“隱桐哥哥,他們爲什麼都看着我?”憐星被路上各色奇異的眼光看的心理亂毛一把的,咕噥着扯扯寒隱桐的袖子。“我臉上又沒長花。”
“因爲你漂亮唄。”某人毫不在意,懶懶的身子半掛在憐星嬌弱的肩頭。
“胡說。”明明她已經拿斗篷遮住了臉,這個解釋是在太沒說服力,“只怕是因爲你吧?”
傳說中的妖王,瀟灑如風,突然多了自己一個女人跟在身邊,除了好奇,還有很多妒忌如刀的眼神,他當自己是傻子嗎?
他不置可否,依舊媚笑如常,“是現在見冷曜痕,還是玩夠了再去?”
“還是,還是先讓我準備下吧。”那個冷曜痕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美是醜自己一點都不清楚,就這麼冒冒然的見他,會不會有點太急躁了?
至少,至少讓自己對這個人有點了解再見吧。
“那我們躲起來?”某人一挑眉頭,壞壞的示意,“他的地窖裡有不少好酒,我們去偷酒喝?”
“好!”她剛一點頭,還未舉步,不遠處的一陣譁然,擾亂的人羣突然分開兩邊,讓想開溜的兩人頓時無所遁形。
“寒兄,遠道而來卻不上座,莫非是小弟招待不週?”低沉的男子嗓子,輕易撼動心底的共鳴,深入靈魂深處,瞬間被那磁性吸引沉溺,憐星惶然擡頭。
不遠的前方,清瘦身形被包裹在黑色中,側身俊立,修長魅影中雪白指尖拈着一朵黑色鬱金香,低頭淺嗅間,微風揚起半邊臉頰旁垂散的發,含笑的眼角邊同樣盛放一朵黑色的鬱金香,搖曳着無邊的魔力,與寒隱桐遙遙相對,既不親熱,也不冷漠,有笑意,有隱隱的針鋒相對,彼此就象場中最耀眼的星星,無法分出軒輊。
他是冷曜痕!
沒有任何提示,憐星就是知道,那如同黑夜般廣闊無際的邪魅氣息,輕易的將場中所有的聲音鎮壓,只要他站在那,就令人從內心臣服。
若說清塵是白天,溫暖舒暢,被微風擁抱;他就是黑夜,無邊無際,被壓抑逼迫。
就是這個聲音,彷彿深藏在心底的最深處,在人影出現的瞬間,她下意識的撫上臉,那裡,似乎被人狠狠的抽了一巴掌,燒疼的厲害。
伴隨着腦海中的疼痛,還有那磁性魅力卻森寒的語調,“你給我記住,如果你沒有掌握事情大局的能力,不能預知事情的走向,就不要胡亂行事,別以爲漂亮和聰明能讓你得到更多的好處,他們只會給你帶來更多的覬覦和危險,給我好好藏起你的聰明,現在的你稚嫩的可笑。”
額頭好燙,身體裡的邪氣蠢蠢欲動,想要從身體裡迸發而出,衝向額頭。
“啊……”忍不住的一聲低呼,她雙手抱着頭痛苦的搖晃着,腳下不穩向一邊倒去,被寒隱桐眼明手快的接住。
“怎麼了?”寒隱桐抱住那滑軟的身軀,清晰的聽到她不穩的呼吸聲,看見她的手痛苦的捂着斗篷下的額頭。
“疼,好疼……”她艱難的攀着他的臂膀,擠出兩個字,手指下的額頭燙的似要裂開一般,眼前的空氣也熱的象火。
“疼?”寒隱桐眼神一窒,突然古怪的笑了,手指伸入面紗下,輕撫上她的額頭,清寒的勁氣頓時阻止了那熱燙的蔓延,而她也終於從那幾乎窒息的衝撞中透過氣,攀着寒隱桐的肩膀大口的呼吸着。
寒隱桐輕拍着她的背,口氣溫柔的幾乎滴出水,“不疼了,乖,沒事了。”看着她在他臂彎間點頭,他將完美的微笑送給對面的冷曜痕。
“少君,真是不好意思,我這小妹沒見過世面,多喝了兩杯,正鬧着頭疼,你貴人事忙,今日又是喜氣臨門,就不用招呼我這個閒人了。”他摟着沐憐星,低頭輕哄着。
冷曜痕看着寒隱桐舉手投足間的憐愛動作,眼神落在他懷抱中的白衣女子身上。
看不到臉,卻能感覺到她身上那股清新自然的嬌態,在寒隱桐的懷抱中微微顫抖,這是妖界女子妖嬈中沒有的純真,也是魔界女子嫵媚中不曾見的甜美,他甚至能感覺到,她透過眼前的面紗,看着自己的探索和好奇。
不象其他女子眼中隱藏不了的佔有慾望,她純粹是好奇,還有……厭惡。
“一別經年,寒兄如此憐愛多情,只怕哭煞三教無數紅顏,不知曜痕是否不久便要妖界討酒喝了?”他發現,寒隱桐幾次手勢似有若無阻擋着自己觀察那女子,象是仔細的保護不容他人覬覦多看一眼。
“不敢,不敢啊。”寒隱桐薄脣扯着詭異的笑,看看懷裡的人兒,又看看冷曜痕,“真有那天,隱桐等着少君如現在般真心的祝福,一會隱桐大禮奉上。”
冷曜痕沒有接嘴,寒隱桐的表情,總讓他覺得話中有話。
早在寒隱桐到來的時候,他就已聽說,一向瀟灑不羈的妖王身邊,多了一名遮掩容貌的女子,兩人談笑自若,寒隱桐更是對她關照有加,無微不至,已成了三教中最大的話題,那女子的身份也成了所有人好奇的對象。
“少君,即位大典即將開始,您還是準備下吧。”旁邊有人匆匆過來提醒,而寒隱桐似乎也無意於與他口舌相爭表達關愛,抱着懷裡的憐星步步走向最前方的三個位置之一。
“妖王,這是您和邪主還有魔君的位置,這……”旁邊的人看着座位上的憐星有點不知所措。
放下憐星,寒隱桐身子一退,站在她的身後,“那我站着好了,沒關係麼。”順勢一個媚眼飛向憐星。
憐星頓時感到無數飛刀般的眼神紮在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議論聲猶如蜜蜂過境,嗡嗡嗚嗚的響起。
“你什麼意思?”頭終於不疼了,她也終於能開口說話了,就在她想掙扎出他懷抱的時候,他放下了她,卻放在如此尷尬的位置上。
“噓!”手指點在脣邊,他神秘的眨眨眼,神色中透着調皮,“我答應了將你交給冷曜痕,可不敢把你丟在那羣小妖小魔中間,剛纔那情形你也看見了,難道你要我大咧咧的說,冷小子,這個女人是來找你的。”
“不要!”她一縮脖子,剛纔冷曜痕和寒隱桐吸引了多少目光她可是一清二楚,在那樣的情況下說出自己的來歷,她絕對不認爲這是一件好事。
“那不就對了,哥哥可不會坑你。”眼波流轉,笑意盪漾。
她無法反駁,卻總覺得哪裡不對,正低頭沉思間,一陣陰風晃過,讓她的身體一個哆嗦,蘊含着的七宗正氣不由自主的透出,想要抵擋那古怪的氣息。
那股氣息,帶着死亡的味道,散發着地域幽冥的森冷,讓她難過的瞬間幾乎吐了出來,正道之氣在身體裡打着轉,猶豫着該不該抵擋。
如玉般的手指拍上她的肩頭,一股冷流頓時在她身前形成一道屏障,阻隔了那嗜血氣息對她的侵蝕,同時寒隱桐悠揚的聲音已在她耳邊迴響,“邪主大駕光臨,隱桐有禮。”
邪主?傳說中三教另外一個巨頭嗎?
她的腦海中,突然閃過那次山頭,黑色的長毛怪物得意吹噓中的話——邪主彝寐之弟,也就是說,她殺了眼前人的弟弟,那麼……
悄悄的往寒隱桐的身邊靠了靠,她偷偷打量着。
黑色的長袍將所有的一切都遮掩掉,他甚至連一個身形都沒有清晰的呈現在大家面前,那斗篷的帽子,耷拉在額際,只有一雙紅色的雙眼,露着如血的光芒,象極了傳說中的死神。
他給自己的感覺不好,很不好,憐星這麼告訴自己。
與寒隱桐的隨性,冷曜痕的冷凝不同,這個人是完全邪惡的感覺刺激着她全身的氣流,她不喜歡這個人,非常不喜歡。
“桀桀桀……”鋼鏟刮鍋底的聲音一起,憐星面紗下的眉毛頓時打結。
爲什麼兩兄弟笑起來都這麼的可怕?難聽的想一把捏住他的喉嚨,掐住那噁心的聲音。
“妖王果然風流,就連如此大事也不忘帶女子同行。”血紅的雙眼掃過憐星的身體,乖巧的姑娘瑟縮着靠近寒隱桐,沒有與他視線交匯,就怕那眼神會泄露什麼。
“人生得意須盡歡,隱桐既無昇仙之心,也無爭奪三教之勇,美色當前,豈能放過?”寒隱桐的臉上,忽然掛滿了吊兒郎當的表情,象極了街頭的紈絝子弟,手指甚至輕薄的勾上憐星的下巴。
背對着彝寐,她偷偷的撩起面紗,對着寒隱桐擠擠眼睛,一吐舌頭,悄悄的束聲成絲,“我不喜歡他。”
寒隱桐難得的一板臉,正經無比的遙視前方,細如蚊吶的聲音傳入她的耳內,“你要喜歡我就佩服你的眼光了。”
兩人有志一同的點點腦袋,在對方的眼中看見惺惺相惜的光芒。
就在熱鬧的喧譁中,一道人影慢慢的飄出,所有的議論與嘈雜在瞬間靜默,就連寒隱桐和彝寐也同時肅穆而立,目送來人從眼前緩緩走過。
蒼老的面容,沉穩的氣度,在行走間送出幾分飄然之態,沒有理由,憐星突然想到了苦智禪師那出塵的祥和之氣,沒有想到,在魔界中,自己竟然能看見這樣的人物。
老者在最上首的位置雍容坐下,憐星大膽的透過面紗看着他。
他有一雙犀利的眼,漆黑雙瞳中隱約閃現着碧綠神光,看透世情的從容中卻少了殺伐之色,面無表情的冷峻神色中,還能依稀看出年輕時的風采,他只怕當年也是一位美男子吧。
這不是讓憐星驚奇的,驚奇的是那種冷凝莊重,被千年歲月洗滌出的透徹,那氣質,她總覺得在哪見過,就連眉目間,都有着幾分親切。
自己沒有見過他啊,爲什麼會有熟悉的感覺?她不明白。
他微微一拱手,卻沒有絲毫站起身的意思,而所有人沒有任何異議的垂首而立,聽着他穿透人心的聲音慢慢迴盪,“老朽冷焰,蒙列位厚愛,執掌魔界千年有餘,今天劫將至,無力再統帥魔界,望小兒曜痕能接此重任,不知大家可有異議?”
“少君年少有爲,衆望所歸……”
“少君英雄氣度,謀略出衆,我們願意受少君統帥……”
“君上放心,我們一定全力輔助少君……”
冷焰的臉上綻放出欣慰的笑意,衝着寒隱桐和彝寐一拱手,“三教齊心,還望邪主妖王多多提攜小兒。”
“不敢,不敢。”寒隱桐一笑莞爾。
“三教一心,彝寐定然盡力幫助少君。”難聽的嗓音卻出奇的聽到真摯。
“少——君——即——位”
長長的聲音中,修長人影緩步而來,身邊圍繞着無數人的恭維祝賀,還有數不清的愛慕眼光,他慢慢的走向冷焰,俯身跪倒。
“曜痕,你可記得爲父說過什麼?”冷焰掌心微動,一面精巧的令牌在掌心中透出。
“記得,保護我魔界不受外族侵害,縱然身死也要護我魔界安定,三教同宗,守望相助。”
冷焰點點頭,令牌從掌中飛出,緩緩的落在冷曜痕的手中,慢慢隱沒在他掌心裡,消失不見。
同時,下面想起無數的歡呼,爲新任的魔界宗主。
冷曜痕站起身,清晰有力的聲音傳向四方,“我冷曜痕以性命起誓,護我魔界,守望三教……”
如雷的喊聲中,是衆人抑制不住的興奮,寒隱桐拍着掌心,向冷曜痕行去。
似有意,似無心,在他擡腿間,銀袍袖角掠過,輕輕掃落沐憐星頭上的斗篷,憐星一聲輕呼,趕緊在斗篷落地前抓住,只是那清麗無雙的絕代容顏,已盡入衆人眼中。
“哇……”有讚歎,有垂涎,迅速的四散傳遞,只是再快,也不如一個人影快。
黑色身影,飛快的掠過,在她還在訝然間抓上她的胳膊,她驚慌擡頭,額間一點殷紅如血滴落,四目相對,冷曜痕平靜的面容終於被打破。
“你怎麼會在這?”不是還有三百年嗎?爲什麼她會出現在這裡?
絕代風華,美豔天下,還有純真的清新,就這麼突然的闖入他的眼底,他疑問,卻不會認錯,是她,當年那個稚嫩的寶寶,嬌軟的娃娃,長大了……
剛纔,寒隱桐抱在懷裡的人是她?
“妖王!”冷曜痕猛回頭,目光鎖定寒隱桐,“不知道您是否能給曜痕一個解釋?”
“放,放開我。”憐星發現,自己的掙扎在他的禁錮下居然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就連叫聲,都被淹沒在他勃發的怒意中。
對,是怒意,即使他臉上平靜的象一潭泉水,她卻輕易的感應到他的怒意,她掙脫不了,卻不代表不會伸出她的爪子。
“放開!”一聲清脆的大叫,憐星一個巴掌甩上冷曜痕的臉,響亮的讓所有人都無法忽略。
她聽到了自己的巴掌聲,卻沒有想到這一下會真的打在他臉上,她聽到了抽氣聲,無數人的抽氣聲。
她知道,沒有人會幫她,在堂堂魔君的即位大典上,她伸爪子狠狠的抽了魔君一個巴掌,她幾乎已經能看見自己慘死的下場了。
面前不遠處,是一張笑的無比開心的媚臉,她的嘴沒有經過大腦的直接大喊一句,“隱桐哥哥,救我……”
而那銀色的人影,果然不負她的期待,飄落她身邊,並指勁氣噴薄而出,點向冷曜痕的脈腕,“君上,剛纔還說三教同源,守望相助的。”
冷曜痕飄身而退,手中依然緊抓着憐星的胳膊,手掌一揮輕易的接下寒隱桐的招式,話語冷淡,“現在是妖王先出手的,曜痕可沒有不敬。”
“可是……”寒隱桐含笑而立,“剛纔君上還說去妖界討我一杯酒喝,怎的現在就搶我敬酒的人啊?”
憐星終於明白了,寒隱桐從知道自己身份的那一刻起,就在打着這個主意,所有的關愛憐惜,都是故意的,他的目的,不過是要冷曜痕的失態——在他的即位大典上。
可是爲什麼,他能如此肯定,這一切都如他預期般發展呢?他的心裡,到底在猜測試探什麼?
自己會讓冷曜痕丟臉,只怕早已在他的算計中,那麼下面呢?是要看冷曜痕是吞下這丟臉的一巴掌還是殺了自己以挽回名聲?從而探測自己對冷曜痕的重要性嗎?
這個男人,好可怕,真的好可怕。
“這個,只怕要令妖王失望了,此女身上早有冷曜痕的血印,妖王多情,羣芳待幸,她只怕不適合你。”冷曜痕的目光再次落在身邊掙扎的絕色容顏上,手指撫過被她撓過的臉龐,冷笑出聲。
“哦……”寒隱桐一聲長長的聲調,似乎恍然大悟的摸摸下巴,飄身移向冷曜痕的身邊,在面面相對間,他朗聲長嘆,“既然如此,還請魔君好生照顧她,她可是我最爲牽掛放心不下的……”最後兩個字突然變的極輕,輕到只有冷曜痕和憐星聽清了,“妹子。”
冷曜痕一楞,寒隱桐放聲大笑,衣袖一擺,飄然而去。
而妖王與魔君在大典上爲美動手,魔君奪妖王所愛的消息,也在瞬間如星星之火般飛傳而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