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艱難的抓着,她突然發現,自己竟然連握緊草根的力氣都沒有了,眼前所有的景色一點點的褪去顏色,開始變的模糊,無論她怎麼的努力,都抗拒不了那天旋地轉的感覺,抗拒不了眼皮的越來越沉重。
她甚至感覺到,自己身體上的血肉在慢慢乾癟枯萎,一點一點的流逝着聲音,呼吸越來越難,以往輕柔的空氣變的如石板般厚重,壓着她的身軀,無法喘息,無法支撐。
她想堅持,因爲她還有秘密沒有來得及告訴清塵
她必須堅持,她還要去奪回曜痕的身體
可是,她是不是就快要死了?
等不到了啊,清塵,你在哪?
“憐星……”身體被輕柔的扶起,春風拂面般的聲音泉水滋潤進她的心田,同樣滋潤的,還有她那幾近乾枯的身體。
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她想擠出一絲笑容,卻無法控制自己。
是清塵的聲音,那麼溫柔,一點一滴的流淌,伴隨着他輸入的佛氣,她的身體裡開始流淌着絲絲力量,在血脈中快樂的填充着。
“沒事,沒事的,別怕。”彷彿感知到她內心的恐懼,他幾乎是半摟半抱着將她嵌入胸前,一隻手渡着力量,一隻手輕撫着她的背,就象在那山間,她窩在他的懷抱裡。
熟悉的觸感,熟悉的檀香,讓她不安的心幾乎在瞬間平靜,溫暖的臂彎,輕柔的撫摸,讓她幾乎瞬間落淚。
那雙手,不斷的摩挲着她的背,安撫着她的顫抖,“憐星,沒事的,沒事的……”他的下巴,抵着她的頭頂,一聲聲低喃。
她緩緩的擡起頭,紅脣不經意的擦過他溫潤的下頜,他身體一僵,不着痕跡的撤了撤身子,“憐星,別急,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手指因爲他力量的涌入而逐漸擺脫了麻木的感覺,她緊緊的揪扯着他的衣衫,“曜痕,曜痕,救救曜痕,救曜痕,殺彝魅,他是殺師父的兇手,是他,是他……”
“別哭。”指腹溫柔的擦過她的臉蛋,清透的淚水溼了他的掌心,“不會的,他不會有事,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
她的無助,在孱弱的顫抖中更顯得楚楚可憐,這樣的她,多久不曾見?
她的悲泣,多久不曾在他的面前展露?
此刻,卻是爲了心中另外一個他。
“曜痕,曜痕的身體,被邪主佔據了,還吸了我所有的功力,說要徹底滅了魔界和妖界,統一三教。”她喘息着,靠着他的肩頭,他披散的發被她壓着,拉扯着有些輕疼,他卻沒有任何躲閃動作。
“那冷曜痕人呢?”他的手,始終不離她的後心,她的身體猶如干涸的河流,不斷的汲取更多,索要更多,他毫無保留,送入自己的勁氣。
她擡起臉,搖着頭,搖落一排晶瑩,“我不知道,曜痕的魂魄被他壓制着,我很怕,很怕他會毀了曜痕的魂魄,清塵,清塵你替我救救他。”
她喊他清塵……
千年了,他終於等到了她喊他的名字,那清麗的嗓音,那柔弱無助的神情,每一分憔悴,都讓他心底隱隱的泛疼。
“我會的,我會救回冷曜痕。”他緊緊的抱着她,“但是你現在沒有半分功力,你我都清楚你的身體根本不能承受下去的,保護好自己,才能讓冷曜痕放心,對不對?”
點着頭,她止不住淚意,卻還是乖乖的閉上了眼睛,一點點將他傳來的佛氣納入身體深處。
看着她慘白的臉一點點染上血色,瑩潤的氣流開始環繞她的周身,他終於嘴角牽動,欣慰的笑了。
心頭一動,隱隱有種古怪的感覺,悸動着他,讓他的心不斷的下沉,偏又沉不到底,堵在那不上不下,憋悶難受。
他深吸一口氣,想要壓制心頭的這種感覺,抿着脣,臉上還是清新自然,平和高雅。
“對不起。”她閉着眼,輕輕的道出三個字,有他在身邊,不安和無助都在瞬間遠離,這麼多年,每當她遇到艱難之時,都是他在暗中默默的扶持,不要任何回報,她欠他的,實在太多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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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瓜。”一聲溺寵的柔語,依稀又回到了少年,她端坐在他懷抱,說着不着邊際的肖想,他就是這樣,一句低語笑她的傻,然後任她鑽入懷中不依的扭動。
她睜開眼,看見他的髮絲散亂,沐清塵最愛整潔,這般形象是因爲感知到她的危險,匆匆而來所以來不及嗎?
“夠,夠了!”沐清塵源源不斷的給與讓她忍不住的出聲,“只要能堅持去魔界,就行了,不需要……”
“他既然佔據了曜痕的身體,縱然我去,傷不得殺不得,妖魔兩界我定不如你熟悉,你去,會比我更容易些,有你在,呼喚曜痕的魂魄也好,與邪主鬥智也罷,都在我之上。”他的聲音是深思熟慮之後的沉穩,讓她無從反駁,不待她開口,已經流瀉而出,“我信你,也信曜痕,去吧,奪回屬於你的一切,我在這裡等你。”
她想要拒絕,理智卻告訴她,這無疑是最正確的選擇,爲了曜痕她不能感情用事,她必須回魔界,但是……
就是猶豫間,他的功力大半已入她體內,“星兒,記得爲師父報仇。”
她閉目端莊而坐,全心調息,只可惜他的佛氣太醇厚,讓一直修煉魔氣的她無法適應,佛氣入體,竟然完全無法操縱,她開始懷疑清塵這個決定究竟是不是錯誤。
她全心的投入着,美麗的面容上肅穆如玉像,山風打在她的肩頭,吹起了她的衣衫,仍帶血跡,狼狽掩飾不了那份堅決。
遠方厚重的雲頭悄悄掠來,他擡了擡眼皮,神色如常的移開眼神,手中輸入的速度更快了,也不管她承受得了承受不了,是否能駕馭自由,一股腦的盡皆入了她的身體。
他身體猛的一震,歪倒在石旁,清俊的面容上多了幾分蒼白,氣息不穩的起伏喘息着。
幻冰飛快的轉身,伸手抱住他滑落的身體,卻發現手中的身子,消瘦的超出了她的想象。
雪白的衣袍寬大遮掩住了他的身軀,以往的他從不與人親近,自己更是在他刻意的躲避中兩百年未見到過他,剛纔的她陷入狂亂中沒了主張,竟然不曾發現,他與記憶中相比,真的瘦了好多,好多。
“清塵,你……”心頭酸酸的,說不出的感覺。
當年的他,帥氣俊朗,雖然孤傲清高,卻是有力的瘦挺,從什麼時候起,他如此的飄渺如煙,化霧爲塵了?
沐清塵擡起手,微笑着撫摸上她的臉,給她安定的眼神,“放心,我留下了足夠支撐的佛氣,這裡是七宗的地界,我會發靈信給師叔,快去吧。”
衣衫被風掀起,輕拍着大石,他斜倚着,是那麼的飄渺出塵,青絲落在手臂邊,滑落的衣袖下,纖細的手臂下青色的筋脈清晰的讓人心疼,彷彿一陣風,就要將他吹去。
她抱着他,爲手中的孱弱而心疼,記憶中的曾經如潮水涌來,化爲滴滴淚水撒落,打在他的手臂上,滑過肌膚,沒入了草叢中。
“我難看的讓你都想哭了嗎?”從未玩笑過的他,試圖止住她的淚水,只能看見她搖散了青絲,依然低低哽咽。
他手腕揚起,抓住搗亂的髮絲,懷中抽出竹簪,吃力的想要別上,失去功力讓他的手沉重的微微顫抖,簪子從手中滑落,掉落石縫中。
彎下腰,幾近透明的手指伸出,艱難的湊向石縫,卻被她搶先一步,揀起竹簪。
簡單到近乎醜陋的簪子,她認識,不過是那日順手削成遞給他,他卻一直保留着嗎?兩百年,他……
他雲淡風輕的望着她,眼神如泉水清潤
當年,就是這樣一雙眼,讓她義無反顧的粘着他,膩着他,討要着他的笑。
彷彿時光不曾遊走過,彷彿還是那少年癡心,他依舊出塵,她仍然單純美麗。
“一時有些不適應。”他淡然的解釋着,手腕擡起想要取回簪子,卻被她按住。
一言不發的掬起他的發,他的發柔滑如絲,垂順如水,無論怎麼捧着,都象要從掌心中滑走,她顫抖着手,替他綰好,將簪子斜斜插入。
他笑了,“謝謝!”
不是客套的那種頷首微笑,不是習慣的略蕩淺笑,是開心,是饜足,是幸福的笑。
卻讓她心頭一沉,不知道爲什麼,她在那份滿足中,感覺到了一絲極淡的悲涼蕭瑟。
“快去,我的佛氣你一時無法操縱,一定要耐心周旋,爲了曜痕,保護自己。”這一次,他沒有再說,爲了我。
因爲他知道,只有那個人,纔是她的歸宿。
她重重的一點頭,“等着我,一定要等我回來。”
他還給她猶如冰雪消融的美麗,“當然,我等你和曜痕一起回來。”
她轉身歪歪斜斜的縱躍而去,他目送着她,始終帶着那份優雅的滿足。
天邊的雲越來越厚重,發着隆隆的沉悶鳴聲,朝着他的方向翻滾着,其間夾雜着恐怖的紅光閃爍。
他擡頭看看,又低下了頭,望着自己冰白的手指,內息中最後一絲靈氣逼出,在他的動作中,化爲兩隻翩翩飛舞的彩蝶,在互相追逐,觸碰着,親密的憐愛着對方。
雲層壓低,紅光中的力量讓人幾乎喘息不能,他的胸膛淺淺起伏,嘴角噙着笑容,手指摸上髮簪,望着彩蝶,眼神中迴盪着追憶。
“清塵,你說我們象不象蝴蝶,飛啊飛啊,想去哪,就去哪……”
“那你想去哪?”
“嗯,有清塵的地方,哪裡都行……”
“那憐星想去哪,我就陪你去哪,做一對逍遙紅塵的蝴蝶……”
“好喔,你不許賴皮喲。”
……
…………
雲翻滾,霹靂閃過晴空,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