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後,面色各異的幾人一齊圍火堆旁。
唐妙筠身邊,是面色捉摸不透的紫煞。
朝天椒的氣味撲鼻而來,令他一陣惡寒,提不起半點胃口……
鄭墨靈三人則坐得較遠,唯有那小公主不住地往火堆旁靠,眼中只有那光滑油亮、板酥肉嫩的叫花雞。
火堆燃得劈啪作響,枯骨草的焦香愈發濃郁。
一時間,卻無一人率先吃這叫花雞。
小公主不停嚥着口水,每每剛一伸手,就被鄭墨靈不動聲色地攔住,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既憤怒又無辜。
“你是如何知道我的姓名的?”鄭墨靈開口問道。
“巧合而已,無意間聽到了你們的談話。”唐妙筠撥了撥柴火,素淨的臉在火光的映照下有如一輪明月,着實不像個陰險狡詐之人。
山間的夜風十分陰寒,哪怕有這火堆在,也依舊冷得出奇。
裹緊身上的衣裙,鄭墨靈握着長鞭,始終不願湊近一些:“那你又是如何知道,這位就是我們百翠國的公主?”
“相傳,百翠國的小公主龍晨晨十日前擅自出宮,如今仍在民間……”唐妙筠拿起噴香的叫花雞,撕下一條雞腿,“你們皇族的玉墜,無人能夠仿造,這般明明白白地掛在腰間,叫人如何猜不到她的身份?”
“公主,不如將這玉墜交給金茹保管,金茹定不會讓人識破公主的身份。”那自稱金茹的女子,應當是龍晨晨身邊的丫鬟,十六七歲的年紀,相貌清秀,下巴上長着一顆硃砂小痣。
“這可是父皇給我的,你千萬不能弄丟了……”龍晨晨取下腰間的玉墜,小心翼翼放在金茹手中,“我都出宮這麼久了,不知父皇母后會不會怪我……”
“你擅自出宮,就是爲了吃這枯骨草烤出的叫花雞?”唐妙筠挑眉瞧着她,不由自主想起了家中那三個小小的孩子。
這個公主,當真是被捧在手心長大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皆天真得有些令人稱奇。
若非生在皇家,這倒是好事一樁,只是身爲公主,勢必會被捲入權謀之爭,偏偏此人心性還如此單純,也不知今後將要經歷怎樣的波折……
“當然不是……”龍晨晨搖着頭,一本正經地掰起了手指,“區區一隻叫花雞怎麼夠?我還要吃明月鎮的大河蝦、百雀樓的桂花糕、跑馬坡的麻婆豆腐……”
正說着,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從石陣外傳來,伴隨着隱約的人聲:“看,那邊有火光!”
“哈哈,一定是那個公主!”
金茹立刻站起身來,顯然被嚇得不輕:“不……不好,那羣人又追來了!”
“放心,傳聞這裡危機重重,他們不敢輕舉妄動。”鄭墨靈面上鎮定,語氣卻不由自主帶上了一絲慌亂。
果不其然,腳步聲在石陣的入口處逐漸停了下來。
“這地方……怎麼有些陰森森的?”一人遲疑着問。
“管他那麼多,闖進去就是了!”另一人呼喝道。
“不
好,這羣人是從邊境追來的,或許根本沒聽說過這裡的石陣……”鄭墨靈臉色一變,拿起長鞭就要衝出陣去,“金茹,你快帶公主走!”
龍晨晨卻依舊坐在原地,瞧了一眼唐妙筠手中的叫花雞,又瞧了一眼她別在腰間的一把匕首,問道:“你會武功嗎?”
唐妙筠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勾脣反問:“你想讓我替你除去那些人?”
“當然……”龍晨晨睜大眼睛看着她,模樣很是認真,“你吃了我的叫花雞,替我除去他們,也算是兩不相欠。”
低頭看了看手中那鮮嫩多汁的叫花雞,唐妙筠頗有些忍俊不禁。
先前她還道這小公主心性單純,天真無邪,如今看來,卻是靈精古怪得很。
“可倒可以……”她點了點頭,“不過你得先告訴我,你爲何偷跑出宮,又爲何要來池國?”
“還不是因爲你們那國君!”一提起這,龍晨晨就有些氣呼呼的,“他非要讓我嫁給你們四皇子,還派人勸我父皇,想把我接到池國的皇宮去,我實在……”
話未說完,就被鄭墨靈急急打斷:“公主,這種事怎能讓外人知道!”
天地良心,池國與百翠國聯姻,可是一樁極爲要緊的大事,至今都未外傳,哪曉得公主三言兩語就盡數說了出來……
看着一臉無辜的龍晨晨,和麪色微變的唐妙筠,鄭墨靈真是又氣又急,險些跺起腳來。
早知如此,她就不該來池國遊山玩水,山水沒遊成,反倒撞見一羣山匪刁難兩個女子,拔刀相助之後,才知撿了個燙手山芋。
偏偏這個燙手山芋不是尋常人,而是百翠國的公主,她身爲百翠國人,實在不能置之不理。爲了將公主護送回宮,這一路上已不知遇到了多少艱難險阻,加之公主根本不想回宮,事情更是難上加難……
“哦?”唐妙筠扯了扯嘴角,“還有這等事?”
她這幾日一心想找到那些銀盒,對付隻手遮天的爺爺,倒忘了紫禁城中還有一個病入膏肓的皇帝。
四皇子明面上是廢太子,實則卻是池國皇子中唯一一個能登上皇位的。餘下的皇子均未成年,最大的不過七歲,若當上國君,勢必會受下臣的控制,有等於無。
如此說來,皇帝廢太子,應當是想讓四皇子改驕戒躁,厚積薄發,日後成爲一個明君。同時,此舉也能讓爺爺這等亂臣賊子,放鬆對廢太子的警惕,轉而去剷除朝野中的其他異己……
且從鄭墨靈警惕的面色來看,聯姻一事或許並不爲人所知。
一旦定下了這樁親,皇帝逝世後,百翠國定會出兵助四皇子登基,到時百翠國的將士,大可與紫禁城的羽林衛裡應外合,將那些起兵謀反的叛黨團團圍住,一舉殲滅……
只不過如此一來,池國又有被百翠國侵佔之險,所以皇帝纔會想出將龍晨晨這位公主,接到宮中住下的法子。與其說是結親,不如說是把她作爲人質暫且扣下,只要百翠國敢輕舉妄動,龍晨晨的性命就會不保。
如此用
心良苦,唐妙筠還真是有些佩服……
不過說起來,若非貪吃的龍晨晨拔光了四周的枯骨草,她與紫煞從那密道出來後,勢必會中枯骨草之毒。
哪怕龍晨晨並非有意救她,她也不能任由匪徒將這幾人綁了去。
見腳步聲越來越近,她彎身撿起地上的幾把飛刀。
不遠處的拐角出現幾道人影,見了唐妙筠身後的龍晨晨,如見了金山銀山一般,滿眼皆是精光:“在那,她在那!”
話音剛落,走在最前頭的幾人忽然重重倒地,脖子上似有一抹細細的鮮紅……
待行在後頭的人回過神來,那抹鮮紅已變成了一道極大的血口,鮮血噴涌而出,瞧得人渾身發涼。
“你們……你們是什麼人!”有人色厲內荏地朝唐妙筠吼出了聲,“殺了我們弟兄,可是要償命的!”
“有本事,就來取我的命。”唐妙筠雙目微眯。
“交出百翠國的公主,我們……我們就放你一馬!”那人的聲音有些發顫,盯着將半截身子藏在唐妙筠身後的龍晨晨,顯然不想看着快到手的肥鴨就這麼飛了。
“真是羅嗦。”一旁的紫煞站起了身,語氣同面色一樣冰冷。
唐妙筠打定了主意要管這一樁閒事,他又怎能袖手旁觀?
紫煞原本就異常高大,加之一身長袍被撕裂開來,系在了腰間,愈發襯得肩膀寬闊,似乎比唐妙筠這個纖瘦無比的小女子更不好惹。
但那些匪徒追了龍晨晨等人好幾日,哪會甘心空手而歸?也不知是誰率先大喝了一聲,餘下的立刻一擁而上,直衝唐妙筠與紫煞而來。
一時間刀光劍影交錯,嚇得那名叫金茹的丫鬟尖叫不止。
紫煞隨手拿起地上的箭矢,身形似動未動,招招出人意料,不出片刻,就已有十餘人倒在了地上,生死不知。
唐妙筠則捏着淬毒的飛刀,在人羣中腳步輕靈地穿梭而過,飛刀極爲銳利,幾乎吹毛短髮,轉瞬就激起了一陣血浪。
見二人並未處於劣勢,金茹才終於止住了叫聲,轉目看向一旁的龍晨晨。
只見龍晨晨被鄭墨靈護在身後,伸手捂着雙眼,似是不敢瞧這可怖的一抹。
而鄭墨靈手中長鞭嘶嘶如蛇,身上的紅裙在月色下隨風飄擺,顯得格外惹眼,往往一鞭揮去,便有幾人慘叫着倒地不起。
不過半柱香的功夫,一幫匪徒死的死,傷的傷,哀聲一片,竟無一人能爬起身來。
“自作孽,不可活!”鄭墨靈收起長鞭,冷哼一聲。
先前,她憑着一身出衆的輕功,屢次引開匪徒,才得以化險爲夷,哪曉得這幫人竟追到了臨秋山來,真將公主看成了砧板上的魚肉不成?
看了一眼唐妙筠與紫煞,她嘴脣動了動,說出兩個字來:“多謝。”
“現在稱謝,有些言之過早。”唐妙筠眉心微蹙,一雙深黑的眸子,在夜色下有些模糊不清。
遠遠的,似有一陣馬蹄聲傳來,離這石陣越來越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