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過處,捲起雪衣翻飛,交纏繾綣,樹下人影依偎,細語呢喃。
“清塵,你看這個漂亮嗎?”憐星緊闔着的雙掌偷偷的打開一條縫,調皮的伸到沐清塵的眼前。
“就知道玩,功法修煉的如何了?”假慍的冷眼飛過,手指輕拍上她的皓腕,她驚慌的一縮手,掌心中扣着的蝴蝶倏的飛出,繞着沐清塵的指尖翩然飛舞。
笑鬧從臉上斂去,她輕輕的垂下頭,“劍法都練了。”
“都熟練了?”他手中勁氣一收,蝴蝶抖動着美麗的翅膀遠去,看着面前低垂的小臉,手指幾次微動,最終交疊背在身後。
“我……”緊張中,小臉憋的通紅,看着他,“我不知道。”
“給我看!”他語帶嚴厲,目光如電,掌心輕送,一柄寒光紫青劍遞進她的手中。
身體一怔,她剛握住劍柄,耳邊已傳來他的輕喝,“梵音平靜蕩心魔。”
憐星的臉色立即肅穆,劍光從手中飛出,人影飛速的旋出,口中低吟的卻是‘金剛伏魔經’,全身籠罩在金色的光暈中,彷彿一座觀音金身像。
“蓮花寶座端鏡像。”沐清塵沉聲,憐星飛旋的身影突然急停在空中,單手捏蓮花訣,金光暴漲中讓人無法逼視,手中長劍發出嗡嗡的龍吟聲。
“須彌已在掌中握。”
劍光連點,無數光束崩出,打上遠處的山峰,山石破裂,隆隆聲中嶙峋突兀全部被這劍氣削的平平整整。
“菩提何須惹塵埃。”
光點迅速化爲光線,如金蛇狂舞,以勢如破竹之力從空中高高落下,一道光影落下,山峰從中被直直的劈開,塵土飛揚,遮天蔽日。
“啊……”雪白的身影從空中落下,在落地時腳下一軟,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中的紫青劍脫手飛出,小臉慘白看不到一絲血色,胸膛劇烈的起伏,大口的喘着氣,顯然已脫力。
她偷偷看了眼沐清塵,卻發現他面沉如水,看不到一點悲喜,她不敢撒嬌,不敢揉自己摔疼的屁股,飛快的爬了起來,蹭到沐清塵的面前,“大師兄,對不起。”
“爲什麼說對不起?”他目光掃過她的臉,蒼白的面色加上她誠惶誠恐的眼神,髮絲邊還沾着剛纔掃落的草屑,放在身側的小手不自覺的抖着,那是用力受到反震後的顫麻。
悄悄的縮起手,她不安的咬着脣,“我沒把劍法練熟就去玩。”
“那你知不知道爲什麼到現在我都沒有和七宗的師叔伯們攻打三教嗎?”他輕嘆着。
搖搖頭,憐星擡起好奇的眼,一瞬不瞬的看着沐清塵。
這是她想問卻不敢問的話題,一直以爲在師父過世後,憤怒的沐清塵會聯合七宗的人立即向三教報復,可是他只是偶爾悄悄出山,又悄悄的回來,留她一個人在山中苦修,偶爾靜默在師傅墳前,偶爾踟躕在月下,只有在她飛撲擁抱中淺淺的露出一抹笑,卻是難掩傷痛的勉強。
“第一,我不知道敵人是誰,師父是七宗中德高望重的人,也曾掃蕩無數妖魔,惹下仇恨亦是正常,貿然進攻三教說不定反而會讓真正的兇徒逃跑。第二,我不知道妖人到底知不知道師父還有徒弟存在,如果被仇家知道而尋上門,你若無仙法傍身,會很危險。所以我逼你,希望你能用心學,強一分,是一分,保護好自己,我也就不用分心。”手指拈去她發間的草屑,“爲了我,也要照顧好自己,知道嗎?”
她點着頭,聽着他的涓涓流瀉的聲音,“我會,我會用心學,我不會成爲你的負擔,我不會讓妖人有機會傷害到自己。”
他輕輕摟上她的身子,淺淺的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吻,“你很聰明,技藝精進之快讓我終於明白紫心師伯爲什麼當初對你青眼有加,假以時日你的成就定在我之上,憐星,我掬捧在掌心中憐惜的星辰。”
這已是她聽過最甜蜜的情話,臉忽的紅了,扭捏着,“真的嗎?我真的進步了?”
他含笑點頭,剎那微笑如海棠花落,華貴紛然。
“那,我有獎勵沒?”仰起頭,輕嘟着小嘴,滿臉渴望的望着他。
“有!”白玉手指點上她的眼瞼,她乖巧的閉上眼,靜靜的等待着。
項間一涼,細緻溫潤的觸感貼上她的肌膚,讓她忍不住的低呼,猛的睜開眼,“呀……”
沒有等到期待中甜蜜的吻,憐星不禁有些失落,不滿的低頭,卻在看見項間雪白的墜子後驚喜的擡頭,“清塵,這,這是不是小漓的牙?”
抱着她坐在鳳凰花花樹下,任落英紅雨沾染兩人的身子,貼上她的臉頰,吻上她的額頭,讚歎人比花嬌,絕色動人的憨態。
看着她愛不釋手的把玩着胸前的墜子,他仰靠着樹幹,雙臂枕在腦後,花瓣簌簌落下,血一般的紅豔,火一般的耀眼,“你不是想小漓一直陪着你嗎?我怕那齒尖太鋒利傷了你,才磨圓了,你喜歡就好。”
“我還喜歡你陪着我,能不能敲你一顆牙?”壞壞的接嘴,她趴在他的懷抱中膩着長聲,“清塵~~~”
無奈的搖頭,沐清塵看着面前閃亮的雙眸,“你呀,討好處的時候就是清塵,做錯事的時候就是大師兄,什麼時候能長大一些?”
“我長大了吖。”插着腰,上上下下的打量了自己幾眼,目光停留在胸前,一吐舌頭,不滿意的小聲唸叨,“除了某個地方。”
身體被猛的一扯,跌落在他的懷抱中,炙熱的吻旋即落下,欺上她水嫩的脣,輾轉吸吮着,瘋狂的奪取她的甜美,懲罰般齧上她的脣,擠入她的齒縫間。
微微的疼痛讓她輕喟着,一聲**換來如驟雨般的侵略,他勾畫着她的舌,含着她的柔軟不斷的索取,似乎在補償這一次分別的思念。
她有些詫異,沐清塵的吻從來都是珍惜而憐愛的,點到即止,除了那夜的失態少有這樣的瘋狂,但是她喜歡呵,喜歡的人爲自己失態,小小的滿足了心頭那一點點的虛榮感,尤其是沐清塵這樣自律極強的人。
感覺到他掌心的火熱,正貼合着自己的腰身遊移,她不安的扭動着,有些瑟縮,有些恐懼,還有那麼一點點的期待,摟上他的頸,無助的低喃,“清塵……”
沐清塵似乎被這一聲驚醒,猛的推開她坐起,用力的喘着氣平息着自己的悸動,惱怒的閉上眼睛,“對不起,我失態了。”
“我沒怪你。”小小聲音幾乎聽不清楚,憐星臉頰通紅,捏攪着手中的衣角。
他攬上她的肩頭,長嘆着,“我不能碰你,一來壞你修爲,二來對你也不公平,只要你不變心,八百年後,清塵定然娶你爲妻。”
臉更紅了,她的心卻甜了,兩百年,她終於等到了一個承諾,他的承諾。
掌心交疊,十指交扣,她默默的調息着,接受着他從掌中傳入的暖意,遊走於全身,將身體裡沉積過多的陰寒渡入他的身體。
這本是一直以來的習慣,只是她卻發現,在他抽走內息的同時,從她的內府被他鎮壓包裹的邪氣中也同樣抽出一絲吸入體內。
是她的錯覺嗎?似乎他已不是第一次這樣了,這到底是爲什麼?
睜開眼時,他臉上隱隱的黑灰之氣還沒有散去,被她捕捉在眼底。
思量再三,沐憐星鼓起勇氣,“大師兄,你不是說正邪之氣相撞只會壞了修爲,爲什麼你還要……”
“你發現了?”他沒有絲毫隱瞞的意思,優雅的抽回手指,“我身上禪宗的氣息太濃,必須要這股邪氣隱藏掉我的氣息。”
“隱藏氣息?”咀嚼着這四個字和話中的意義,她想到一個可能,沐清塵常年離開山中不知去向的可能,“莫非你在三教中?”
微微點了點頭,他運氣調息着,臉上的黑氣慢慢的隱退,“師父的死除了進三教探查情況,我再也想不到任何能找出兇手的辦法,再過兩日三教會有一次聚會,也許能查到什麼。”
“不行!”她抓着他的手,用力的搖着頭,“你這樣對自己的修爲太傷害了,還有,萬一被發現了怎麼辦?”
她已經沒有了師父,沒有了師兄們,沐清塵是她唯一的支柱,唯一的依靠,她不能再失去他。
深入三教探查敵蹤,這太危險,太可怕了,原來這麼多年,他都是一直遊走在生死邊緣,她卻不知道。
拍拍她的手,還給她一個安慰的笑容,沐清塵擁上她的身子,“我不會有事的,放心,爲了你我也會保重自己,就象你爲了我保重自己一樣。”
除了選擇相信,她還能做什麼?憐星無力的發現,原來不論自己多麼的用心,卻還是一直在他保護的羽翼之下。
從懷中掏出一本小本子塞入她的手裡,“這是我記錄下來的劍訣,前八式我練給你看,後面四式你暫時不要學,知道嗎?”
鮮紅的落英中,雪白翻飛,劍光如練,優雅的身子炫出完美的招式,她用心記着,卻再也抹不掉心頭的陰霾。
“清塵,如果我想你了,怎麼辦?”她擔憂的眼失去了往昔的明亮。
他手指一動,捏出靈訣,一隻剛剛被她放飛的蝴蝶悄然出現在手中,“每派都有自己的靈訣,可以任意變幻傳遞書信,一般都是用靈鶴,既然你喜歡蝴蝶,那就蝴蝶吧。”
“我能每天給你發嗎?”她忍不住抱着他的臂膀。
“那樣很容易被發現行蹤的,這樣吧,我每十日給你送一隻來好嗎?如果有大事,你再發給我。”憐惜的擁着她,嗅着她的清香,沐清塵微笑着。
他走後的日子,憐星再也無法安靜的修煉,牽掛着那個人影,在失神間恍惚着。
直到那一天,所有教導的招式已全部爛熟,沐清塵還沒有歸來,她不安着,無助着。
等待嗎?若是他有事牽絆了,乾等不是辦法。
不等嗎?人海茫茫,自己上哪裡去找他?
幾日前靈蝶纔來過,證明他沒有事,可是心爲什麼還是惴惴不安着。
功法不能荒廢,他卻遲遲不能回來,教授的幾招並不艱難,也許,也許她能自己嘗試着練下去?只有在不斷的忘我修煉中,她才能將那個牽掛的身影擯除在腦海外。
終於,她忍不住的伸手,慢慢翻開劍訣中最後四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