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內心僅有的憐惜早已煙消雲散,並未理會她的話,轉身離開了碧波小築。
伍媚柔怔怔看着他走遠,一雙手不住地顫抖。
此刻,她就像青樓女子一般,被人玩弄後丟之棄之。
一切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身上寬大的衣衫被風撩起,露出那青紫相交的歡愉痕跡,她狠狠咬着脣,眼淚洶涌。
都是唐妙筠害的,都是唐妙筠!
濃濃恨意迸發而出,那張原本還算精緻的臉,頓時變得猙獰不堪,宛若厲鬼……
與此同時,唐妙筠與蕭檸函已回到漠王府中,剛到後院,就見臉色白得嚇人的司徒青端着肩膀杵在那兒,看樣子像是已等了許久。
“妙筠,這人怎麼陰陽怪氣的?”蕭檸函看着如死人一般的司徒青,渾身汗毛豎起。
要是這人一直沉默不語地杵着,她還真會誤認爲是哪家的墳地丟了屍體。
“怎麼,你很感興趣?”唐妙筠忍不住打趣。
言語間,肚子微微痛了一下,她雙手輕撫着,腹中的一對小調皮才安靜了下來。
蕭檸函聞言嫌棄地翻了個白眼:“相比死人臉,我還是喜歡那個青紅皁白不分就……”
話未說完,她忽然瞧見唐妙筠眼底曖昧不明的笑意,立刻將餘下的後半句嚥了回去,改口道:“我……我先回屋了,不同你一般見識……”
看着蕭檸函遠去的背影,唐妙筠怎會不知她心中在想些什麼?
只不過,越國三皇子並非省油的燈,更何況,他身旁還有個刁蠻的九公主……
“漠王妃……”見“無關人等”已走,早已有些不耐的司徒青走上前來,灰白的面孔透露出幾分興致勃勃,“我已找到解毒之法了!”
唐妙筠眉頭微蹙,沒想到事情的進展竟會如此之快。看他這神采奕奕的模樣,哪像是找到了解毒之法,分明是想到了辦法將她煉成蟲蠱纔是……
見她面有疑色,司徒青頓時惱了,他這一生,最容不得旁人不信他:“我司徒青從不騙人,你若心存懷疑,大可不必再讓我解毒!”
見他言辭鑿鑿,唐妙筠撇撇嘴沒有說話。
事情如今已到了這一步,她雖然醫術玄妙,但一時半刻也解不開體內的劇毒,姑且信司徒青一回,諒他也不敢有所欺瞞。
“說吧,你找到了什麼法子?”她問。
“你可知一線天?”司徒青反問。
一線天位於池國與匈奴國的邊境,是一處極爲險要的峽谷,山路陡峭,野獸成羣,據說兩國將士交戰時,寧願多繞行十餘里,也不願從那地經過。
司徒青忽然提起一線天做什麼,難不成,那裡竟有解藥?
並未等唐妙筠說話,司徒青迫不及待地繼續說道:“一線天的峭壁上,長着一種叫半辰果的草藥,你須得吃上七顆,才能解開體內日積月累的劇毒。”
“七顆半辰果即可?”唐妙筠詫異地挑了挑眉。
敢情爺爺煞費苦心地將她變成凰女,只需七顆小小果實,就能令她再變回去?
“你應該知道一線天的兇險。”司徒青提醒。
一線天之所以被稱作一線天,是因爲兩邊山峰相對而生,怪石嶙峋,陡峭險峻,從山底仰望,整個天空似乎被壓迫成了一條狹長的縫隙。
聽聞,那裡豺狼叢生,毒蟲遍佈,能活着離開的人寥寥無幾。
“半辰果多長在懸崖上,離開
根莖半個時辰,便會逐漸衰敗,失去效用。聽說此物在別處百年難得一見,只有一線天才有。再過一段日子,你只怕就會毒發身亡,這可是你最後的機會了……”見唐妙筠沒有說話,司徒青不由有些心急。
唐妙筠微微蹙眉。
一般人並不知道半辰果這三字,但它的另一個名字卻是響徹池國,天雲珠。
傳說天雲珠是神仙下凡時,露水沾了仙氣所化,不僅能解百毒,還有延年益壽的奇效。
所以,每年都有成百上千的人前往一線天尋找此物,卻都死於毒蟲野獸之口。
久而久之,此物便成了一個謎,誰也不知它到底是紅是綠,是方是圓。
在唐妙筠看來,這半辰果更像是有人隨口瞎掰的,一傳十十傳百,越傳越真,這才使得衆人趨之若鶩。
見她不置可否,司徒青看似十分鎮定,實則有些緊張兮兮。
他已找到了解毒之法,至於肯不肯前往一線天,那就是唐妙筠的事了。
不過於公於私,他都希望這女人去尋那半辰果。
尋到了,他便是她的救命恩人,解毒之前向她要些毒血制蠱,總不是什麼難事。
若尋不到,唐妙筠就只有死路一條,到時將蠱蟲悄悄養在她屍體中也未嘗不可,就是取出來有些麻煩,或許會要掘墓……
唐妙筠哪會瞧不出他蒼白的臉色下那迫不及待的神情,挑眉淡淡道:“此事我明日再做決斷。”
時間一晃就到了深夜,漠王府,書房中,唐妙筠端着一碗剛熬的銀耳蓮子羹,放到林蒼漠桌前:“這麼晚了,還在爲西北的事心煩?”
林蒼漠點了點頭,面上是一抹深深倦意,但看着她遠山一般的眉眼,這倦意轉眼就淡了下去:“南兒睡了嗎?”
“早已睡了……”唐妙筠撇了撇嘴,“他可比你乖巧得多。”
林蒼漠眸中露出一抹淺笑,將她擁入懷中。
懷中的人忽然皺了皺眉,這細微的神色,令他心生警惕:“怎麼了?”
“還能怎麼了?”唐妙筠沒好氣地指了指山丘一般高高隆起的肚子。
這幾日胎動愈發頻繁,兩個小傢伙只怕迫不及待要呱呱墜地見爹孃了。
林蒼漠將寬大的手掌覆了上去,一瞬間彷彿變成了個沒長大的孩子,兇巴巴威脅道:“只有爹才能欺負娘,聽見了沒有?”
這是他們的孩子,再有寥寥數月便會來到世上。
南兒出生之時,他未能陪伴在妙筠身邊,也不知那小子長大了會不會怪他……
“林蒼漠。”
“叫本王什麼?”
“漠爺……”
某人無奈地咳了一聲,這麼大個人了,稱呼有這麼重要麼?
瞟了眼桌案上用墨筆繪製的地圖,那用硃砂標註的位置,正是西北之地。
看來,林蒼漠仍在爲那江堰憂心。
唐妙筠心知西北荒涼貧瘠,官員貪贓枉法,常將朝廷撥派的賑災糧餉層層剋扣,使得池國看似兵強馬壯,實則國庫空虛。
在這種情形下,推廣水利可謂勢在必行……
“我上次說的那個法子如何?”她問。
“此事早朝已議了兩次,誰都知百利而無一害,偏偏總有人以各種藉口阻撓。”林蒼漠臉上是一絲苦笑。
整個池國,除了他,恐怕再無人可力排衆議,主持修築江堰。
可如果他當真親自前往,指不定又
會正中皇兄的陰謀,生出什麼事端來。
看着林蒼漠眼中的擔憂,唐妙筠心中若有所思。
據她所知,江堰一事的細枝末節,早已在朝上商議出了結果,唯有擔此大任的人選,遲遲還未敲定。
“主持修築江堰的人選,我倒是有一個。”她道。
爺爺和太后野心勃勃,加之太子已然失勢,皇帝若哪天一命嗚呼,這天下便是林蒼漠的。
她自然不想看到林蒼漠手中的池國揹負累累外債,人人怨聲載道。
“你說的可是蕭家的人?”林蒼漠問。
“知我者漠爺是也……”唐妙筠含笑點頭,“蕭家的家業遍佈池國,尤其蕭檸函是個不折不扣的鬼才,有她在,此事定不會出差錯。”
要是將修建江堰一事交給蕭檸函,以她鐵公雞的性子,那些貪官污吏別說將銀子徇私了,不被她刮地三尺就已阿彌陀佛……
“蕭檸函?”林蒼漠皺了皺眉。
此女他是見過的,看似天真無邪,一言一行卻與尋常女子迥然不同。
可再怎麼不同尋常,也不過是個十來歲的黃毛丫頭,難道真有本事擔此重任……
“對了……還有一件事。”唐妙筠輕咬下脣,正要說起那一線天的半辰果,怎料話未說完,就被擁入了一個寬大的懷抱。
與濃濃暖意一同襲來的,是林蒼漠篤定的聲音:“你要說的是那一線天?本王會與你一同前往。”
他不許唐妙筠再有閃失,一絲一毫也不許!
他今日才從司徒青口中得知消息,之所以不願主持修築江堰,不僅因爲擔心中皇兄的詭計,還因打定了主意要替她尋到那半辰果。
別說區區一個一線天,就是尋到天涯海角,他也定要解她身上的毒!
帶着一絲霸道,他朝那近在咫尺的柔軟脣瓣侵襲而去。
一抹熾熱在二人之間升騰,也不知紅了誰的臉頰與耳尖……
翌日,漠王府正廳之中,唐妙筠將一張巨大的宣紙鋪在桌上,用燒好的炭筆在紙上繪着江堰圖。
蕭檸函則皺眉站在一旁,看着她一筆筆畫來畫去。
“妙筠,這就是你說的水利?你真打算說服皇上,把這事交託給我?”她問。
建造江堰,不是開茶館、客棧,也不是修園林、假山,那可是關乎國計民生的大事,一想到要揹負如此沉重的包袱,她心裡就有些惴惴不安……
手中握着炭筆,唐妙筠勾了勾脣:“對於鐵公雞的你來說,這可是一筆不小的買賣,那裡貪官污吏成羣,只要本事夠大,一不小心就能搜刮個盆滿鉢滿。”
聽見盆滿鉢滿這四字,某人的兩眼直冒綠光:“什麼買賣不買賣的,就衝我們這交情,這活我接了!”
有沒有利潤還用唐妙筠說嗎,蕭檸函自己也能看到前景。
她蕭家在西北荒涼之地,有一大片貧瘠的農田,等到江堰修好,水源跟上了,年年都是銀子啊!
“這是什麼,難道是江堰?”
忽然,一道困惑的聲音傳了過來。
二人擡起頭,見不遠處走來一個一身白衣的翩翩少年,竟是越國三皇子。
“你……你怎麼來了?”蕭檸函問。
她眼中一閃而過的忸怩之色,唐妙筠可謂看得清清楚楚,這小妮子,當真這般中意越國三皇子?
“檸函……”樑覺暮將視線從那江堰圖上移開,忽覺氣氛變得有些古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