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自一人縱躍在山間,眼前是熟悉的樹木青草,連一塊大石在眼中都那麼的親切,風的氣息讓她似乎回到了母親的懷抱,深吸一口氣,胸腔被漲的滿滿的,舒服的讓她忘情的眯起眼,笑容滿面。
熟悉的山巔,巨大的石頭還封閉着,她一步步靠近,慢慢的將臉頰貼在石上,摩挲着,彷彿在摸着那張熟悉的臉孔,記憶中最愛的那張溫潤瑩白。
“清塵,還沒有出關嗎?”失落掛滿面龐,星辰雙眸慢慢暗淡,“我,想你了。”
隔着石牆,她敏銳的靈識捕捉到裡面輕柔的呼吸聲,是她的清塵,她眷戀的愛人,太久沒見,久到她不斷的思念,思念他溫柔的懷抱,思念他淺笑着吻上她的脣。
“你不是在魔界嗎?爲何回來?”裡面清冷的語調讓她一楞,旋即驚喜的笑了。
他從入定中醒來,是不是意味着他的傷好了,即將出關了?
“清塵,清塵,清塵……”巨大的快樂讓她除了不斷的喊他的名字,再也想不到任何的詞語。
“在魔界逍遙自在的你,居然還記得有沐清塵之人?”疏離的聲音即使隔着厚厚的石壁,依然清晰的傳遞進她的耳內,“只是清塵閉關久矣,早淡忘塵世,暫不想出關,你請回吧。”
他,是在趕自己嗎?
爲什麼那聲音如此的漠然冰冷,彷彿彼此根本不曾熟悉。
握拳抵上石壁,焦急堆滿她的臉,無助的咬着脣,殷紅已經變爲灰白,“清塵,你難道不想見見我?我是憐星,你的憐星啊。”
“我的憐星?”一聲冷哼,“你不是冷曜痕的幻冰嗎?何時是我的憐星了?”
她被冷曜痕稱爲幻冰,這個秘密只有她和冷曜痕兩人知道,爲什麼,爲什麼沐清塵會知道?
“不!”她恐懼的大喊着,一股腥甜涌上喉間,眼前發黑,身體軟軟的不能動彈,唯一記得的,就是不斷的喃喃低語,“我不會是他的幻冰,我是你的憐星,永遠都是沐清塵的憐星,不要拋棄我,清塵,清塵……”
依稀間一雙手貼上她的後心,清冷的氣息緩緩涌入她的身體,壓制着她體內亂涌的氣流,修補着她受損的筋脈。
她喘息着,不安的四處拉扯着,在抱上他的手臂後終於漸漸安定,死死的拽着他的袖子,“我沒有背叛你,清塵,不要拋棄我,不要……”
那雙手任她抱着,沒有任何的反抗,感受到他的順從,她柔柔的笑了,臉頰廝磨着那絲質的長袍,激盪的心終於慢慢平復。
一夜的昏昏沉沉,再睜開眼時神智的迴歸後,她驚訝的擡頭,看見的是古井無波的深紫色雙瞳,低呼聲中她猛的坐起,胸口的沉悶讓她不由自主的一晃,手指捂上心口,急促的呼吸着。
自己不是回到了山中嗎?
還有清塵,他抱着自己,那胸膛的溫暖至今還殘留在她的手指尖,爲什麼……?
環顧四周,寂寞的黃沙漫天,一眼望不到邊,火堆還殘留着嫋嫋青煙。
她的笑容從僵硬到慢慢消散,落寞爬上眼底,又很快的轉變爲輕鬆的,帶上優雅的面具顯露她的端莊。
“我昨天是不是走火入魔了?”各種可能在腦海中飛快的竄過,她選擇了可能性最大的一個,詢問冷曜痕。
長袖輕掠,地上最後一絲餘煙也消失了痕跡,冷曜痕微擡眼皮,“你功力進展太快,身體駕馭不了,偏偏你不是一直修煉出來的內息,定力也不夠,走火入魔實乃正常,這段時間不要再貪多了,仔細穩定氣息。”
“好。”點了點頭,她小着聲音,“謝謝你。”
“不用的。”他輕飄轉身,慢慢的行着,“我答應過你,自然也會助你。”
她小步的跟上,與他並肩行走着,發現今日的他腳步慢悠悠的,似乎是在顧忌着她的身體,只是今日的他,又突然變回了以往那個冷曜痕,冰冷漠然。
幾次偷眼,她內心真正想問的,是昨夜在走火後,記憶中她一直在喊着清塵的名字,失控的她是不是將那個名字喊出了聲?
如果有,那自己喊着清塵的名字,卻抱着他,這未免有些,有些太讓人尷尬了。
可是剛纔,他說話依舊平靜,神態中也沒有任何不自在,那麼自己應該是沒有叫出聲吧。
雖然說強大的邪氣會讓她容易陷入到走火入魔當中,可是長久以來,自己雖然危險,卻從未真正的走火入魔過,究竟是什麼亂了她的心智?
眼前掠過一張出塵飄逸的容顏,清泉雙眸溫潤如水,帶笑含柔看着她,那脣邊溫暖直融到她的心底。
壓抑在心底的那抹身影因爲昨日的夢而清晰浮現,平日不曾想,是因爲不敢,怕自己在悠長的歲月中被思念折磨而死,而他就這麼悄悄的來了,疼了她的心,在呼吸中一抽一抽的沉落,填滿她所有的思緒,化爲濃濃的牽掛,飄遠。
他的傷怎麼樣了?功力恢復了沒有?
這漫長的入定,他是不是會記得自己,一如此刻自己在思念時如此的憂傷?
一段記憶一旦被激起,所有點點滴滴都會不斷的浮現,侵蝕着心靈,而此刻的沐憐星,再也沒有任何心情玩鬧,沒精打彩的走着。
她要感謝冷曜痕,在她走火入魔後就選擇了回來,爲了給她清淨的修養空間,自從回來後,她就再也沒見到過他,這樣也好,省的每次見到他,她都忍不住的想起那夜,自己伏在他的膝頭酣然入夢,抱着他的胳膊,讓幽香環繞。
她不能再與冷曜痕親近,她的心中,只能有沐清塵。
已經不知道是多少次的無法入定,她站在窗邊,同一輪明月下,不知清塵如何?
一隻蝴蝶在月光中翩翩飛舞,彩色的翅膀抖動着,悄悄落在她的窗櫺上,慢慢收攏。
眼神一顫,她幾乎以爲自己的眼睛花了,這樣的季節,這樣的夜晚,怎麼可能會有蝴蝶?
手指顫顫的伸出,她聽到自己呼吸不穩的聲音,看見蝴蝶翅膀一動,落在她的掌心,她咬着脣,記憶中的結印飛快的打出,印上蝴蝶的身子。
光影一閃,蝴蝶頓時不見了身形,一行雋秀的字體在空中凝結,‘字諭憐星,我已出關,清塵!’
是他,真的是他出關了,這是他們兩人之間的結印,還有那沉穩的字體,除了清塵,再無人能寫出。
好想,好想,現在就奔到他的身邊,看他的笑,聽他的聲音,被他抱着憐愛。
手指一動,空中的金光漸漸消散,消失無形,而她,手指迅捷的虛寫着,靈絕一捏,又一隻蝴蝶顯了形,在她小心的四下張望後,輕輕一抖翅膀,翩翩飛入夜空。
一天的魂不守舍在夜晚看見蝴蝶的飛來後終於落了地,她看着眼前熟悉的字,彷彿他正在眼前,用那關切的聲音,叮嚀着她,‘爲我保重自己,勿牽掛,念你,清塵。”
“扣扣……”門板上傳來不輕不重的兩下,隨之揚起的是冷曜痕獨特的低沉嗓音,“你,睡了嗎?”
驚慌失措的揮舞着結印,看那點點金光在空氣中消失,她飛快的拉開門,急促的呼吸着,“沒,沒。”
他眉頭一皺,手指撘上她的脈腕,“爲何臉色如此難看?是不是筋脈還未修復?”
“沒有。”下意識的抽回手,剛想退步讓開,猛的想起屋子裡還殘留着未散去的佛氣,手臂攬上他的臂彎,擠出一絲笑意,“曜痕,能陪我走走嗎?”
冷曜痕眉頭微挑,目光落在她與自己相交的臂腕間,脣邊盪出幾不可見的一縷微笑,點點頭,“好。”
月色如水,柔柔播撒,難得的滿月銀輝微照着小徑,身邊蟲兒唧唧鳴叫,冷曜痕的發擦過她的臉頰,癢癢的。
“這兩日看你精神不好,是否在擔憂還會走火入魔?”他側臉間,一縷溫柔闖進她的心扉。
“沒有啦。”儘量讓自己的表情看上去輕鬆,“我在想,在想……”
眼光溜過寬闊的庭院,“我在想如果在這院子裡多種些柳樹啊,蔓草啊,夏日裡一定非常陰涼,我不喜歡這麼寬敞的地方,感覺很孤單。”
“那我爲你建個小院,小橋流水,蔓草如絲,好不好?”他輕聲笑着,目光清亮跳躍。
她,她不過是順口胡說,而他就當了真?
可是這一刻他的表情,很溫柔,象水一般,輕易的就讓人沉溺了,捨不得挪開眼,“你爲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她不明白,他又何嘗明白?
手指點上她額頭的硃砂,冷曜痕的臉上露出懷念的笑,“當年調皮,以血爲引,卻忘記了,血印結出,會與自己呼應,不過現在的我覺得可能這是唯一沒做錯的事。”
冷酷的他,倨傲的他,無情的他,還有此刻溫柔的他,究竟哪一面,纔是真正的他?
“我是魔君,看中的東西總是想刻上自己的印記,所以……”
她額頭溫熱,輕輕閉上了眼,感覺柔軟輕貼,不過瞬間,他飛快的移開臉,從她的臂彎間抽出手,聲音又一次冰冷,“你,早點休息吧。”
他親了她。
一直目送着他身影在眼中消失,她的心頭依然只有這一句話。
轉過身,笑容斂盡,她只覺得自己腳步沉重無比。
清塵,能聽到我的呼喚嗎?我要見你,必須見你,我怕自己的心,會慢慢失落在這魔界中。
她痛苦的閉上眼,眼前兩個人影交替的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