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開!”唐妙筠擡手就是一掌,朝洪仁的拳頭直推而去。今日她本不打算放過唐詩若,哪曉得半路竟殺出了這麼個程咬金。
拳掌相碰的一刻,一股綿綿之力襲來,只一瞬就傳入洪仁的五臟六腑,令他止不住後退了幾步。
反觀唐妙筠,身形紋絲不動,哪像只是個纖瘦的女子?
洪仁忍住喉頭的那股血腥,狠狠啐了一口唾沫:“好你個漠王妃!”
唐妙筠已是有些不耐:“你發什麼羊癲瘋,快讓開!”
“你使陰招殺了我大哥,還想走?”洪仁氣得唾沫橫飛。
“說你羊癲瘋,你還真是瘋得不輕。我和你大哥無冤無仇,殺他做什麼?”唐妙筠再次爲他的智商捉急,這人的頭腦敢不敢再簡單些?
“難……難道不是你下的毒?”洪仁有些懵了,但只懵了一瞬,就又咬緊了牙關,“誰曉得你是不是在撒謊?”
“還真有一人知道我並未撒謊。”唐妙筠看了一眼路邊那雙目緊閉,渾身僵硬的洪文,“可惜他已被唐詩若毒殺了。”
這話無意中點醒了洪仁……用毒殺了洪文的,是太子妃,這麼說,在幫主的解藥裡動了手腳的,會不會也是她?
“老子非要找她問個清楚不可!”他擼起袖子就要去追那馬車,忽然想起了什麼,轉目看了一眼唐妙筠,瞪着眼睛威脅道,“你也別想走!”
“遲了,追不上了。”唐妙筠撇嘴道。
她方纔與洪文打鬥了一場,眼下並無力氣追趕馬車。洪仁就更不必指望了,徒有一身蠻力,四肢卻笨拙得很,練的也不知是輕功還是重功。
洪仁眼裡是怎也掩飾不住的惱火和尷尬,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粗聲粗氣道:“幫主要真是太子妃殺的,那這次算老子欠你的……”
唐妙筠心知這傻子定是將唐詩若當成了罪魁禍首,但她懶得解釋什麼,畢竟洪文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無法道出事情真相,姑且就讓他這麼以爲得了。
“這附近有沒有可以下山的近路。”她問。
洪仁點了點頭:“上次抓五步蛇的地方有條小路,走那條路可以很快下山。你是要去攔太子妃?”
“這不是廢話嗎?”唐妙筠身形一動,朝上次那抓蛇的地方急急趕去。
洪仁緊隨其後,亦步亦趨。
雨天路滑,極難行走,好不容易纔到了那捉蛇的地方。
唐妙筠環顧四周,立刻發覺灌木叢中隱着一條小道,正要撥開灌木,突然聽到隱隱約約的人聲。
“噓!”她朝洪仁擺了擺手。
“青麟,你不是說這洪天幫勢力很大嗎,怎麼寨子裡只有十來個人?”有人道。
“說不定餘下的早已被唐妙筠毒殺了,正好省得我們幾個動手。”
“就算毒殺,也定會留下屍首,難不成她將他們都埋了……”
“他們是什麼人?”洪仁聽了一陣,忍不住低聲問。
“是來找我的。”唐妙筠豎起一根手指,示意他不要再做聲。
來的是凰血一族的護法,紫煞、青麟和玄溟。
族中共有四名護法,其中唯有綠衣聽她差遣,餘下的三人都對爺爺唯命是從,甚至根本不
知她是真正的凰女。
不巧,來的正是這三個向來不將她放在眼裡的護法,對他們而言,唐詩若纔是“凰主”,而她唐妙筠,只是個無關緊要的人罷了。
“也不知長老爲何要派我們來找她,任憑她死在這洪一天山,豈不清靜得多?”那青麟一身青衣,背上揹着弓箭,聲音略有些娘娘腔。
“長老到底還是顧念骨肉之情,不想讓她死在山賊手中。”紫煞在三人中最爲年長,氣度雍容。
“是死是活,對她來說又有什麼差別?活着也只是一顆棋子罷了,還少不得勞煩我們看管照料。”玄溟嗤笑一聲道。
這話有些莫名其妙,唐妙筠聽在耳朵裡,心下暗暗思忖……何爲看管照料?難道爺爺打算將她接回相府軟禁起來,不許她再踏出家門半步?
“照我說,找到後不如給她個痛快,省得我們幾個勞神費力。”青麟陰陽怪氣道。
“誰說她一定還活着,說不定找到的只是一具屍首罷了。”玄溟又笑了一聲,他向來是個愛笑的人,儘管瞎了一隻眼,毀了半張臉,臉上的刀疤從額心蔓延到了喉結,笑起來活像地獄裡的惡鬼。
灌木叢後的唐妙筠,靜靜看着他醜不堪言的臉,心中疑惑更甚。
看來,這三人並不希望她仍活在人世,這究竟是爲何?
“住嘴,難不成你們敢忤逆長老?”紫煞冷起臉道。
“我們自然不敢。”青麟的語氣極盡嘲諷,“不就是在這洪一天山耗盡餘生,將漠王妃看管起來,不讓她與漠王相見嗎?對我們三人而言,又有何難?”
“殺雞焉用牛刀?將大好前程耗費在這麼一個女人身上,實在有些不值啊。”玄溟皮笑肉不笑。
三人一邊說着,一邊沿着小道下山去了。
看着他們漸行漸遠,洪仁再也沉不住氣:“這路只有山上的弟兄們知道,一定是有人收了他們的銀子,做了小人!”
“敢收他們的賄賂,那個小人恐怕也活不長久。”唐妙筠道。
“你怎麼一點也不着急?”洪仁轉頭看着她,“那些人說的分明就是你吧?”
“沒錯,是我。”唐妙筠點了點頭,一開始她的確有些詫異,但聽着聽着,竟莫名其妙地平靜了幾分。
不知從何時起,無論爺爺做出何等匪夷所思的事,她都不再覺得奇怪。
巫族被滅時,爺爺目睹親人被殺的慘狀,想必對匈奴恨之入骨。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爲了復仇,將親孫女當做手中的一顆棋子,這種事,想必世上沒有幾人能做得出。
如今派三名護法前來軟禁她,實在有些古怪,就連玄溟方纔的話,也透露着幾分異乎尋常……什麼叫不讓她與漠王相見?難道爺爺叫人抓她,爲的是要挾漠王?
要真是如此,玄溟爲何又說什麼“在洪一天山耗盡餘生”?
莫非爺爺想讓她此生都不與林蒼漠相見,這又是爲何……
唐妙筠咬了咬脣,企圖理清越來越亂的心緒。
一旁的洪仁,心思顯然不在這些事上:“他們走了近路,這下可好,我們追不上那馬車了!”
“追不上就追不上,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唐妙筠勸他的同時也在勸
自己,她可不是什麼善人,既然唐詩若敢三番五次將她當軟柿子捏,她就敢讓唐詩若這個太子妃明白,什麼才叫真正的欺人太甚!
“那現在該怎麼辦?”洪仁心急火燎地問。
那可是殺他大哥的仇人啊,難不成就這麼放走?
“你要是想送死,大可追上去,剛剛那三個人定會讓你死得很有節奏。”唐妙筠撇了撇嘴,“你要是還想爲你大哥報仇,最好留着這條命。”
“留着這條命做什麼,老子這張臉沒少被畫在官府的告示裡,別說太州了,就連京城都有人認識老子,去哪不是人人喊打?”洪仁垂頭喪氣道。
“放心,會有人替你換一張臉。”唐妙筠說着,朝前頭的樹林一瞥。
洪仁轉目一瞧,這才發覺那林子裡藏了個人,一身綠衣,脣紅齒白,長相甚是清秀,看那神色,顯然已來了很久了。
那人走了出來,拱手道:“凰主。”
“少裝模作樣,你是姬煞還是姬古?”唐妙筠正色。
若不是先前被騙過一次,她或許還不會發覺,眼前這綠衣是他人假扮的。
相貌可以一樣,聲音可以如出一轍,周身氣度卻總會有細微的偏差,細看之下便能察覺得到。
“漠王妃好眼力。我是姬古,姬煞受了傷,正在鄰縣養傷。”“綠衣”道。
“你爲何假扮綠衣?”唐妙筠皺眉問。
這兩人如今雖然爲漠王所用,但都是愛財如命之輩,被爺爺收買也不是沒有可能。說不定同那三個護法一樣,也是來捉拿她的。
姬古看穿了她的心思:“漠王妃誤會了,我們兄弟二人忠於漠王,並無二心。之所以假扮綠護法,是爲了替真正的綠護法隱藏行跡,他如今就在山下,正抱着你的孩子。”
“你說什麼,南兒來了?”唐妙筠既驚又喜。
“是啊,若不是我們這一路時常扮作這幅模樣,迷惑那三個護法的眼線,真正的綠護法又怎能神不知鬼不覺將漠王妃你的孩子帶來?”姬古笑了笑。
唐妙筠“哦”了一聲,面露疑惑。
她怎麼覺得憑姬煞、姬古的本事,根本無法對付紫煞三人?
“若沒有這易容術傍身,我與姬煞只怕早就見了閻王。”姬古嘆了口氣,說起來也是有些後怕。
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他與姬煞武藝高超,卻始終無法對付紫煞、青麟和玄溟。爲了替綠衣掩藏蹤跡,姬煞還受了重傷,險些喪命在紫煞的劍下……雖然名字都是一個“煞”字,但二人的武功差了不止一星半點。
好在憑着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術,他們總能化險爲夷,往人羣裡一躲就隱匿了行跡。
“快帶我去見綠衣。”唐妙筠有些心急。算起來,她已有足足兩月沒有見過南兒了,也不知他究竟是胖了還是瘦了,趕來太州的途中,有沒有吃苦……
幾人沿着大路下山,唐詩若的馬車早已逃之夭夭,紫煞等人也不見蹤影。
姬古輕吹了一聲口哨,一道綠影忽的出現在唐妙筠面前,臉色有些蒼白:“凰主!”
他懷中抱着一個小小的孩子,兩腳穿着圓鼓鼓的元寶鞋,剛一沾地就搖搖晃晃朝唐妙筠走來,嘴裡呀了一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