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祥看了一眼凌公公,又看了一眼林蒼漠,將手中的劍握緊了些:“王爺……”
“你以爲殺了本王,今日之事就會過去?”林蒼漠嗤笑一聲,“朝廷如何會讓你一個寒門子弟擔任大將軍一職?若不出所料,你一殺本王,就會有人上前將你捉拿,而那將你捉拿,替本王‘報仇雪恨’人,纔是今後真正的大將軍!”
此語一出,凌公公的臉已是青一陣白一陣。
蔡祥看着他閃爍不定的眼神,不由忿然:“好啊,你竟敢算計我!”
見此,凌公公又忍不住後退了幾步:“蔡祥,你也聽到林蒼漠方纔所說了,我可是備了後手的……”
“不過你的增援怕是來不了了。”林蒼漠面色一冷,一刀朝他胸口劈去。
凌公公來不及發出半點聲響,就立刻見了閻王。
猩紅的血濺了蔡祥一頭一臉,他抹了一把眼睛,驚疑不定地問:“王爺,莫非……你早已經知道此事了?”
“看在餘良替本王擋暗器的那日,你豁出性命替他吸出毒血,本王暫且饒你一命。”林蒼漠曜石般的眸子中寒光一閃,“還不快滾!”
蔡祥一怔,全然沒有想到林蒼漠竟打算放過他。
細細想來,他竟有些錯愕。
是啊,他先前也曾忠心耿耿,豁出命來追隨漠王,從何時起竟變得如此下作不堪……
擦了擦已砍出數道豁口的長刀,林蒼漠翻身上馬,揮鞭而去,權當身後的蔡祥只是個死人。
見漠王安然無恙,隱藏在不遠處的一隊暗衛鬆了口氣。
早在蔡祥將漠王救出,又假意與衆人分開,這隊暗衛就緊緊跟在了二人身後,只是蔡祥和那凌公公一直都不曾察覺。
月如鉤,馬蹄聲碎,營前,數萬大軍皆列隊,手持兵器,目光灼灼。
“今日,我們當中出了叛徒。”林蒼漠聲音冷冷,“但本王仍舊活着,一日不擊退匈奴,本王的眼睛就一日不會閉上!如今北境戰事告捷,援兵不日就會趕到,那日,本王要用匈奴的血犒勞每個弟兄!”
天馬應星晨,金羈虎豹茵。驕盤春草短,叱撥桃花新。窟凍長城雪,蹄穿大漠塵。百戰交河道,功成還與人。
四周一片寂靜,衆將士均是目光灼灼,人羣中緩緩響起兵器頓地的篤篤聲,這聲音越來越多、越來越大,逐漸匯聚成一片,猶如漫天雷鳴,又似長河驚濤,伴隨着聲聲呼和:
“漠王!”
“漠王!”
“漠王!”
“林蒼漠……”時值深夜,唐妙筠總算哄得南兒安然入睡,站在窗前,口中不由自主地喃喃。
從林蒼漠離京的那日起,她就無時不刻不在打聽邊境的消息,只是戰況從邊境傳到腹地往往需要半個月之久,如今她聽到的不過是半月之前的事情罷了,也不知他是否仍舊安然無恙……
替南兒捻了捻被角,她輕撫小腹,看着窗外有些出神。
腹中的孩子有七個月大了,都說酸兒辣女,她近來口味偏辣,若懷的真是雙生子,也不知會不會生出一對女兒來。林蒼漠不是說這次孩子的名字要由他來取嗎,在孩子出世之前,他是否能從邊境回來呢?
一陣輕煙瀰漫在屋中,令唐妙筠覺得有些乏……
油紙糊的窗戶不知何時被人鑽了個小孔,一隻眼睛正往裡瞧着,見她緩緩倒在牀上,不由“嘖”了一聲:“這漠王妃也不過如此。”
豈料
剛要進屋,背後忽然襲來一股掌風。
“誰?”那人急急躲閃道。
這動靜令房中的唐妙筠陡然從昏睡中醒轉,她站起身來,這才發覺自己方纔竟被人迷暈了。
四周飄蕩着淡淡的煙氣,仔細一看,卻不是煙氣,而是一股細微的粉塵。
這是……玉髓丹碾磨的粉末?
又是玉髓丹,唐詩若還真是一時半刻也不肯閒着!
她用手掩住口鼻,心中火冒三丈。
外頭,林辰逸正與那刺客打得不可開交,後者一身黑衣,手持兩把短刀,看身形竟是個女子,一落入下風就投懷送抱、媚態盡出,惹得綠衣這個老實人滿臉通紅,無從下手。
“讓開,我來。”唐妙筠將綠衣往房中一推,對付這種人,她可不會憐香惜玉。
“咦,你怎麼醒了?”那女子有些吃驚。
“是唐詩若派你來的?”唐妙筠問。
她還沒去找唐詩若算賬,唐詩若倒先找到雍州來了,這兩年,唐詩若殫精竭慮地爲她添了不少麻煩,若再不將這人除去,她都忍不住要鄙夷自己了。
“沒錯,是太子妃讓我來的,你準備受死吧!”女子喝道。
“就只有你一人?”唐妙筠嗤笑了一聲。
此人武功並不高強,從方纔與綠衣交手時就能看出來。唐詩若心細如針,又怎會讓一個根本殺不了她的人前來殺她?這其中定有貓膩……
正思忖着,房內忽然傳來打鬥聲,綠衣顯然又與什麼人交起了手。
“聲東擊西,這就是你們的主意?”唐妙筠二話不說,袖中的銀針飛射而出,直刺女子死穴。
然而一眨眼的功夫,眼前的人就不見了蹤影,銀針在夜色中劃過幾抹微光,旋即墜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這人的輕功竟如此之好,竟這麼快就逃之夭夭了?
唐妙筠皺了皺眉,唯恐綠衣一人難以護南兒周全,正要去助綠衣一臂之力,那女子忽然又不知從何處竄了出來:“漠王妃,看來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對手啊?”
唐妙筠嗤笑一聲:“你無非是想用激將法纏住我而已,你覺得我會中計?”
看着她不驚不慌的模樣,女子臉色微變:“你中不中計又有何妨,哼,這世間還沒有我纏不住的人!”
她武功不高,一身輕功卻已勝過許多高手,一招一式快到極致,根本無從破解,哪怕要不了對方的性命,就這麼一點一點地折磨,遲早也能將人折磨而死。
“是嗎?”唐妙筠腳下一動,步伐如風,手中捏起極爲細微的一物。
而女子亦步亦趨,一找準空當就朝她的要害出手,彷彿一隻躲不掉的蒼蠅。
如此來回了兩三下,女子眼底已有了幾分顯而易見的得意:“你不是我的對手,還是趁早認輸吧。”
唐妙筠脣角微彎:“你有沒有聽說過有種東西叫做魚線?”
“什麼是魚線?”女子不以爲意地問。
“你馬上就知道了。”唐妙筠淡淡一笑。
言語間,她已行至門口,女子依舊緊隨左右,正要出手,手臂忽然一涼一痛,不由悶哼出聲。
夜色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條細細的血線,纖若毫毛,不湊近細看根本無從發覺。
“既然你這麼喜歡到處亂竄,那我又何必動手?繫好這魚線,讓它替我守株待兔,豈不省事得多?”唐妙筠手指一動,將最後一根綁在門口。
可惜這魚線還未釣過魚就已被用光了,城中那條河又寬又深,河魚想必十分鮮美……
那女子瞪大了眼睛,她輕功出衆,而這魚線鋒利如刀,又難以察覺,也不知這四周還綁了多少……再這般打鬥下去,豈不擺明了要敗於唐妙筠之手?
“陰險歹毒!”她憤憤地罵了一句,揮起手中的兩把短刀,無頭蒼蠅似的朝四周砍去,匆匆落荒而逃。
唐妙筠顧及南兒與綠衣的安危,無心去追,轉身推開了房門。
房中,綠衣與另一個黑衣人正在打鬥,刀光劍影時而在襁褓中的南兒眼前掠過,而他竟一點也不害怕。
這黑衣人用的是根一人高的銅棍,棍法十分精妙,輕功卻顯然不如方纔那女子:“漠王早就死了,留下這小崽子有何用,還不如讓我弄死他!”
“你說什麼?”唐妙筠怒不可遏。
那人冷笑一聲:“我說,你那心心念唸的漠王已經死了,不出十天半個月,你就會聽到邊境傳來的風聲了。”
然而他話沒說完,胸口就重重捱了一掌,嘴角滴落一串鮮紅。
“林蒼漠絕不會死!”唐妙筠一字一頓道。
那人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笑得猖狂:“那你就等着邊境的‘好消息’吧。”
“我也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唐妙筠只一瞬就點了他四五道穴位,“你落在我的手裡,不將事情交代清楚,恐怕想死也死不了,想活也活不成!”
“呵,漠王妃,想從我口中套出話來,你還太嫩!”那人說着,嘴脣微不可見地動了一下,面色忽然發起青來。
“不好,他吃了毒藥!”綠衣立刻卡住他的喉嚨,可惜已太遲了,那毒藥顯然事先就已藏在口中,且毒性非同尋常。不過一眨眼的功夫,他就渾身僵硬,死得不能再死了。
唐妙筠伸手探了探他的氣息:“是番木鱉。爲了除掉我,唐詩若還真下了不少功夫,竟不惜派來兩個死士。”
番木鱉又稱馬錢子,果子極小,毒性卻極強,一旦發作,回天乏術。
“難道是紫煞將我們的行蹤透露了出去?”綠衣猜測。
“不會是紫煞。”唐妙筠搖了搖頭,“應該是唐詩若在雍州安插了眼線。”
看着她眸中的那抹冰冷,綠衣不禁有些擔憂:“凰主,我們是離開雍州,還是……”
“事已至此,你覺得我還會吞聲忍氣,繼續藏來躲去?”唐妙筠問。
她之所以沒有回京,是因爲身懷有孕,行動多有不便,看來這段日子的銷聲匿跡,令唐詩若以爲她是個能隨便拿捏的軟柿子。
可即便不在京城,她也有法子讓唐詩若痛不欲生……
“綠衣,收拾行李,我們去雲上庵。”她道。
那雲上庵坐落於巔穹峰,常年冷冷清清,往往端午、寒食纔有善男信女前去燒香許願,前幾月還起了一場大火,想必眼下更是人跡罕至。
“對了,庵中失竊的金身天尊可有下落了?”她思忖。
“一直沒有下落,那捐贈天尊的財主也在大火之後蹤跡全無,彷彿憑空消失了一般。”綠衣道。
“如果此事真是唐詩若所爲,她爲何要讓人捐贈一座金身,又爲何要在事後放一場大火?”唐妙筠輕咬下脣,頗有些琢磨不透。
她首先想到的,是唐詩若的身孕,如果那身孕真有古怪,十有八九與這雲上庵的大火有關,說不定……是想借着大火毀去什麼線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