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個想法以十二萬分的決心下定的時候,就連老天都會大發善心,發生這樣或那樣的突然事件去推動預期的發展,雖然這個發展的過程很可能是充滿了令人哭笑不得的無奈、驚詫。
好比此刻,在她看見寒隱桐的無恙而暗自開心的時候,她一如既往的摟上他的腰,任他半拖半抱着,這樣的曖昧早已不知在衆人面前擺了多少回,所有人都暗自猜測着魔君與妖王之間那近乎公開的情緣。
狹長的眼一挑,寒隱桐獨有的風情頓時掛滿臉龐,薄脣彎起,笑的邪魅,“美人兒召喚,讓我不得不全力趕來,只爲聽你一句想我了,你可千萬別讓我失望喲。”
幻冰還以同樣的表情,“是啊,我想你了。”
這樣的打情罵俏在兩人每一次的見面間都會上演,並沒有任何不妥,不過這一次,幻冰明顯感覺到了異樣的目光。
一道來自自己的身後,應該屬於流陌,另外一道,則是遠遠的藏在牆外,鬼鬼祟祟的若有若無。
掃眼四周,她沒有看見紫澗小丫頭的身影,瞭然間再次往寒隱桐的懷裡偎了偎,那扎眼的感覺更重了,心下通透,她抱上寒隱桐的腰身,凝氣成絲,“你幫我解開曜痕的封印,我幫你尋找心上人,怎麼樣?”
狹長的眼風情的一挑,手指點上她的脣,抱着她的腰身旋轉出千幻的美妙風景,寒隱桐的笑容中包含着只有她明白的深意。
“別碰我君上!”一道刀光,帶起呼嘯的風,直奔寒隱桐的面門,夾雜着幾聲怒罵,“滿口甜言蜜語,全是虛僞之言,我若是女子,只怕寧願死,也不願意和你這樣的妖物在一起,君上,千萬別信他。”
流陌的衝動,是她從來未曾見過,未曾想到的,在擔憂中又有那麼一絲竊喜,那攔在身前的影子,明知道不是寒隱桐的對手,卻無懼無畏,天地間,只有那一道風景,傲然挺立。
寒隱桐全身流轉着淡淡的青色,那是真氣在醞釀欲噴薄的前兆,所有人都下意識的站開,唯獨流陌,依然不屈不撓的直面着他。
“妖王,你我千載交情,不至於如此吧。”幻冰身子一動,靠上寒隱桐,媚笑着。
寒隱桐周身綠色頓時被一層黑霧遮擋,他一伸手,攬上幻冰的腰,笑意不改,只是帶着探索,“是啊,千載交情,你還不瞭解我?爲個屬下,你緊張了。”
幻冰也不辯解,只是任他摟着,吃吃笑着,遠遠望去,珠聯璧合,好一對金童玉女。
看似在維護着流陌,只是兩人間這樣的對話,卻分明一聲聲如針般刺激着當事人。
那美麗動人的嬌豔女子,擋在他的身前,害怕他受到妖王的攻擊,已是擺明他不是寒隱桐的對手,爲了維護他,不惜犧牲自己的色相,這是他絕對不能忍受的。
她是他要守護的女子,那千年滄桑的美麗值得被珍寵在掌心,一世呵護。
她是他的君上,也是他幾百年來執意守護的幻影冰山,看似剛硬,卻藏着透明的脆弱。
他不敢承認,從第一眼見到起,她的自信光彩就讓他折服,這個外表狂妄,骨子裡溫柔的女子,每每淺笑間含着的愁緒都讓他心疼。
她值得男人抱在懷中恣意的憐惜,而不是帶着面具與人爭鬥,所有人都只看見她的強悍,尊她,敬她,卻沒有看見過那一杯酒後嘆出的哀傷。
狂放的氣勢他不再隱藏,衣衫因爲他的氣息而獵獵抖動,冷峻的面容上流轉着剛毅,雙眼一瞬不瞬的瞪着寒隱桐。
他的修爲,也許還不夠妖王一掌,但是他不能接受,妖王視那冰清玉潔的女子爲掌中玩物。
“君上,別上他的當,毀在他手中的女子無數,這個人冷酷無情,不會有真心的。”他的大聲,僭越了屬下的地位,他的直言,只換來幻冰臉上瞬息萬變的神色。
他的直言中隱藏着太多情緒,他猜她一定不明白,她只會以爲他是攪局的屬下,永遠不會知道他心中的秘密。
“滾開!”一聲嬌吒,深深的刺痛了他的心,這就是差距,地位的差距。
也許她永遠不會明白他的心,也許他永遠都只是一個下屬,但是他不會忘記,她曾經對自己的嬌憨笑容,那冰山前她抱過他,柳梢下,她牽過他的手,月兒彎彎中,她膩着他,還偷親過他的臉。
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讓自己的表情無動於衷,內心中一團火般的熱情慫恿着他,爲了那燦爛笑顏,縱然死在寒隱桐手中又有何哀?
寒隱桐半垂着臉,溫柔的親上幻冰的頰,彷彿憐惜着自己的愛人,手指隨意一動,正指着流陌:“今日我給冰兒面子,若再多言,你可知下場如何?”
流陌沒有半步退讓,怡然不懼的面對寒隱桐,“只要能讓君上看清你的真面目,我死又何惜?你這樣的東西,不值得任何女子的真心,一生一世,你都找不回你要的女人!”
下場是什麼?不就是死嗎?
如果沒有幻冰,他早已不在人世,這多賺來的數百年便是全還給了她又如何,她給的命,還給她,流陌二字,本就是她賜予的。
寒隱桐的殺意漸濃,手中的青綠色光球在不斷的變大,發出嘶嘶的聲音,象是尋找獵物的靈蛇,隨時擇人而噬。
“妹子,不管你捨得捨不得,今日少不得要他吃些苦頭了。”凝絲成語傳入她的耳內,寒隱桐的話纔出口,手中的光球已然彈射而出,那勁風席捲中的旋猛,根本不似開玩笑。
不好,她知道,流陌話中的某一句,刺激到了寒隱桐的痛處,只怕寒隱桐的妖性,早讓他忘記了流陌的功力不比冷曜痕,不過即使今日在他面前的是冷曜痕,只怕他也不會有所收斂。
隨意如他,竟也有不能放下的話。
黑氣瀰漫而出,阻攔上寒隱桐的勁氣,只是她在看見寒隱桐那深不見底的雙瞳後再出手已然晚了半步,阻攔下了大部分,剩下一點卻還是直奔流陌而去。
流陌沒有多想,刀鋒橫在胸前,與碧色的光影一觸,那本來毫不起眼的一點光球突然四散炸開,濺上他的前襟,手臂,幽幽的冷光既然無法熄滅,不斷的侵蝕衣衫後燒上他的肌膚,吱吱聲恐怖無比。
他臉色一變,慘白難看,深吸氣後,再也不看身上可怕的幽光,刀光耀眼寒意掃向寒隱桐,分明是以命搏命。
有那麼一瞬間,他身上的氣勢壓迫的衆人喘不過去,呆呆的望着他舉手無悔的刀光劍影,忘記了阻攔,忘記了喝止,被那種高高在上所折服。
他的長髮飛揚,根根倒豎,臉上一片肅穆。
這一刻,沒有人會覺得他與寒隱桐的對峙是以卵擊石,也沒有人想到他是以下犯上,更沒有人覺得他不自量力而嘲笑。
臣服,這是流陌在瞬間壓抑出的衆人心思。
傾倒,爲那片刻的天地失色。
她彷彿又看見了那個自信的冷曜痕,那個爲了保護她而全然付出的冷曜痕,那個如月下妖影般魅惑的冷曜痕。
炫目只是剎那,她很快的意識到,這種氣度因爲他完全不顧忌自身的出手,並不是他恢復了屬於冷曜痕的一切,手指伸出,搭上流陌的脈門,“住手!”
而同時,她的力量撲上他身上所有的妖光,迅速的將那幽幽光焰壓制下來,看見他身上點點焦黑,已經沁入皮膚下,一片一片,已經侵蝕了肌膚滲透進骨肉中。
心疼,蔓延,一抽一抽的,明知道寒隱桐手下留了情,也知道流陌不在意這些傷,卻還是疼。
“魔君!”寒隱桐一聲平靜的語調,“我無意殺人,只因他的話,給點小小的教訓。”
“哼!”幻冰的臉突然變的比冰山還冷,俏臉寒霜,慢慢踱到寒隱桐面前,“無論如何,他是我的人,便是教訓,也該我出手,你這樣是不是有點越俎代庖了?”
寒隱桐一楞,臉上飛快的暈開隨意的懶散,薄脣抿出細細的笑容,“你一片苦心,卻是對着塊木頭,他可懂你?”
話中帶刺,意有所指,爲她不值,也爲她的付出而可憐。
“他已經在改變了。”流陌的身上,越來越多的地方開始顯露屬於冷曜痕的霸氣,她相信,只要再下兩劑猛藥,她一定能找到那個解除封印的咒語。
她抓着流陌的手,這男子的烈性,在她溫柔的牽手時慢慢沉靜,旋即臉上浮現出紅暈,想要退後,又捨不得這片刻的接觸,就愣愣的由她抓着。
如果說流陌帶給幻冰的是驚喜,那麼蒼凝冽的殺意帶來的則是讓她擔憂的恐懼,儘管刻意的隱藏的聲音身形,她還是猜測到了原因,是那個俏皮精靈女子。
思緒,彷彿回到了那一年,白雪紛飛下,白衣勝雪,黑衫如霧,兩人遙遙對峙中自己那種痛苦的心情,千年的記憶,千年的痛,依然那麼清晰。
目光,落在牆頭,那躲藏在牆後的女子,是否也如同她當年一般,無法取捨,不知所措?
清塵……
曜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