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侍衛共有兩個,都與唐妙筠有過一面之緣……當初用易容術扮作綠衣和唐澤,劫持唐妙筠的,便是這二人了。
“王爺,太子妃今日見了賀尚書的公子賀千杯。”侍衛稟告道。
“賀千杯?”唐妙筠皺了皺眉,記起那日在楓林酒宴上,伍媚柔陷害伍雲燕,賀千杯挺身而出的一幕。她對這人手持摺扇,言辭悠悠的模樣,實在印象頗深。
“他向來無心朝政,怎會同唐詩若扯上干係?”林蒼漠與賀千杯也是相識的,只是不甚熟悉罷了。
此人祖上世代爲官,父親更是貴爲尚書,按理說,太子、唐詩若一干人對他應當早有結交之心。可此人偏又好酒好賭,乃實至名歸的京城第一紈絝,但凡與他沾上邊的人,都容易被冠以狐朋狗友的稱號。
林蒼漠的眉宇不經意間壓低了幾分……太子妃見這賀千杯,絕非平白無故。
“唐詩若與他扯上干係,大抵有兩種可能。一是她對賀千杯有事相求,二是賀千杯對她有事相求。”唐妙筠思忖道。
“賀尚書地位穩固,並不需要讓兒子巴結東宮。賀千杯雖不務正業,但心高氣傲,也很難有求於人。如此說來,倒有可能是你那二妹要欠賀千杯的人情了。”林蒼漠緩緩分析。
“我倒覺得不是,那賀千杯似乎對伍家長小姐動了心思。”唐妙筠嘴角微揚。
看着她眼底那抹狡黠,林蒼漠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你不是一直想讓她當你的弟媳?”
“我又不是月老,這要看他們二人的緣分。”唐妙筠撇嘴道。
“若說他是爲了伍家小姐,倒還有幾分可能。”林蒼漠半是認真,半是玩味。
伍雲燕失了清白的事,早已在京城傳開,要是賀千杯真想娶她,賀尚書那個老古董定是死也不會同意的。
不過這種事也不是沒有解決之法,先前有個名門子弟,看上了尋常人家的女兒,爲了“門當戶對”,便讓那女子拜了宮中一位太妃爲母。
說不定,賀千杯此番也是存了攀附的心思,若伍雲燕能與太子妃結拜,或是乾脆成爲太子的義妹,賀尚書或許就不會反對這門親事。畢竟利字當頭,清白就是次要的了。
可唐妙筠顯然猜錯了,賀千杯並不是爲了美人。他一入東宮,就不停搖起了手中的摺扇,一副十分不耐的模樣。
太子強忍心頭怒火:“賀千杯,你難道覺得此地臭不可聞?”
“太子說得正是。”賀千杯拱手道。
“你……”太子氣極。他原本是想給賀千杯一個臺階下,若賀千杯聽了此言收起摺扇也就罷了,哪曉得他居然蹬鼻子上臉,一本正經地臉點頭稱是!
平素在外頭嫌這個臭、那個臭也就罷了,到了東宮竟還如此不識禮數,實在令人惱火!
“聽說有個叫賀千杯的來了?”
房中,唐詩若問。
她平素只打那些手握實權之人的算盤,對這賀千杯倒不曾知曉一二。
“此人名叫賀崇光,是賀尚書的獨子。”順安一邊替她用冰塊反覆塗抹雙手,止那難耐的癢痛,一邊恭恭敬敬道。
“賀崇光,賀‘千杯’……”唐詩若口中喃喃,細如柳葉的雙眉蹙了蹙,“他來做什麼?”
“奴才不知,只知道太子每次一見這人,就要火冒三丈。”順安說。
“那本宮也去看看。
”唐詩若站起身,輕輕拂去手上那些細碎的冰渣。
唯有將雙手凍木了,她才能暫時脫離那鑽心蝕骨的折磨,不過此法已經越來越不管用,即便用再多的寒冰,癢還是癢,從指尖到手腕,彷彿有無數蟲蟻在啃噬,無論如何也不肯停息……
“順安,你可曾聽過一個故事?”行至後院的迴廊中,唐詩若放慢了腳步,賞着開滿枝頭的桃花。
“奴才愚鈍,不知主子說的是哪一個故事……”
“從前有隻虎拜貓爲師,貓見虎心誠,就將一身本領都傳給了它,唯獨留了一手,沒有教虎爬樹。後來那虎學成,想要將貓咬死,卻被貓爬上樹去躲過了一劫。從此,貓長了個心眼,變得無比謹慎,虎雖然兇猛,卻再也奈何不了它。”
“想不到貓還挺聰明。”順安跟在她身後,聽得半懂不懂。
“錯,不是貓聰明,而是虎太蠢。”唐詩若擡了擡尖尖的下巴,一雙美目望向遠處的迴廊,眸光陡然變得深沉,“這隻虎,大可憑藉一身的本領,在林中一呼百應,成爲萬獸之首,讓會爬樹的猴、豹、熊、蛇,替它除去惡貓,你說對不對?”
“主子聰慧過人,奴才怎就沒想到這一點?”順安不失時機地奉承。
“不打緊,這些,本宮今後會慢慢教你。”唐詩若看了他一眼,見太子與賀千杯已在不遠處,便停住了口中的話。
“愛妃,你怎麼來了?”太子瞧着她美貌如花的臉,難看的面色終於緩和了幾分。
若再同這個賀千杯說下去,他恐怕肺都要氣炸!
“殿下,本宮久仰賀公子美名,特來迎接,卻不知賀公子爲何要站在此處,進去喝杯熱茶豈不好些?”唐詩若盈盈笑着問。
“既然太子妃盛情相邀,那本公子就恭敬不如從命。”賀千杯話雖如此,手中的摺扇卻揮動得愈發頻繁。
若不是受人所託,他哪會來這臭氣熏天之地?
三人剛在前廳坐下,賀千杯就單刀直入道:“本公子聽說,太子妃得了一種怪病?”
“這……”唐詩若有些遲疑。
她雙手奇癢的毛病,在派人去民間打聽醫治之法時,就已走漏了風聲。平日裡,也不乏帶着偏方登門拜訪,想巴結太子的官吏和大夫,但賀千杯一不是官吏,二不是大夫,忽然提及此事,究竟有何圖謀?
“如果不是,那本公子就告退了。”賀千杯顯然不願久留,說着就要起身離去。
“慢!”唐詩若臉上終於有了一絲慌亂。
“愛妃。”太子就是再蠢,此時也看出了幾分端倪,“你不是說,你的雙手已好得差不多了?”
“殿下,臣妾犯了欺瞞之罪。”唐詩若擡起頭,淚光盈盈,“臣妾不想讓殿下擔憂,所以……”
“這等可憐話,太子妃還是等我走後再同太子說吧。”賀千杯有些聽不下去了,“本公子可不是來見識你二人如何你儂我儂的。”
“賀千杯!”太子氣得險些將桌上的茶盞摔了。
唐詩若也是柳眉微蹙。
據說,這人常年流連於青樓妓院,怎會這般不解風情?
她收起臉上的楚楚可憐,勉強笑道:“既如此,還請賀公子告訴本宮,你這次前來,究竟所爲何事?”
“爲了治好你的病。”賀千杯簡簡單單的一句,就令唐詩若心猛然漏跳了半拍。
許是他
神色倨傲,有別於之前那些唯唯諾諾的官吏、大夫;許是他面色自若,像是有十足的把握……總而言之,她竟覺得他這話頗爲可信……
“說說看,如何治?”與唐詩若相反,太子冷眼以對,心中不爲所動。
他向來反感賀千杯這個刺頭,自然不信這刺頭會無緣無故對他的愛妃施以援手。
黃鼠狼給雞拜年,能安什麼好心?
“磺水裡的無根草。”賀千杯只說了七個字。
唐詩若一怔,隨即不由自主地發起顫來。
竟是無根草!
靈參與薔露、紅花混合,自然不會使人發癢,可她卻忘了當日還有第四味藥……磺水。
當時,磺水只用於驗證肌膚是否接觸過紅花。誰能想到,這看似最不起眼的,竟然纔是重頭戲?
“順安,取我房中那幾本醫書來。”她強忍心中的起伏。
順安應了聲是,很快就將醫書都取了來。
唐詩若翻閱了好一陣,才找着一處並不起眼的記載。
據這記載,將無根草的粉末混入磺水後,只要輕輕一碰,毒性就會立刻侵入皮肉,表面肌理看似完好,實則這毒早已存於筋骨之下,不用狼虎之藥,根本無法根治。
“愛妃,解藥就是無根草?”太子見唐詩若面色有異,不由問出了聲。
唐詩若搖頭:“恰恰相反,那是致使臣妾奇癢無比的毒藥。”
此刻,她喜憂參半,喜的是雙手終於有治癒的可能,憂的則是腹中孩子的安危……若服下了狼虎之藥,又怎能確保不動胎氣?
到時,輕則腹痛不止,重則小產,一屍兩命……
“該說的本公子都說了,太子、太子妃,告辭。”賀千杯說着,揮着扇子起身走遠。
太子看着他的背影,面露疑惑:“愛妃,這賀千杯爲何要將此事告訴你?”
“賀千杯素來閒雲野鶴,不管閒事,又怎會特地找來東宮,將真相告知臣妾?依臣妾看,他恐怕是受了旁人的指使。”唐詩若道。
“那他說的,究竟對是不對?”太子不禁又問。
“他說得的確沒錯,毒藥就是無根草。”唐詩若的聲音有些發狠。
這個孩子,是她手中最大的籌碼,叫她如何能夠捨棄?
“居然真是……那我立刻叫太醫替你研製解藥。”太子鬆了口氣,無論賀千杯所圖爲何,至少說了一句實話,幫了他的愛妃一個大忙。
“殿下,萬萬不可!”唐詩若立刻出言阻止,“太醫……太醫若口風不緊如何是好?在沒有確鑿的證據之前,此事不便讓他人知曉,若傳揚出去,不知內情的小人恐會以爲……恐會以爲是臣妾在刻意抹黑唐妙筠,誣陷她對臣妾下毒。”
說道最後,她垂下雙目,語氣已是有些哽咽。
“那愛妃要如何?”太子看得一陣心疼,那唐妙筠簡直欺人太甚!
“殿下忘了嗎,臣妾打小就愛看醫書,開些藥方並非難事。”唐詩若勸道。
太子點了點頭:“好,那就依你。”
賀千杯剛一踏出東宮大門,身後就多了兩條尾巴。他邊走邊悠哉悠哉地扇風,彷彿渾然不覺。
前頭不遠處是柳巷,柳巷乃煙花之地,其中最大的青樓莫過於笙簫樓,那些個花紅柳綠、濃妝豔抹的女子,見了他立刻一擁而上,陣陣笑聲媚到了骨子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