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如五雷轟頂,憐星看着眼前的沐清塵,心不斷的下沉,嘴脣顫抖着。
對,他說的沒錯,剛纔的自己,確實在他身邊,可是自己的目的,是爲了給他送‘幽曇草’,可是現在無論怎麼解釋,只怕,都沒有人會相信她了。
“你,你爲什麼要這麼做?”心頭被一把鋸子拉扯慢割着,切出傷痕,讓那血液淌下。
她不明白,不明白沒有功力的沐清塵爲何會出現在這裡。
不明白他爲何要將共謀的罪名加諸在她的身上。
不明白他爲什麼能夠這樣冷酷的出手,不管不顧……
不明白的太多,她卻不知道找誰解釋,身後彷彿有一雙無形的黑手,將她一步步的推向深淵。
“除魔衛道,需要說爲什麼嗎?”沐清塵劍鋒一擺,冷笑望着她,“你我師出同門,你是七宗養大的孩子,滅妖可是你我從小的誓言。”
“清塵!”他字字如冰似針,戳進她的心裡,冷的她直哆嗦,心中明白了什麼,她搖晃着,只覺得天旋地轉,“你沒有失去功力,是不是?你一直在騙我,對嗎?”
天地間的聲音彷彿在一瞬間靜止,蕭索的氣息充斥在兩人間,她只知道,頭快炸了,心,也快炸了。
“是!”沐清塵一聲,她聽到了心中什麼裂開的聲音,清脆的散落,“如果我不用計,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當年你對我說過什麼?我……的……師……妹!”
他喊她師妹,不是憐星的嗎?
不是他最疼愛的星星嗎?
手腳冰涼,她已經完全找不到對身體支配的能力,只是靠一口氣傻傻的撐着身體,因爲她還有太多,太多的不明白。
她幽幽的擡起眼,聲音輕的似嘆息,“‘幽曇草’也是你的計嗎?這樣東西,對你來說,根本可有可無,只是欺騙我的一個手段是嗎?”
她不願意相信他在欺騙自己,不願意相信他在利用自己,明知不該問,卻還是問了,下場,只是讓那心中的傷口被狠狠的扯開,扯出她最寶貴的情誼,丟在地上,用腳尖反覆的碾磨着。
沐清塵笑了,笑的有些得意,天地盡在掌握中的蔑笑,“是計,只是這樣東西,卻絕對不是可有可無的東西,若不是它強烈的毒性讓一般人絕對無法靠近,只有高深的功力才能在‘風妖花’的幫助下勉強靠近採摘,我是不會讓你去尋找‘幽曇草’的。”
“是嗎?”心智被奪了般,她只知道低聲的喃喃自語,失魂落魄,“強烈的毒性,如果我勉強摘了,可能就這麼死了,爲了一個根本沒有作用的東西,清塵,你緣何捨得如此狠心?”
“你不會的!”沐清塵一聲冷哼,“冷曜痕不會坐視你去摘‘幽曇草’的,他一定會保護你,而我要的,就是他服下‘風妖花’之後的後果。”
憐星的身子不住的搖晃,手指微顫,指着面前清高孤渺卻完美華貴的身影,“你要對付的人是冷曜痕?”
沐清塵突然笑了,笑的苦,笑的冷,笑的讓人看不懂那瞬間無數涌現的情緒,“是,也不是。”
流元捂着胸口,掙扎着,“我君上即將出關,你以爲你會是他對手嗎?”
手指一彈,流元身上再次炸開一朵血花,沐清塵冷冷的看着他,“他服用了‘風妖花’吧,你不用騙我,三日之內功力全失,如若強行運功,筋脈寸斷而亡,不管他有多高深的功力,絕無任何挽回的餘地,他閉關也是因爲這個原因吧?”
憐星只覺得腦子嗡的一聲,再也聽不到其他的聲音,不斷迴盪着的,是剛纔沐清塵的話。
三日之內,功力全失,強行運功筋脈寸斷而亡。
難怪那一夜的他,手好涼,好涼。
所以他說,要自己守三日魔界不可出門,他真正的目的是因爲隱約猜測到了其中可能有詐嗎?所以才說要在三日後送回‘幽曇草’,爲的是不讓人家知道,他這三日沒有功力。
既然已經猜到了,爲什麼他還要去摘?爲什麼?
因爲開口的人,是她嗎?他永遠,不會拒絕她的任何請求。
“如果我給你取來‘幽曇草’的代價,換你永遠留在魔界,留在我身邊,你可願意?”
“我不喜歡叫你憐星,能叫你幻冰嗎?”
聲聲低沉的嗓音徘徊在耳邊,她突然發現,自己非但不曾懂過沐清塵,也從未懂過冷曜痕。
原來他早知道自己心中愛着沐清塵,原來他已經猜到自己是清塵的棋子,他爲什麼還賭?
賭自己會聽他一次,賭自己不會有心害他,可是……
“我錯了,錯的太遠,太遠……”她是錯了,她錯在答應了冷曜痕卻沒有遵守諾言,她錯在完全信任沐清塵,可是直到現在,她也不明白,這一切究竟是爲什麼。
“你是不是想問我怎麼進來的?”沐清塵的眼神高傲的掃過她,沒有任何情緒的波動,“如果我說是你放我進來的,你是不是覺得很委屈?”
“我沒有,沒有,沒有!!!”叫嚷着,大聲的彷彿要穿透每一個角落,讓所有人都聽到她內心的傷,憐星想衝上去扯着清塵,問他爲什麼冤枉自己,可是一對上那雙沒有任何感情的眼,她又停下了腳步,只覺得心,好疼,好疼……
“還記得你當年渡給我的邪氣嗎?”沐清塵的眼中同樣掠過傷楚,“那時候的你給的無怨無悔,不過短短一百年,你背棄了對我的承諾,背棄了師傅對你的養育之恩,同樣,背棄了當年的誓言。”
邪氣?
百年前,他從自己體內抽走的邪氣,卻是今日打開魔界之門的鑰匙,難道……
“你那時候就在算計我?”她不敢相信,自己所愛的人,竟然一直都在玩弄她於股掌之間,“清塵,你要與冷曜痕爲敵,你要滅三教,爲什麼要利用我?”
“利用?”沐清塵的衣衫獵獵抖動,“如果你的心不是被冷曜痕迷惑,我需要利用你嗎?我問你,你可還記得當年在師傅墳前的話嗎?現在你給我一字一句的說出來。”
師傅墳前的話……
那個大雨的夜晚,他們緊緊相擁,彷彿是天地間最後一縷溫暖,而如今,他們對面相望,她只看見他眼中的恨。
她咬着脣,囁嚅着,幾次張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沐清塵的眼,越來越冷,終於,他張開脣,一字一句的敲上她的心口,“我沐憐星對天起誓,他日定用所學仙法爲師報仇,煉化仇人三魂六魄,今生只爲滅妖除魔,若有二心,天打雷劈!”
他記得,她說的每一個字他都記得。
眼淚,在這本該堅強的時刻終於軟弱的流下,劃過脣角邊,又苦又鹹,同樣被淚水浸泡的,還有她的心。
終於,她慢慢的搖了搖頭,“清塵,師傅不是冷曜痕殺的,我相信他,當年的誓言我不會忘記,師傅的仇我也一定會報,但是……”眼睛掃過地上一個個傷重的身影,身後那扇脆弱的小門前,只有自己孤獨的挺立,“護法三日也是我的承諾,對不起!”
他的手腕慢慢的揚起,猶沾血跡的劍遙遙指向她,“沒有想到,你我居然會有刀劍相向的一天,師妹!”
天地淒涼,不知道什麼時候居然揚起了冷冽的寒風,銀白色的雪花悠悠的飄落,打在她的臉上,倏忽的融化了,化爲雪水流下。
心,冷了。
她慢慢擡起眼,想叫他,卻無從叫起,“我知道你除魔的心,可是魔界在冷曜痕的手中,已經不再爲禍人間,如果你殺進來的目的只是所謂的正邪不兩立,那麼雙手沾滿鮮血的你,與那些狂暴的邪魔又有什麼不同?”
“目的?”沐清塵的眼中再次掠過濃重的殺意,“你想要知道我的目的?”
他的目光,越過憐星,既沒有停留在那一堆已無還手之力的護衛身上,也沒有停留在冷曜痕的屋前,而是直直的,充滿憤恨的落在遙遠的一點。
忽然,他身形一展,人如大鵬鳥般縱出,飛向那個地方,不過眨眼,已經消失了身影。
他,就這樣放過了自己?放過大家和冷曜痕?
憐星納悶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怦怦的跳動,她扶向身邊的流元。
“追,快追,追……”氣息微弱的流元,手指伸出,掙扎爬行着,想要站起,可是無論怎麼用力,都無法動彈半分,而同樣其他幾人,在看到沐清塵消失的方向後,幾乎同時掙扎着。
“你別動,運氣調息,我在這守着,曜痕不會有事的。”憐星緩緩的送入自己的氣息到他的體內,“他走了,走了。”
“不!”流元死死的抓上她的袖子,在雪白上留下道道紅色的印記,“那是老君上,老君上閉關的地方,不能讓他碰,不能!”
什麼!!!
憐星遙望遠處,呆若木雞。
冷焰,纔是沐清塵真正的目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