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煞眉宇一冷,他招招留手,盡力不傷着唐妙筠,哪曉得唐妙筠連連退卻,幾乎退到了懸崖邊,誰都能看出這是個陷阱。
他立刻轉過身,怎料腳下忽然咯噔幾響,似乎踩到了什麼脆物。
“這是……輕雲丹?”
“沒錯。”唐妙筠雙手環抱在胸前,戲謔地看着他。
輕雲丹是她方纔在打鬥中一路悄悄撒過來的,之所以將紫煞往懸崖邊引,就是爲了讓他心生懷疑,以爲懸崖邊設了陷阱,如此,他定會忙不迭離懸崖遠一些,殊不知身後有滿地的輕雲丹在等着他。
而要是直接將輕雲丹扔在紫煞腳下,他必定會有所察覺,不會中計。
說起來,唐妙筠對這人並不厭惡,他不像青麟,二話不說就想置她於死地,更不像玄溟,看似不甚起眼,言語間卻處處透露着陰險狡詐。
“綠衣身上的傷,有幾處是你所爲?”她問。
“凰主,”綠衣踉蹌着走了過來,“紫煞並未爲難屬下。”
唐妙筠“哦”了一聲,淡淡看向紫煞:“以你的武功,中了輕雲丹至多隻會昏迷一個時辰,但洪一天山失了火,火勢很快就會蔓延過來,你是想要解藥,還是想在昏迷中被活活燒死?”
紫煞的眼皮早已變得千斤重,死命咬緊牙關:“你想知道什麼?”
“我想知道我臉上的圖騰,是否可以去除。”唐妙筠問。
巫族本沒有凰女,爺爺爲了攀附皇族,才編了這麼一個天大的謊言。至於凰女圖騰,也是用藥物催生而出的,既如此,必定有藥可解纔對。
“你果真是凰女。”紫煞倒也沒有太吃驚,早在綠衣見到唐妙筠,喊出那“凰主”二字時,他就猜到了幾分,“據我所知,赤凰圖騰無法去除。”
唐妙筠點點頭扔過一隻玉瓶:“這是解藥。方纔你若有一招想取我性命,此刻你就是個死人了。”
“凰主……”綠衣面露詫異。雖然紫煞並未爲難他,但就這麼解了紫煞身上的毒,豈不是自找麻煩?
紫煞接過玉瓶,拔開瓶塞,倒出一顆藥丸,卻沒立刻服下:“如果我沒記錯,輕雲丹的解藥能使人渾身無力。”
“沒錯。”唐妙筠對他倒有些刮目相看了,看來這人不僅武功極高,還懂些藥理。
“我若解毒,必定渾身無力,會被艱險小人所殺,與其這樣,不如被燒死在這洪一天山。”紫煞的聲音已有了幾分倦意,這輕雲丹藥效太烈,他是撐不過一時半會了。
唐妙筠順着他的視線,看向不遠處的玄溟和青麟,只見青麟歪着頭倒在地上,早已死得不能再死。
觸到她的目光,玄溟臉上那道長長的疤痕,明顯抽動了一下。
唐妙筠眸中閃過一絲冷意,她分明只刺了青麟的丹田,沒有要他性命,如此說來,定是有人趁她與紫煞不備,對青麟動了殺心……
既然敢殺青麟,自然也敢對毫無抵抗之力的紫煞下手。
“玄溟,你真是勇氣可嘉。”她撇嘴笑道。
“凰主,屬下之前有眼無珠,今後願將功補過,爲您效犬馬之勞。”玄溟低頭拱手。
“你當我是傻子嗎?”唐妙筠雙目微眯。
“凰主!”玄溟急了,“我不過是一時鬼迷心竅,殺了那青麟而已,並未對凰主有任
何不利。”
“綠衣,他傷了你幾處?”唐妙筠看向綠衣。
聞言,玄溟的臉色變得慘白:早知如此,他何必去折磨綠衣……
但現在後悔顯然來不及了,轉瞬間,唐妙筠指間又多了幾縷細細的銀光:“不用說我也知道,青麟只會用箭,紫煞從來不用兵器,綠衣身上那些刀傷一定都是出自你手。”
玄溟擡起頭,慘白的臉上忽然有了笑意:“唐妙筠,我既然敢留下,自然是有對付你的方法,否則怎麼不趁你和紫煞交手時逃走?”
“是嗎?”唐妙筠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她會相信纔怪了。
“綠衣這次上山,不就是來找福壽草救人的嗎?不瞞你說,這洪一天山的火是我玄溟所放,所有長着福壽草的地方都已被燒得差不多了,唯有一處……我特地沒有點火,不過就憑這火勢,那裡很快就會保不住了。”玄溟皮笑肉不笑。
一邊是他的賤命一條,一邊是山下成百上千村民的性命,想必唐妙筠會做出對的抉擇……
“你這是在威脅我?”唐妙筠瞳孔微縮。
“不敢不敢,”玄溟瞧着唐妙筠眸中那抹寒意,笑得愈發得意,“只要你肯放我走,我自會告訴你哪裡還有福壽草。”
話音未落,一抹銀光從唐妙筠袖中飛出,劃破夜色。
下一瞬,玄溟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額心是一個細如針尖的小點,正滲出一滴刺目的鮮紅……
“走吧。”唐妙筠淡淡看了看四周升起的濃煙,朝綠衣道。
身後,紫煞看着二人離去的背影,忍不住開口提醒:“福壽草並不止這洪一天山纔有,若去附近的山上找一找,或許還能找到一些。”
唐妙筠腳步未停,撇撇嘴沒有做聲。
這不是廢話嗎,若非如此,她怎會這般輕易就將玄溟殺了,怎麼着也得讓這小人受些折磨纔是,誰叫他將綠衣打成這幅模樣?
將綠衣扶下山之後,她回頭朝山上走去。
這熊熊燃起的大火,就是她也沒有辦法撲滅,唯有在羣山燒禿之前,將福壽草找到,否則別說山下的村民,就是南兒也會有性命之憂:不足歲的孩子極易染上霖疾,一旦染上根本無法鍼灸,無藥可治之下只怕難逃厄運……
在山上來來回回尋了一陣,她終於找到了不少被煙燻蔫的福壽草。
原本,她打算將這些福壽草分發出去,思忖片刻,卻改變了主意,用石塊將其細細搗爛了,投入了鄧家村唯一的一口水井裡。
讓綠衣和南兒都喝過井水之後,她才收拾行囊離開了洪一天山。
如今邊境戰亂,未免奸細混入中原,所有州郡都城門緊閉,有士兵嚴加看守,太州更是被一幫不明身份的人圍了個水泄不通。不必說,這些人十有八九是爺爺派來追捕她的。
“凰主,不如我去將他們引開,你趁機帶着小少爺走,走得越遠越好!”綠衣手握劍柄,已有了必死之心。
這幾日,他打聽到了不少消息,心知長老將太州封鎖,是想將凰主困住。
太州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只要派人多加搜查,勢必能夠找到凰主,如此,他怎能不急?
眼下他重傷未愈,不能保護凰主,還不如拼了這條命,讓凰主離開太州……
“不必了,”唐妙
筠心中早已有了主意,摸摸鼻子咳了一聲,“你幫我辦件小事就行……”
入夜,一道綠影翻過牆頭,來到一個大戶人家的後院,拽下竹竿上晾着的幾件衣裳,飛也似地跑了。
次日,一名大腹便便的男人走進客棧,身後跟着個貌美如花的侍妾,侍妾懷裡抱着個熟睡的孩子,只有四五月大,短短的頭髮紮成了一束沖天小辮兒,瞧着應該是個女娃。
掌櫃的雖說沒見過大世面,但從衣着上也瞧得出這兩人來頭不小,語氣不由帶上了幾分恭敬:“客官,是打尖還是住店啊?”
“住店。”男人道。
這聲音聽着甚是古怪,彷彿無數砂紙從鍋面上磨過,既尖銳又嘶啞。
“好嘞,客官樓上請。”掌櫃的客客氣氣笑道。
聽這人的口音,顯然是從外地來的,說不定是在邊境發了財的商人,有錢人身邊的女人真是好看啊,那小俏臉、那小蠻腰,嘖嘖,就跟仙女似的……
“仙女”有所察覺,美目一轉,眸光冷冷,似乎暗藏一抹殺意,看得那掌櫃的背脊有些發涼。
男人咳了一聲,摸摸肉呼呼的鼻尖,神色有些玩味:“綠兒,我們走。”
“仙女”這才收回了目光,衣袂飄飄地隨他往樓上去了。
合上房門,嬰兒咬着手指從睡夢中醒來,看着面前的兩個陌生人,忽然“哇”地哭出了聲。
“不哭不哭,南兒不哭……”唐妙筠輕拍襁褓道。
南兒聽見熟悉的聲音,這才止住了哭聲,帶着一臉淚痕打量二人,圓溜溜的眼珠一轉一轉,那模樣疑惑極了。
“凰主,這樣真能騙過長老的眼線?”綠衣問。
他今日不知塗了多少脂粉,只覺整張臉難受得出奇,偏偏走在大街上還有不少男人朝他擠眉弄眼,那眼神活像他沒穿衣服似的,險些沒讓他把隔夜飯吐出來。
“騙得過就騙唄,要是騙不過……”唐妙筠頓了頓,悠悠道,“那就收拾他們。”
“娘……”言語間,南兒伸出小手,稚聲喚道。
“小南兒,沒想到第一個識破娘易容術的人居然是你。”雖說南兒早已會說話了,但每每聽到他出聲,唐妙筠仍忍不住心中一喜,看着他與林蒼漠如出一轍的眉眼,眼底的笑意又不知不覺黯了下去。
林蒼漠,南兒又長大了些,你在邊境,究竟要到何時才能回來……
百里外的南境,軍營中瀰漫着一股說不出的肅殺和血腥。
前陣子,他們節節逼退匈奴,眼看就要大獲全勝,哪曉得押運糧草的隊伍途經太州,竟被攔了下來,說是太州瘟疫盛行,十天半個月恐怕都不能入內。
太州地勢崎嶇,四周都是直插雲霄的懸崖峭壁,若是繞道而行,不止要費人力馬力,還要冒着被洪天幫的山賊洗劫一空的危險。可若就這麼等下去,誰知道這場瘟疫要多久才能平息?
眼看所剩無幾的糧草即將被消耗一空,林蒼漠頗有些頭疼。
數千裡外的京城,則始終是一派繁榮昌盛的景象,絲毫未受戰亂的攪擾。
東宮也有一人眉頭緊鎖,心中一直懸着一塊石頭。
這人不是唐詩若,而是太子。
那日他在馬車上看得真切,漠王妃的眉梢,分明有一抹鮮豔的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