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路漫漫,二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起話來。
“長姐,多年不見,你變得有些不同了。”唐澤道。
聞言,唐妙筠眸光黯了幾分,若無其事一笑:“嫁了人自然就是這樣。”
“我說的不是這個。”唐澤轉過頭,面露認真,“而是……好像換了個人。”
“若我還像兒時那樣揪你的耳朵、撓你的臉,豈不成要鬧出笑話來?”唐妙筠面上神色自若,心卻不由跳了跳……沒錯,她的確是換了個人……
唐澤點頭,並未多想,見前方道路愈發狹窄,便吩咐在車隊減慢了速度,謹慎些趕路。
落龍淵兩邊地勢甚高,中間是一條羊腸小道,如果中了埋伏,很難逃脫。好在此處離京近,天子腳下,極少有山賊出沒。
不過,在前方探路的綠衣,絲毫沒有掉以輕心。此番要防的不止是山賊,還有涵雲殿的人。
路邊的草叢裡,似乎有蛇鼠一類竄過,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響。
綠衣瞳孔微縮,握着繮繩的手微微一動,袖間出一把匕首,直朝那草叢飛去。
只聞砰的一聲,匕首似乎扎破了什麼,迷霧般的粉末轉眼就瀰漫開來。
他一驚,立刻策馬退卻,但有人的手腳,顯然比他快許多。隨着迷霧一同襲來的,是五根拇指粗細的鋼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深深扎入了他的穴道。
綠衣悶哼一聲,強忍鑽心痛意,拿起了腰間的竹哨。
哨聲響起,只一瞬就被另一根鋼針打斷,乍一聽宛若短促的風聲。
“呵,中了蝕骨散,居然還這般靈活?”一人從草叢裡站起身來,看着倒地不醒的綠衣,嘴邊噙着一抹冷笑。
“你聽那是不是哨聲?”不遠處的唐妙筠蹙起了眉。
唐澤也聽到了前方那尖銳的聲響,立刻吩咐身旁的侍從道:“快去看看,是不是出了事。”
一名侍從領命而去,行了不遠,就瞧見了前頭那道孤零零的綠影:“護法,方纔是怎麼了?”
綠衣頭也不回地擺了擺手,以示無事。
侍從心覺不對,上前道:“既然無事,爲何要吹竹哨?”
話音未落,幾聲細微的響動從道路兩旁傳來,與哨聲相差無幾,竟是那灌木叢在北風肆虐之下發出的聲音。侍從這才解了心中疑惑:“既如此,那在下就去少爺那兒覆命了。”
綠衣點了點頭,冷冷看着他策馬走遠,嘴邊冷笑漸深。
唐家派來的人,也不過如此而已……
這一路,唐妙筠索然無味,遠在京城的唐詩若,卻一刻也沒閒着。
夜已深了,東宮仍是一片忙碌,好些雜耍的藝人在院中排演,看起來十分熱鬧。
太子幾乎將唐詩若視作了心頭肉,見她短短几日就消瘦不少,心中憐愛頓生:“不過是一次生辰罷了,年年都有,愛妃何須如此操勞?”
“殿下的生辰,自是十分重要的,臣妾又怎敢疏忽大意?”唐詩若笑意盈盈。
待到太子轉身離去,她的神色立刻一冷,看向身旁的下人:“快說,打聽到了嗎?”
“回太子妃的話,小的已問過了京城中所有的大夫,沒有人聽說過世上有這麼一種怪病。”那人答。
“好,好得很!”唐詩若咬牙,“姬煞和姬古可有消息傳來?”
“姬煞先生已除去了唐妙筠身旁那綠衣護法,如太子妃所願,唐家那一行人,很快
就不會存活於世了!”
“別忘了,本宮也是唐家人。”唐詩若冷冷側目。
那人被嚇得一顫,連忙跪地:“小的該死說錯了話,請太子妃恕罪……”
唐詩若看着他誠惶誠恐地磕了好一陣頭,才笑道:“起來吧,你沒有說錯。本宮的確是唐家人,而且,還會是這世上的最後一個唐家人。”
“是,太子妃高瞻遠矚、聰慧過人!定能叫那唐妙筠不得好死……”那人爬起身,戰戰兢兢道。
唐詩若定定瞧着他,瞧得他後背一陣發涼:“順安啊順安,想不到你平日只會花言巧語,心思竟這般陰險毒辣?唐妙筠可是本宮最親的長姐,本宮還沒將她心中在乎的人一個接一個剷除,又怎捨得讓她就這麼輕易地死了?”
“太子妃說得是!太子妃菩薩心腸,小的不該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順安不敢再多嘴,唯有不住地點頭。
唐詩若又是一聲輕笑,頓了頓,問道:“奶孃那邊如何了?”
“那奶孃依舊沒將事情辦妥,只怕已經投靠了漠王府。”順安小心翼翼道,生怕又受什麼責罰。
“她父母雙親都在我的手裡,怎敢輕而易舉地投靠漠王府?”唐詩若不以爲然,眸間流露出一絲不耐,“告訴她,要麼,她給本宮將那孽種送入十八層地獄,要麼,本宮就送她的父母雙親入十八層地獄。”
“是!”順安連忙應道。
入夜,漠王府燈火皆熄,一道身影穿過後院,徑直來到林南所住的房間。
“小少爺,要怪就怪那太子妃吧,老奴實在是迫不得已……”這人求神拜佛似的唸叨了一陣,端起一個裝了清水的茶盞,將衣裳的一角浸入其中。
進出漠王府的下人,每日都要被搜身。尤其,她還是小少爺的奶孃,被搜得更是仔細。
可誰又能想到,她會將砒霜用水化了,沾溼衣裳,悄悄地帶進府裡來?
砒霜幹了後,會呈現白色的粉末,雖不起眼,但經不起細看。因此,她每日只敢將衣角沾溼豆大的一點兒,這才瞞過了那些眼光毒辣的守衛。
如此積攢了十餘日,今日總算攢夠了分量,毒害一條小小的人命,簡直綽綽有餘。
儘管咬緊了牙關,但看向襁褓裡那白嫩可愛的嬰兒時,她端着茶盞的手,仍是忍不住顫了顫,連帶着摻了砒霜的水,也漾開一圈圈漣漪。
“小少爺,老奴實在愧對於你,愧對於王爺和唐姑娘……如果有來生,老奴再替你做牛做馬吧!”
北風嗖嗖的,令唐妙筠覺得有些冷。
“三更了,長姐,你快去歇息吧,這裡一切有我。”唐澤吩咐早已下人在馬車裡燒起了炭盆,又鋪好了厚厚的被褥。
“不必了。”唐妙筠擺手。
唐澤見她臉色有些白,不由問道:“長姐,你怎麼了?”
“沒事,”唐妙筠搖了搖頭,“有點心慌罷了。”
恰在此時,一道短促的哨聲傳來,旋即,綠衣策馬出現在衆人視線中:“凰主,前方有埋伏!”
“多少人,是不是涵雲殿派來的?”唐澤忙問。
“這……屬下不知。但屬下方纔與他們交過手,那幫人顯然武功極高。”綠衣說。
出了落龍淵,就只有兩條路可走,他們腳下的是官道。另一條窄路,則是百姓一步步走出來的,較爲狹窄,而且崎嶇。
“既然此路不通,那我們就從小路繞
過去。”唐澤當機立斷,率領衆人調轉馬頭。
唐妙筠看着這一左一右兩條岔道,心中的不安更甚。
既然此處只有兩條路通往北境,那麼涵雲殿的人,憑什麼要給他們留一條活路?
不過既然來了,無論如何都是要闖一闖的。
握緊袖間的匕首,她輕咬下脣。
今日,來一個她就殺一個,來兩個,她就殺一雙!
“綠衣,你留在我長姐身邊。”唐澤回頭吩咐。
“屬下定當全力保護凰主!”綠衣應道。
這小路走起來頗爲費勁,不過衆人一路顛簸,倒也沒有遇到什麼埋伏。就連向來警惕的唐澤,也鬆了口氣。
北風呼嘯而過,唐妙筠忽然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氣味。
這氣味並不特別,有些像過年時放的炮竹煙花。
炮竹……不好!
“快停下!”她大喊。
但已來不及了,前頭傳來一陣響亮的噼啪聲,一時間火光四濺。羣馬受到驚嚇狂奔起來,慌亂間,不知有多少侍衛被甩在了馬蹄之下。
綠衣見狀,死死替她拉住了繮繩,伸出一隻手道:“凰主快跳!”
那馬驚叫一聲,前蹄朝空中蹬去,將唐妙筠甩至半空。慌亂間,唐妙筠伸向綠衣的手猛然收了回去,待到馬蹄落下,立刻席地一滾。
“凰主?”綠衣快步上前。
“站住!”唐妙筠拔出袖間的匕首,眸光冷冷,“你是何人?”
“綠衣”先是一愣,而後哈哈一笑,粗聲粗氣道:“想不到啊想不到,被大爺我騙過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今日竟被你一個小小婦人察覺了。”
“長姐!”隨後趕來的是唐澤,一身凌亂,顯然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逃脫方纔的險境,見此情形不由一驚,“你這是……”
“讓開,這人不是綠衣!”唐妙筠二話不說,揚手就朝“綠衣”肋下的空當刺去。
若不是記得綠衣掌心有塊青色胎記,她絕不可能輕易識破此人。面容僞裝得如此相似已是不易,更何況連聲音都一模一樣……
“不是綠衣是誰?”唐澤覺得難以置信。
那人險險躲過一刀,冷笑出聲:“好你個女人,居然還會武功。”說着,手腕一轉,幾根鋼針勢如閃電,嗖嗖朝唐妙筠的要害飛去。
唐妙筠身形一動,鋼針險險擦着肩膀飛過,未能傷及她分毫。
“不管你是什麼人,今日我都要讓你變成一個死人!”她揚手就是一掌,掌風凌冽。
那“綠衣”陡然變了臉色。
只聞咯噔一聲,他的胸口被這一掌活活打得凹陷下去,骨頭也不知斷裂了幾根。
空氣中多了一股濃濃血腥,“綠衣”突然笑了,笑得猙獰,看着唐妙筠就像看着個死人:“小娘皮,你好大的膽子!”
唐妙筠忽覺哪裡不對,來不及細想,背後已是襲來一陣冷意。
她下意識地側了側身,但已然晚了,脖子上不知何時架了一把寒光閃爍的匕首。而握着匕首的人,正是一臉笑容的唐澤:“貼身侍衛都能假扮,更何況是我?你要是想活命的話,還是乖乖束手就擒吧。”
“想不但涵雲殿居然有人會易容術,難怪能在短短數月崛起。”唐妙筠神色微變。
“唐澤”眸中多了一抹戲謔:“誰說我們是涵雲殿的人?涵雲殿與你無冤無仇,無端端派人殺你做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