蹣跚着腳步,憐星的小身子剛轉過樓梯間,立即化爲清醒的靈活,輕盈的竄入後院。
院子裡,一顆高高的棗樹順着牆根而立,茂密的樹枝伸過牆頭,紅紅的棗子掛滿了樹梢,風一吹,噼裡啪啦掉了一地。
小手抓上樹幹,一陣猛搖,身子幾下竄上了樹,小眼睛滴溜溜一轉,抓着樹梢一彈,身子上下搖擺着,她藉着力,在雪白的牆頭上落下幾個清晰的小腳印,腳尖朝上,順着牆頭消失在牆外……
“嗚?”悶聲的低嗚中,她的褲腿被叼住,用力的往下扯着。
“別拽,都被你拉掉了。”一個爆慄敲上那個不聽話的小傢伙,拎住脖子塞進懷裡,“你別出聲,不然我扒你的皮。”
“嗚……”小傢伙勢力的縮回腦袋,窩進她的懷裡老老實實。
她滿意的點點頭,手指抓上樹枝,耳邊,傳來隱約的叫罵聲……
“死小子,敢在老子的地盤上吃白食,給我打……”
“打死這個騙飯吃的……”
……
…………
憐星得意的咧開嘴,看看牆外,身子幾下,爬上了樹梢頂,蜷縮在茂密的樹葉間,讓那綠色遮掩住自己的嬌小。
剛剛安定好,院中黑影一閃,已經站定瀟灑的頎長,目光如電,落在牆上幾個漆黑的小腳印上,身上寒烈的氣息冷的樹上的憐星一個哆嗦,趕緊挪開眼睛,一動不敢動。
“唰……”一聲衣袂帶風,院中的黑影已然不見了蹤跡,小憐星的嘴角翹了翹,人卻沒有動,繼續窩在樹梢上,耐心的等待着。
直到半柱香後,確認冷曜痕再不會回來了,她這才小心的探出腦袋左右看看,探出腿,落到屋檐上,又一次四周看看,這才得意的揚起嘴角。
他能御劍而行,想必功夫也是高的出奇,她根本沒指望那幾個人能真的揍到他,只不過是讓他們稍微拖延下,讓冷曜痕以爲自己是在爭取逃跑的時間,在院中看不到她的人,只能看見腳印的情況下,一定會趕緊追出去。
順着房檐滑落到大街上,漂亮的小姑娘第一次開始了屬於自己的自由生活,熱鬧的大街,長長的青石巷,川流不息的人羣,都讓她的心感覺到興奮和嚮往。
從街頭逛到街角,從東門逛到西門,從日頭高懸逛到日落西山,從人頭攢動逛到人影漸稀,從興高采烈逛到沒精打采,從志得意滿逛到垂頭喪氣,可憐的小丫頭終於知道餓了。
一個人坐在街邊,摸着自己癟癟的肚皮,再漂亮的風景在飢腸轆轆中都顯得那麼的蒼白,人煙的逐漸稀少,繁華沒有了,清冷淒涼的感覺浮上她的心頭。
對她寵愛的幾位師兄,總是任她胡鬧,把好吃的送到她面前。
看似嚴厲對她卻和藹的師父,由她揪着鬍子眉毛玩耍。
還有……
大師兄,你知不知道憐星很想你,憐星不想惹你討厭,憐星喜歡被你抱着的感覺,憐星喜歡看你笑,大師兄,你在哪?
風吹過,順着脖子涼涼的滲入皮膚深處,她全身哆嗦,控制不住的泛起雞皮疙瘩,肚子裡大聲的叫着,餓的直翻酸水。
遠方屋檐下,燈籠在風中搖曳着,飄飄忽忽。
她嗚咽着,摟住懷抱裡同樣蔫蔫的銀狐,噼裡啪啦掉着眼淚水,嫩脣癟着,不時傳出輕輕的抽泣聲。
“師父,徒兒錯了,徒兒下次不逃跑了。”
“嗚嗚,二師兄,三師兄,小師兄,憐星再也不恨你們當初說的話了,你們其實很疼憐星的,嗚嗚……”
“大師兄,憐星以後再也不惹你討厭了,大師兄……”
“那個死人臉,我也不嫌你是壞人了,只要你不吃我的肉,不拿我做練功的鼎爐,我下次一定不故意踢你了,嗚嗚……”
“我……嗚……想回去,我……嗚……想吃飯,我……嗚嗚……想要爹孃。”眼淚越掉越兇,抽抽搭搭的幾乎語不成調,銀狐漂亮的長毛因爲她的淚水,溼溼的粘成一團一團,看上去狼狽極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她眼前突然出現一雙青布鞋,靜靜的站着,聽她的哭泣,聽她無助的低喃。
她一楞,目光在那雙鞋上停留,不自覺的止住了哭聲。
不是大師兄的鞋,難道是那個死人臉回來找自己了?
憐星興奮的一擡頭,“曜……”才一個字,笑容就僵硬在臉上。
面前,是一位五十來歲的老婦,一身普通粗布青衣,推着小車站在她面前,車上隱隱的透着股香氣,鑽入她的鼻子裡,饞的她口水直流。
是了,這麼普通的青布鞋,絕對不是冷曜痕那種人會穿的,他雖然看似一身黑衣無光,卻泛着不知名的華貴氣息,又怎麼可能穿這麼普通的鞋。
又,怎麼可能回來找自己?
“小姑娘,哭什麼?”和藹的笑容中,飽經風霜的手指麻利的從車上撿着,油紙一包,幾個又香又大的栗子送到她的面前,“肚子餓不餓,先吃點東西。”
“謝謝阿孃。”她禮貌的道謝,伸手接過栗子,讓那溫暖滲入掌心,卻不着痕跡的幹捧着,沒有碰裡面的任何一個。
“姑娘啊,是不是和爹孃走丟了?”老大娘慈祥的摸摸她的頭,“冷嗎?”
“不冷!”她甜甜的微笑,“我哥哥去前面買東西了,着我等半柱香的時間,一會就回來了。”
“要不要阿孃陪你一起等哥哥?”撥了撥車上的炭火爐子,紅紅的火焰讓憐星周身都暖洋洋的。
“不,不用了。”憐星開口拒絕。
而此刻,懷裡的銀狐早就開始騷動,小爪子一扒,憐星掌中的栗子就滾落一顆,尖尖的小嘴一伸,喀拉喀拉兩聲,兩半的栗子殼掉在地上,它抖抖脖子,發出暢快的咪嗚聲,顯然吃的非常開心。
等憐星發現的時候,它已經啃了兩三粒,正在向整包進發。
“別搶!”讓它的腦袋也嚐到了栗子的味道,憐星緊緊的揪着它騷動的身子,緊張的看着它。
什麼東西都吃,這傢伙也不怕被藥死,貪吃的傢伙。
佝僂的身體吃力的把車上的炭爐拿了下來,放在憐星的面前,“天冷,小丫頭別凍着了,萬一病了可不好,你先用着,阿孃一會來拿爐子。”
小車吱吱嘎嘎的聲音在夜色中遠遠的盪開,有些蒼涼孤寂,老大娘一步步蹣跚着慢慢走着。
憐星看看懷裡的銀狐,小傢伙正偷偷的探出爪子撓向不遠處的栗子,精神抖擻。
終於,她忍不住的站起身,“阿孃,我和哥哥走丟了,能上你家借宿一晚嗎?”
“啊……”老大娘一楞,旋即點頭,“行,行,今天先上我家住,明天大早我帶你去鎮長那,看有沒有你哥哥的下落。”
“好!”憐星的小手,扶上老舊的車把手,與大娘一同推行着,一大一小的身影逐漸隱沒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