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前見過半辰果?”唐妙筠問。
“當然沒有。”司徒青搖了搖頭。
別說半辰果,就是這一線天他都從未來過。
“那你怎麼知道這就是半辰果?”唐妙筠接而問。
司徒青怔了怔,環顧四周的懸崖峭壁:“這裡光禿禿的寸草不生,哪還有別的草藥?此物不是半辰果是什麼?”
他眼下正攀着繩索懸在高處,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好受,故而語氣頗有些不耐。
唐妙筠撇撇嘴並未與他計較,用指甲劃破手中的果子,手指上立刻多了幾滴晶瑩剔透的汁水。
兩指一彈,那些汁水飛濺開來,落在了不遠處的幾條蜈蚣上。
只見那些拇指粗細的蜈蚣紛紛扭動起來,如羣蛇狂舞,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就盡數翻轉肚皮,一動也不動了。
“果然是半辰果!”見狀,司徒青雙目一亮。
蜈蚣乃劇毒之物,尤其這一線天內的蜈蚣,毒性非比尋常。而這半辰果專解百毒,蜈蚣沾上,自然就會一命嗚呼。
唐妙筠再不遲疑,當即咬下了一口。
一股清甜涌入喉中,甜而不膩,十分甘美。就是笙簫樓那精雕細琢、價值千金的糕點,也比不上這一枚小小的果實引人胃口……
可接連七個果子下肚,唐妙筠只差沒被撐破肚皮。
“再過一個時辰,你體內的毒就會一點一點消失,屆時要忍住疼痛,不要大聲哀嚎,免得將林家的人引來。”司徒青邊順着繩索往下滑落邊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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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痛?哀嚎?
唐妙筠聞言不由皺起了眉:“你怎麼不早說?”
“這些都只是古籍的記載而已,是真是假……我也不太清楚。”司徒青咳了一聲道。
原本,他還以爲今日十有八九是找不到這半辰果的,哪曉得竟這般輕易就尋見了,且沒遇到丁點兇險,看來這一線天,根本就不像傳聞中那樣可怖……
正想着,他即將落地的雙腳,也不知踩到了何物,身形忽然不穩,眼看就要摔個狗啃泥。
唐妙筠看得真切,司徒青那落腳之處根本不是岩石,而是……極爲粘稠的一灘死水。
只是那水面上飄蕩着幾縷細細的灰白塵土,瞧着與岩石的紋路無異,竟連她也一直沒有察覺出半點異樣……
此時見司徒青踉蹌倒地,她眼疾手快抓住了他寬大的袖口。
只聞“嘩啦”一陣水響,一具白骨忽從死水中立起,雙臂伸得直直,尖銳的指骨,眼看就要刺穿司徒青的雙目。
相隔不足一尺時,二者卻忽然一齊頓住了。
“喂,你踩到他的腳了。”唐妙筠道。
司徒青低頭一看,這才發覺自己方纔踩中的那物,竟是一隻白森森的足骨……也難怪這躺在死水中的屍體,會忽然直起身來。
他立刻跳開,站定了身形,卻還是心有餘悸:“我還以爲……是有人設了陷阱。”
“我救了你一命,你該如何報答?”唐妙筠挑了挑眉。
方纔若不是她揪住了司徒青的衣袖,他這雙眼睛,恐怕早已看不見了……
怎料司徒青白着一張臉,並不領情:“一命抵一命,如今你我算是兩清了。”
他千里迢迢到這一線天來,不就是爲了找到半辰果,替她解毒?否則,她只怕不出幾日就會
命喪黃泉了……
“是嗎?”唐妙筠拿起那竹筒,“既然已經兩清,那這毒血我便不用給你了。”
話音未落,渾身忽然一陣劇痛,手中的竹筒險些掉落在地。
司徒青立刻趁機拿過竹筒,狐疑地瞧着她:“是那半辰果起效了?”
唐妙筠咬脣點了點頭,只覺全身無力,像是被人抽去了骨頭。
只要捱過了今日,她就再不是凰女,再不必受爺爺的控制……
正要找塊平坦些的巨石躺下,不遠處忽熱傳來一陣馬蹄聲,聲音清晰地迴盪在一線天中。
司徒青一驚,忙要帶唐妙筠離開,卻是晚了一步。
幾十匹高頭大馬忽然出現在二人的視線中,馬上之人均是濃眉大眼,腰間繫着獸皮,顯然並非池國人。
難道……是匈奴?
“你們兩個是誰,竟然敢闖入一線天?”領頭的一個問。
司徒青剛要說話,卻被唐妙筠拽住了衣袖。
唐妙筠心知情形不妙,司徒青雖然可以用蠱毒殺了這些人,但不見得一線天外不會有更多的埋伏,冒然出手,實在有些不利。況且,她如今這情形,根本不能隨意走動,恐怕會連累司徒青一起喪命。
“我叫司徒黑,這是我的小妹,我們二人是來採藥的。”司徒青明白唐妙筠心中所想,很快就編出了一番話來。
不過這藉口顯然蹩腳得很,那些來勢洶洶的人全都不是傻子,怎會相信一對尋常的兄妹會來一線天採藥?
“把他們帶走,他們極有可能是池國派來的奸細!”領頭的道。
話音剛落,幾十匹駿馬就一齊上前,將二人圍在了中間。
無數馬蹄聲清晰地迴盪在唐妙筠耳中,可她此時手無縛雞之力,哪裡是這幫人的對手?
最終,二人被當成了池國奸細,五花大綁關進了牢車。
車馬離了一線天,緩緩朝匈奴境內前行……
牢車內,唐妙筠汗如雨下,渾身上下彷彿有無數鋼針在扎……
握緊雙拳,她強忍着半辰果的藥效。而就在此時,腹部陡然傳來一撕裂般的疼痛。
糟糕,莫非兩個小傢伙要在此時出生!
她暗叫倒不好,然而腹中的疼痛愈發頻繁。
“司徒青,我快要生了!”
“什麼?”司徒青也被嚇了一跳。
他可不是什麼產婆,難不成要由他來接生?
唐妙筠死死咬住牙關,半辰果的藥效,加上即將臨盆的陣痛,兩種痛楚交織在一起,險些令她昏迷過去……
很快就有人察覺了異樣:“牢車裡面的女人,似乎要生了。”
那領頭的聞言掉轉馬頭,看了唐妙筠一眼,面色頗有些不耐:“女人就是麻煩,給她找個產婆。”
對匈奴而言,孩子的出生代表神靈的恩賜,不讓嬰兒安然降世,可是不詳的。
不多時,產婆就被找了來,且一來就是三五個。
一頂小小的帳篷內,幾個匈奴婦人圍在唐妙筠身側,忙得團團轉。
唐妙筠渾身上下已被汗水浸透,她無論如何也沒想到,自己竟會在今日臨盆。
莫不是……因爲她服用了半辰果,所以兩個孩子才提前整整一月出世?
司徒青一直在帳篷外頭焦急地等着,倒不是因爲擔
憂唐妙筠和她腹中的孩子,而是若沒有唐妙筠相助,他獨自一人恐怕難以對付匈奴的士卒,更難逃回池國……
日落西山之時,產婆終於抱着兩個襁褓笑盈盈地走了出來,顯然誤將司徒青當成了孩子的父親:“恭喜恭喜,是對龍鳳胎!”
司徒青額角僵了僵,沒有說話,挑着兩道劍眉,接過了產婆懷中的嬰兒。
兩個嬰兒用被子裹着,因爲剛剛出生,所以小臉紅得出奇,一點都不白嫩。
這個……就是唐妙筠的孩子?
如此弱小,用一根手指就能輕而易舉地殺死……
司徒青皺了皺眉,不知爲何,心底竟忽然涌起一股暖流。
二十多年來,他從未有過這種感覺……
可瞧着懷中那兩張小小的、圓圓的臉,他心中的暖意愈發濃烈……
與此同時,一線天中,風塵僕僕地來了一隊人馬。
來的並非林蒼漠,而是賀千杯。
當他趕到一線天時,看到的只有凌亂的馬蹄印,和散落在地的果核,並未瞧見唐妙筠、司徒青二人的身影。
“糟糕,來晚了一步,你們隨我四處去找,綠闌,你先回笙簫樓,叫所有暗衛打聽漠王妃的下落!”賀千杯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事情竟會發展到這一步。
他剛一得知唐妙筠要來找半辰果,就匆匆帶人趕來了,原本以爲唐妙筠會等漠王回來,一同進這一線天,哪曉得她竟這般着急。
她分明是個極有分寸的人,這次,莫不是出了什麼變故……
賀千杯與手下的暗衛騎上駿馬,循着地上的馬蹄而去。
而留在原地的綠闌,癡癡望着那道遠去身影。
漠王妃,又是漠王妃……爲何公子要處處爲這女人着想?
她握緊了拳,心中涌過一絲難忍的酸澀……
“阿嚏……”牀上,唐妙筠忽然打了個噴嚏。
又是誰在背後罵她?
坐起身來,她只覺渾身痠軟,眼前一陣陣發黑。好一會兒,才瞧清了四周的景象。
一旁,司徒青正抱着兩個襁褓,輕描淡寫地問:“醒了?”
唐妙筠怔了怔,陡然記起自己已被匈奴抓住了,而後……似乎還在牢車內破了羊水。
司徒青見她發愣,便不再理會她,繼續逗弄兩個嬰兒。
與其說是在逗弄孩子,不如說他是在獨自樂呵。
兩個孩子剛剛出生,還無法睜開雙眼,而他白着一張臉,兀自咯咯笑着,這畫面……實在詭異得很。
“我的孩子?”唐妙筠看着兩個小小的嬰兒,心中一暖,頗有些迫不及待,“快抱過來讓我看看。”
“有什麼好看的,一男一女,長得都不像你。”話雖如此,司徒青卻是立刻將孩子放入了她懷中。
抱着這兩團小小的柔軟身子,一時間,唐妙筠的心都有些化了。
服用了半辰果,加之剛剛生下了孩子,眼下,她只能安安靜靜躺在牀上。
也不知林蒼漠得知她擅自前往一線天,會不會勃然大怒……
皺了皺眉,她轉頭看向司徒青:“這裡離玉門關有多遠?”
“快馬加鞭,一天的時間就可到玉門關。只是……我們如今在匈奴境內,而你又功力全無,帶着兩個孩子,根本無法逃脫。”司徒青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