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凝冽,七宗裡最靈秀的雲渺仙子。
寒隱桐,三教中精明無雙的妖王。
他們二人之間的生死相搏,彼此的傲氣註定這一次勢必有一個倒下才能結束這場紛爭。
金石交鳴,兩人交錯而過的身影落下,寒隱桐袖中落下的,是一柄女子秀氣的劍,輕撫着劍鞘,他的心思似乎根本不在蒼凝冽的身上,狹長的桃花眼中,難得的真情流露,他彷彿正看着自己的戀人。
男人間的戰爭,似乎是爲她而起,只有她最清楚,兩人眼中的憤怒後,藏着另外一名女子的面容。
蒼凝冽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寒隱桐手中的劍,身上的殺意愈發的濃烈,一聲冷哼,寒隱桐手中的劍突然發出清脆的鳴叫聲,散發出道道紅光,打上寒隱桐的胸口,血雨紛飛中,他面色慘白。
大家還來不及反應,又是一道紅光,將他整個人籠罩在紅光中,銀白色的袖子碎裂如蝴蝶紛飛,飄散空中,脣邊血滑落,他卻固執的抓着手中的劍,不肯鬆開。
他的倔強,讓幻冰的眼模糊,時光在眼前飛舞……
寒隱桐的堅持,爲了心愛的人,耗盡生命也在所不惜,彷彿那日的冷曜痕。
蒼凝冽人如劍鋒,步步緊逼,爲了恨,絕不鬆手,冷傲的身姿依稀是沐清塵的再現。
回首紫澗,那遮掩着的面容卻擋不住眼神中的驚懼,她放不開蒼凝冽,同樣深沉的痛着寒隱桐的痛。
多麼驚人的重疊,她不願意,不願意這個靈動的女子走上自己曾經的老路,與自己一樣,陷入千年的哀傷中。
她看見了紫澗眼中的哀求,所有的力氣在拖住蒼凝冽的同時,水眸複雜的掃過寒隱桐,有可憐,有酸楚,太多太多的感情在一眼間盡訴。
憐惜她,就象憐惜曾經的自己。
愛護她,就是在珍存自己逝去的純真。
對她好,不需要理由,只因爲不想她走自己同樣的路。
幻冰徘徊在她的門外,聽到房間裡一聲聲長嘆,心下已經明白。
舉手扣上門板,她揚起清脆的聲音,“妹子在嗎?”
門開處,是一個如被開水燙過青菜般的臉,又綠又蔫,耷拉着腦袋,連提起精神敷衍她都欠奉。
“妖王答應我,過兩日先將‘招魂鼎’借與你用,待你用畢他再拿去。”她悠閒的坐在紫澗身邊,自若的自斟自飲。
“謝謝姐姐。”紫澗懶懶的答謝着,沒精打采中唯一眉頭跳動,是因爲那兩個字的魅力。
是牽掛寒隱桐的傷勢嗎?
今天,幻冰的侍衛向她彙報,有人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在寒隱桐養傷的門外踟躕徘徊,把自己包的嚴嚴實實,想看又生怕被人發現,當一無所獲後搖搖頭嘆息着走開,而這個如同做賊一般的人,正是眼前嬌憨的紫澗姑娘。
行徑能掩藏,心,也能掩藏嗎?
“啊!”紫澗猛的一跳,從椅子上縱了起來,抓着幻冰的手,酒潑了她一手,卻顧不上擦拭:“姐姐,你,你說了,說了是我借嗎?”
幻冰眨眨眼,一臉迷茫,“說了啊。”
“什麼?”她的聲音突然的提高,顯得刺耳難聽,“你說了是我借?”
甚至等不到幻冰作答,她玲瓏有致的身子已經竄向門邊,手指抓上門閂,活象被鬼追一般就要蹦出門外。
優雅的換了個姿勢,幻冰架起腿,清了清嗓子,“我沒說你的名字。”
“是嗎?”紫澗手一鬆,拍上胸口,“那就好,那就好……”轉身對上幻冰了然的目光,她嘿嘿傻笑,“我,我,我怕他殺我,你知道,他是妖王,我是七宗……”
這小女兒的嬌態,分明已經說出了她對寒隱桐的不捨,爲何偏偏不肯面對自己的心,自我催眠着,想當年,自己不也是找着這樣或者那樣的理由不肯面對冷曜痕的深情,當再想要擁有時,一切都已經晚了。
每一個人,在逃避的時候,都會給自己找出無數個藉口自欺欺人以表明自己的決策是正確的,等到真正後悔的時候,留下的,只有無法彌補的心頭傷痕。
手中的酒晃着,再也沒有倒入喉中的慾望,幻冰明知道有些話不該說,卻依然沒能忍住,“妹妹,你有沒有嘗過後悔的滋味嗎?”
紫澗沒有出聲,被幻冰臉上那種落寞所震撼,千幻的容顏上,冰封的面具層層龜裂,露出脆弱。
“悔恨,是一快永遠好不了的傷疤,不斷的在你心間腐爛化膿,每想起一次,就爛深一寸,成爲你永生永世的跗骨之蛆,鑽進你的骨頭裡,讓你無時無刻不疼痛着,便是睡着,也痛醒!”她的聲音彷彿魔咒,一陣陣的傳入紫澗耳內,“活的越長,疼的越深,唯一的忘記,就是放棄生命。”
曜痕,溫柔的曜痕,在離去的那夜,他輕輕說着,忘記他……
無盡的生命,無盡的痛苦,他早已知道,所以要她忘記自己!
“啪!”手中的杯子被捏碎,散落滿地。
他既知這樣的痛苦,爲何忍心拋下她這麼久;既然心疼她,爲什麼不早日醒來呵護她?
冷曜痕啊冷曜痕,該說你多情還是無情?
紫澗沒有回答她的話,也沒有看她,只是平靜的倒着酒,“紫澗從未後悔過自己的任何決定,所以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是嗎?
後人總是在前人的教訓下以爲自己會是特殊的那個受到命運的眷顧,等到發現錯了的時候,只能以同樣的語重心長去告誡後來者,卻發現,他們也如同自己當初一樣。
命運的軌跡,總是奇異的重疊,可笑的重複着。
她放下酒杯,嘆了口氣,站了起來。
黑紗渺渺,攏着無窮的心事,一如這個堆滿了故事的女子,飄忽着厚重的色彩,翻飛着愁緒萬千,踏出門外。
剛來開門,迎面看見的,是蒼凝冽依然冷峻的面容。幻冰溫婉的一笑,與他擦肩而過,“你是來找紫澗妹妹的嗎?”
深褐色的雙瞳停留在她的臉上,清冷的聲音旋即響起,“不,我找你!”
眉頭一動,她有些驚訝,卻沒有多問,優雅的伸手,兩人並肩緩緩而行。
楊柳飛絮,月色朦朧,今夜的光芒竟然一改往日的清寒,朦朦朧朧的有些溫暖,沿着湖邊的小路,看湖水閃爍淋漓,一副玉人美景。
“我聽說你居然設了個什麼比武招親,所以來問問。”他輕柔的聲音,就象身後的月色般,如水流淌。
幻冰低頭,無奈的笑了。
消息是她放的,事情也不假,這是她最後能想到的唯一孤注一擲的方法,也是她判斷的冷曜痕封印的密咒。
冷曜痕愛自己,更遺憾沒能給自己一個盛大的婚禮,親眼看着自己一身鮮紅嫁衣娉婷入洞房,也許,當她和流陌洞房之日,就是冷曜痕封印解除之時。
心頭的感應讓她輕易的尋找到流陌隱藏的行跡和紫澗偷窺的身影,手指一撩,撫平被風吹亂的長髮,淺笑着,“是啊,你也有興趣嗎?”
他無言,只是漫步而行,微風吹開湖面,散了月色,象破碎的夜明珠,點點閃耀在各個角落。
凝音成絲,說着只有他們兩人能聽到的話,“我知道你留在我魔界是爲了尋找七宗的叛徒,我不阻你反倒幫你,但是當你查出人時,我希望你能告訴我。”
七宗的叛徒,那麼與之合作的,又何嘗不是三教的叛徒?她沒有忘記,和尚師父的死,存在太多的疑團,如果沒有叛徒幫忙,又豈會如此輕易?
蒼凝冽沒有回答,卻是壓低了聲音,清水冰泉般流瀉,不大不小的剛好夠能傳出,偏生又聽不太清楚,“真的要比武招親?”
她忽然發現,這孤傲的男子眼神裡,一閃而過的玩味,她往他的方向靠了靠,同樣力度的聲音也輕飄飄的散落風中,“當然,三教已經放出了消息。”
“要我出手?”他的手輕輕放在她的肩頭,那姿勢,極度的親密,剩下的一句卻是極低,“我出手,自然有辦法逼你那個侍衛出招,再順勢輸給他,以他的能力贏三教其他人自然不在話下。”
“當然。”她擡起頭,那姿勢遠望着,彷彿索吻一般,只有蒼凝冽才能看見她眼中的感激,“我信你的能力,只是不明白你爲何如此幫我。”
他低下頭,柳條隱隱綽綽,讓別人看不真切,一縷黑髮落下,恰巧遮擋了最曖昧的瞬間,“我欠你一次救命之恩不是嗎?”
她的手,貼在他的胸前,一扭腰,扭捏着離去,空氣中只有她嬌小的清脆嗓音,“那我等你喲……”
是的,她等他,等蒼凝冽一步步的掃清強大的對手,再逼迫流陌出手,而寒隱桐,只會做壁上觀,他要觀察的,是另外一個人。
沒想到,千年來第一次的婚禮,居然要靠算計才能得到。
笑容中,幾許苦澀,幾許酸楚,月色溫柔,撫摸着她的肩頭,就像是情人的手,觸着她,攬着她,陪着她。
身後,流陌的身影落下,張了張嘴,終於低低的呼了聲,“君上。”
她回身,看着那樹下的黑影,熟悉的俊朗,眼神中的深情在月光中更濃了幾分,“你說,寒隱桐非良配,冷秋心懷叵測,如今我順了你的意,三教比武招親,這法子可行?”
行或者不行,根本已不由他置喙,幻冰這一次的決意,他竟然是在消息傳出後才知道,也許在她來說,是恨他的吧。
“君上……”第一次,他喊的如此無力,她的美,和月中的行出的仙子一樣優雅華貴,在他面前散發着和月亮一樣暈暖的光芒。
不敢逼視那美豔的女子,他低下頭,“屬下不會讓君上去經歷那樣的悔恨。”
不待她詢問,他身形飛掠,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留下幻冰神色古怪,矗立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