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噹啷……”手中的酒盞落地,如花瓣凋零散落腳下,紛亂的躺着,而更亂的,是此刻幻冰的心。
那低沉的聲音並沒有停止,而是徘徊在每一個人的耳邊,“時間拖的太久了,誰還要上來的,一起吧。”
場中的溫度在不斷的下降,最前面的人已經感覺到了絲絲寒意,而散發着寒冷的中心,正是站立在擂臺上的黑衣男子。
幻冰的手扶着桌角,不知道自己怎麼站起來的,只知道身體不受控制的搖晃,顫抖着脣,輕吐出兩個字,“曜痕!”
她不知道,他這一次會不會又陷入昏迷後朦朧的醒來,眨着迷茫的眼睛說自己什麼都不記得了,她只知道現在,那個曾經思念的人,回來了。
“君上!”流元一聲驚呼,她知道,這是對冷曜痕的稱呼。
臺下的人,在不自覺的後撤,想要遠離風暴的中心,遠離這種奪人心魂的冷冽,有些見識廣的,已經悄悄的發出了聲音,“魔君冷曜痕。”
塵封的記憶在流轉,大家忽然想起,在千年之前,魔君冷曜痕最寵愛的女子,就是如今站在擂臺上比武招親的幻冰。
傳說中,冷曜痕爲了幻冰一句話,可以挖心掏肺,他爲她建造了溫馨的小屋,他將整個魔界託付於她後閉關修煉,難道此刻,他竟然悄悄的出關了?
更有些心思多慮的人,開始懷疑這一次的比武招親,是不是冷曜痕的計謀,目的之爲了剷除對魔界有覬覦之心,暗自蠢動的人,畢竟他已經消失的太久。
傳說中的冷曜痕,冷酷無情,手段殘忍,連妖王和邪主都要對他避讓三分,更何況他們。
傳說中,他有一雙閃着魔魅光芒的紅色雙瞳,他的‘神龍無極’更是吞噬過無數妖魂。
氣氛突然的凝滯,人羣開始不安的騷動。
“曜痕……”那每日唸叨在嘴邊的名字,出口沒有一點的晦澀,她行到他的面前,端詳着。
不見了木訥的呆板,她看見那俊朗的面容上浮現出記憶中的自信,脣角微微勾着極淺的弧度,髮絲散亂的遮蓋了半張臉,透過髮絲的目光,炙熱的打在她的臉上。
這是屬於冷曜痕獨有的表情,這是屬於冷曜痕強大的自信,一個眼神就能讓人折服,他只要靜靜的站着,就能讓人心甘情願的拜倒在他腳邊。
她伸出手,想要撥開那髮絲,記憶中,冷曜痕有屬於他獨特的鬱金香,黑色的鬱金香。
手指剛觸碰到他的發,她卻停住了,心頭莫名的閃過擔憂。
她害怕,害怕看不到屬於冷曜痕的標誌。
她恐懼,如果此刻站在面前的人不是冷曜痕,她該如何自處?
髮絲被風吹動,搔着她的手指,癢癢的;
她想縮回,偏偏不甘心,她想伸前,又象有無數無形的屏障阻隔了她。
“啊!”失神間,手指已被柔柔的握住,他握着她的手,放在脣邊,淺淺的一吻,優雅珍重。
眼神突然亮了,還來不及體味驚喜,卻又模糊了視線,想說什麼,出口已是哽咽。
鬢邊發一鬆,那朵嬌豔的鬱金香已經到了他的手中,他拈着花,目光一直盯着她的臉。
時間彷彿靜止了,身邊的人羣似乎都不存在了,天地間,只有她和麪前的他,風吹過,撩起他散落在臉側的發,黑色的花紋清晰醒目。
一聲嘆息,是他藏了千年的無奈,一聲低語,道不盡等待的相思,“冰兒,你更美了。”
“曜痕……”再也承受不住那心中抽搐般的疼痛,強自的堅持象脆弱的冰面,在他一句話中粉碎,清脆的化爲無數流光暮影,消失。
腰身一緊,她撲入他的懷抱,所有的隱忍,變成委屈的淚水,似乎要流出這千年的痛,堅強的她終於忍不住的顫抖,在他的胸膛前盡情的哭泣。
幻冰!
她爲他幻化爲堅冰,也爲他融化爲清泉。
淚水打溼他的胸膛,沁透衣衫,流入他的心裡。
他沒有說話,任她抱着,任她哭着,手中的力量漸漸收緊,所有的話語,在出口後只得一聲嘆息。
“真的是你嗎?真的是你嗎?”她喃喃的說着,不敢相信這猶如夢一場的幻境是真實。
他還沒有回答,她突然發現,那個挺立的身影晃了晃,她銳利的目光尋找到他漸漸蒼白的面容,這是體力承受不了‘神龍無極’反噬的徵兆,在數次的教訓後,她早已經明瞭。
心頭一黯,她知道,也許再一次的昏迷後,她好不容易期待的人又將離去。
眼神示意着流元,在飛快的交換中,流元身影閃出,“如果再無人挑戰,我就將宣佈比武招親的勝利者,請問可還有人上臺否?”
聲音遠遠的傳出,足夠撒到每一個角落,大聲,卻沒有那低沉嗓音的攝魂之感。
沒有人迴應,相反的,更多人開始向後閃躲,開始水泄不通的擂臺前已經被空出了大片的位置,更加襯托着那黑影的偉岸和俊朗,睥睨衆生的狂傲。
流元一清嗓音,雙手抱拳,“既然如此,列位不妨喝杯酒水小憩片刻,給面子的同道,我魔界自當好生招待,一會就請列位參加我魔君的新婚儀式,也算喝杯喜慶酒。”
人羣涌動,呼喝着奔向前廳,有些想要與冷曜痕套近乎的人,也被幾名護衛客套的攔下。
幻冰只感覺到他的呼吸越來越沉重,臂彎間的腰身不斷的往下沉,他依然在笑,卻已是勉強,貪婪的目光,一刻不離的凝聚在她的臉上。
“曜痕,你快告訴我,你是不是給自己下了封印。”她壓低聲音,急切的出聲。
自我封印,只有他本人才知道什麼是解咒的密語。
手指擦過她的臉頰,戀戀不捨的摩挲着,在她一再的催促中,只是淡淡的搖了搖頭,“冰兒,我不能說。”
“爲什麼?”聲音控制不住的尖銳,她抓着他的手,不明白他爲什麼這樣回答。
她找了他七百年,用了三百年的時間去揣測他的密語,而他居然只是一句不能說,就將一切打回了原點。
他難道不知道她有多苦嗎?
他難道不知道她有多麼孤單嗎?
不敢多想他,怕那種思念會讓她瘋狂,不敢不想他,怕長久的歲月會讓她忘記他,而所有的起因,都是因爲他那該死的封印。
可他,一句輕描淡寫的不能,將所有抹殺。
他捧着她的臉,在她脣邊輕輕的落下一吻,她顫抖着,他的脣冰涼。
“冰兒,請原諒我的自私。”眼眸深處,閃着痛苦糾結,“我不能說,即便說了,也沒有用。”
他的身體,一寸寸的滑落,他的眼皮在慢慢的闔上,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小,她緊張的抱着他,慢慢的坐下,讓他枕着自己的膝頭。
“曜痕,你不要走……”無助的聲音彷彿失去了全世界,“你忘記了,我們還要拜堂呢,你就這麼走了,丟下我嗎?”
臉上的黑色花紋逐漸的變淡,他手指擦上她的臉,“對不起……”
又一次睡着了,象高貴的王子,他的指尖還殘留着她的眼淚,他只來得及留下一句話,對不起;還是沒能與她走進那紅燭高燃的房間。
她抱着他,讓他安靜的睡着,而心思已經開始飛速的運轉。
他說,請她原諒他的自私,以她的判斷,這話只代表兩層含義。
一,他放棄了她,密語與她無關,他只想一個人過屬於他的日子。
二,他想要完全的獨佔她,讓她徹徹底底的屬於他,所以他自私了。
選一,不可能,如果是這樣,他不會在每一次與她有關的時候出現,因爲只有她才能撥動他隱藏着的心絃。
選二,完全的佔有嗎?這千年來,她早已將自己視爲他的人,心中再無任何雜念,難道他還不信她嗎?
膝頭一動,眼皮緩緩睜開,她低頭對上的,是一雙平靜刻板的眼。
“醒了?”她笑着,看着他先是迷茫的四周看看,皺着眉頭想要思考回憶什麼,猛然發現正睡在她的膝頭後嚇的飛快滾落,顧不得依然受到損傷的筋脈。
“屬下懇請君上責罰!”
他跪在她的面前,身子筆挺。
牽上他的手,讓自己的氣息一點點的流入他的身體裡,他沒有反抗,只是僵硬了身體。
“你可還記得自己昏迷前,做了什麼?”口氣隨意的,就象是問他早飯吃的什麼一樣。
“我……”皺着眉頭,感覺到自己的記憶凌亂散開,怎麼也無法拼湊到一起,“我爲了阻攔紫澗姑娘行刺君上,站到了擂臺上,而紫澗姑娘似乎是故意的,再然後……”他不斷的思索,卻發現根本無法整理。
腦海中飄過一個畫面,他居然看見自己捧着君上的臉,親上她的脣。
不可能的,這絕對不可能。
他的臉上陰晴不定,有人卻不願意再等,直切主題的一聲,“沒有人挑戰你,你已經打贏了擂臺,我們晚上……”看真他執着的雙眼,幻冰頓了頓,清晰的吐出幾個字,“拜堂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