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塵……”苦智看着面前玉樹臨風的沐清塵,這徒兒是他的驕傲,也是他最大的擔憂,一百年的面壁,神韻內斂中華光隱現,只是不知道他的心性可改變了?
“徒兒在!”
苦智手指一動,一面黝黑玄鐵令牌凌空飛到他的面前,落到他的掌心中,正面是端坐捏訣的如來聖像,背後是一朵盛放的蓮花寶座。
“師父!”他身子一震,手中令牌險些落地,幾步膝行,令牌高舉過頭,驚慌出聲,“師父,這個是‘蓮花禪’的宗主令牌,清塵非宗內弟子,斷不能收。”
長眉一抖,苦智輕嘆,“清塵,爲師知道你有將‘蓮花禪’發揚光大的能力,所以數次望你剃度,這令牌只是暫由你保管,答應師父,若是五百年後你還堅持此刻的想法,就將令牌歸還‘蓮花禪’吧。”
“是!”沐清塵默默的將令牌收入胸前,只覺得和衣衫貼合處的地方,熱的發燙,沉的直往下墜。
“你既收了令牌,就是我‘蓮花禪’宗主,現在‘七宗’聚會‘落鶩峰’商討滅妖之計,你去吧。”
“是!”突然發現,許多事情他根本無法逃避,身後似乎有一雙無形的掌,在推動着他前行。
他沒有見任何人,匆匆的趕到結印的門邊,手指纔剛剛探出又猛的收回,一聲沉喝,“誰?”
“大師兄!”翩然而來的白色麗人縱到他的身邊,手臂抱上他的腰,嬌憨的撅着嘴,“你要出山?帶我去!”
“不行!”他想也沒想的一口拒絕,“我是出山除魔滅妖,不能帶你。”
“我要去!”死死的揪着他的衣服,漂亮的眼忽閃着,“我已經和師兄說了,我要閉關修煉,少則數月,多則年餘,他們不會懷疑的。”
沐清塵的雙眉微皺,“很危險的,你什麼功法也不會。”
“可我有你啊。”她飛快的接過他的話,“你會保護我的,我知道。”
“不行,你回去吧,我不會帶你出師門的。”
“你不帶我,我就去和師父說,你這一百年每天都和我在一起。”
兩個人,誰也不讓誰,互相對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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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兄,你看,這山看上去好小啊。”
“大師兄,你看你看,雲在我腳下呢。”
“大師兄,你看那水,就象一條絲帶呢,真漂亮。”
嘰嘰喳喳的人就象一隻小麻雀,歡叫着,縮在沐清塵的臂彎間,開心無比,而與之相反的,是沐清塵那張冰冷的面容。
腳下的風景讓好奇的她心情舒暢,當讓更舒暢的是大師兄肯帶她出山,這可是自己第一次被人帶着御風而行呢,第一次這樣從高處看下面,真是漂亮。
不對,爲什麼這樣的感覺似乎有些熟悉?好像自己似乎經歷過,再仔細想想,卻又沒有,難道是夢中嗎?
片刻的迷茫很快被她丟到腦後,因爲沐清塵牽着她的手已經飄落在山巔,眼前一簇雪梅綻放在石縫中挺立身姿,她一聲歡呼,裙角飛揚,撲上崖邊摘着梅花,“大師兄,你看,梅花梅花,好看啊。”
沐清塵還沒有說話,冷不防身邊一個冰冷的語氣尖刻的傳來,“‘落鶩峰’是商議‘七宗’大事的地方,可不是小情人打情罵俏的場所,除魔大任在身,如此不夠莊重,誰人教養出來的如此無禮徒兒?”
憐星一楞,雪景的美麗讓她完全沒有注意身邊,這一聲直覺的讓她縮到了沐清塵的身後,抱上沐清塵的胳膊,看向聲音的來處。
不遠的前方,幾位長者一字而站,含笑望着兩人,看樣子正是‘七宗’各宗的領袖人物,而那嘲諷的聲音,正散從一位身着道袍打扮的道士口中發出,只見他滿臉不忿,消瘦的臉頰,五短的身材配合上下巴處一撮山羊鬍,怎麼看都象是一隻脫了水風乾的老山羊,正用渾濁的目光盯着沐清塵和沐憐星。
沐清塵幾步迎上,單膝跪地,掏出懷中的令牌,“沐清塵奉師苦智禪師之命前來恭候各位前輩差遣,清塵代師父問各位前輩安。”
“起來,起來吧。”最前面一位道人手拈鬍鬚,和藹的端詳着沐清塵,“我是‘無極宗’現任宗主紫心,你喊我紫心師叔吧,苦智禪師果然好眼光,這徒兒挑的好,不錯,不錯。”略一思索,“你是當年本該代表‘蓮花禪’出戰比試的弟子,後來有事退出,我還着實惋惜挺久。”
“晚輩不敢當師叔誇讚,慚愧,慚愧。”沐清塵飄然起身,與憐星並肩而立。
“當然應該慚愧。”還是那個山羊鬍譏諷出聲,“‘蓮花禪’弟子,卻帶女子同行,不知道你的佛宗是怎麼修的,當年比試臨陣棄權,不重視‘七宗’規矩,紫心道兄居然說他好?”
“這位師叔……”沐清塵臉色一寒,凜然之色浮於面龐,令人不敢逼視,“清塵雖是‘蓮花禪’門下,卻是俗家弟子,爲何不能與女子同行?至於當年……”
“當年清塵師兄爲了救我一命,已至‘落鶩峰’腳下卻斷然放棄揚名之機,只因爲在他心中人命更甚虛名。”搶過話的,卻是一旁站立許久的沐憐星,她移動腳步,站定那山羊鬍老頭身前,水眸冷然,沒有絲毫懼色,“你口口聲聲師兄處處是錯,你又如何知道其中原委?妄言我師父師兄,幾百年的修煉你沒長腦子盡長舌頭去了嗎?”
老頭的袖袍抖動,鬚髮倒豎,顯然沒想到這突然出現的女子會突然搶白於他,鳥爪般的手指緊握手中拂塵,一指沐憐星,“好,好,好,你居然喊苦智師父。”重重的一聲冷笑,“沒想到啊,佛門高僧竟然收女弟子,‘蓮花禪’的名聲何在?”
在憐星一聲師父出口之時,沐清塵就知道不好,苦智當年離開‘蓮花禪’幽居山谷,就是怕有人說他收容女嬰壞了禪宗名聲,如今卻在‘落鶩峰’頭被人當面揭穿,千年禪宗的名望,很可能就要毀在他沐清塵的手中。
“衆位師叔。”沐清塵急忙的出聲,“當年師父在山谷中無意拾到師妹,若不救治只怕活生生的一條人命就此斷送,師妹雖與清塵一樣稱師父,卻是由清塵撫養長大,更不曾習得半點‘蓮花禪’的功力,怎算敗壞‘蓮花禪’的名聲?”
老道士被一通搶白,氣的說不出話來,不斷的翻着白眼讓憐星懷疑他會不會就此憋暈過去?
紫心老道倒是一直看着憐星,讓她心頭一陣發毛,縮回到沐清塵的身後。
“這女孩當真是塊好胚子啊,靈氣過人,不如讓她歸在我‘無極宗’門下可好?”紫心善意的笑容讓憐星的不安跑到天邊,只是……
輕輕的搖了搖頭,“如果學功夫要離開大師兄,那憐星不要學了。”
沐清塵沒有說話,只是在她話語聲落後,臉上的冷漠飛去了少許,手指在身後悄悄的握上她的柔荑。
“紫心師伯,真是……”沐清塵纔開口,一陣匆忙的腳步聲傳來。
“掌門師伯,掌門師伯……”一個道士滿臉焦急,“弟子在,在前面的城中發現不少女子殘缺的屍首,便是昨日還有犯案,那邪物定然就在不遠的地方,師伯,快快做定奪。”
紫心眉頭一皺,“各宗弟子,各尋方向搜索,發現敵蹤,立即發訊息,若能滅此妖物有功弟子,當與七宗比試第一弟子一樣入洞中參悟,受我七宗景仰。”
一句話鼓舞了所有人的士氣,無數條人影縱躍而起,御風而去,眨眼間消失在視線中。沐清塵也牽着憐星的手,投入茫茫羣山中。
“大師兄,你們不肯教我功夫,是不是因爲我是女子?”她望着身邊沒有表情的俊容,小聲詢問。
迴應她的,是耳邊呼呼的風聲。
“大師兄,如果,如果我去‘無極宗’,是不是師父就不會被譏諷,也能學到功法來幫你?”聲音不大,幾乎出口就被風聲吹散。
沐清塵依舊沒有任何迴應,憐星默默的低垂下頭,出門時的新奇轉化成了心中的糾結,沉重的壓在心中。
“大師兄,不如讓我去‘無極宗’吧。”
突然,沐清塵的身子如流星隕墜,直落山頭,憐星緊緊的攀着他的脖子,嚇的閉上了眼,儘管腳已經踩上了實地,還是不肯鬆開手。
“你不是說相信我能保護你的嗎?”彷彿無意的一聲,由沐清塵的嘴裡逸出。
“嘎?”她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不是說要陪着我,兩人一起五百年的嗎?怎麼才一百年就想走了?”他冷冷的掃她一眼,口氣不善。
他,他,他居然記得自己小時候賴在他身上說的話?
“你不是說,跟了我姓,要了我給的名字,一輩子都要跟着我嗎?”又是一個霹靂轟上她的腦袋,震的她腳步不穩。
是,她是說過,可那時候,是因爲他不讓她在小平臺上陪他啊,爲了纏着他,自然是什麼都說,可他也記得太清楚了吧,這都快一百年了啊。
“我,我,我……”她結結巴巴,心口越跳越快。
“說啊。”冷眼一橫她,“說下去。”
“我口渴了!”找不着北的憐星,半晌憋出一句。
“在這等我,我去找水。”無奈的看着她通紅的臉,溺寵的出聲。
目送着那清俊雪白的遠去,憐星感覺到自己的心噗通噗通跳的好快。
剛纔大師兄的話,是什麼意思?
僅僅是不需要自己投身‘無極宗’,還是……
他記得自己說過要陪他五百年,還記得自己說要一輩子賴着他。
原來他,什麼都記得的。
風兒陣陣,吹的雪花漫天,風中傳過清寒的新鮮氣息,憐星嗅着冷冷的味道,只覺得心情舒暢,不自覺的揚起笑臉。
不過笑容纔剛剛露出就僵硬在了臉上,輕輕抽了抽鼻子。
的確,風中有雪花飄落,風中有冷冷的清新氣息,可是還有一股淡淡的味道夾雜在空氣中,遠遠的飄來。
“咔嚓,咔嚓……”古怪的聲音,雖然小,在寂靜的山頭上卻顯得那麼的突兀,一聲聲的傳入憐星的耳朵裡,還有那味道……
猛的瞪大了眼睛,她全身冰冷,因爲她終於發現,那味道,是血腥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