軀殼,原主,鳩佔鵲巢……
唐妙筠悚然一驚,眼底的殺意尖銳如針。
“你大可放心,此事就是說出去也沒人會相信,本公子可不想被人當成瘋子。”賀千杯邊說邊舉起了杯。
將滿滿一杯酒倒入喉中,他臉上忽然泛起了莫名其妙的笑:“不過……有一人或許會信。他與你朝夕相處,同牀共枕,只怕早已察覺了你有異於常人之處。只可惜啊,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除非有人點醒他,他這一生怕是都要被矇在鼓裡……”
漠王府,書房中,一滴墨汁忽然從林蒼漠筆尖滴落,在未着一字的白紙上留下一灘刺目的濃黑。
他看着那墨痕,心頭劃過一抹異樣。
“王爺,宮中傳來消息,越國三皇子昨日已到京城。”一個侍衛上前道。
不久就是皇帝的五十壽辰,越國派三皇子前來,明面上禮數周到,實則經不起半點推敲。
越國皇帝有十一個兒子,其中唯獨這三皇子是宮婢之子,資質平庸,一直未被重用,以往從未出使過別國。
至於爲何偏偏派此人來池國,明眼人都看得出,這分明是存了瞧不起的心思。
池越兩國是鄰國,臨得近,國力也相當,但池國多山陵,地廣人稀,年年鬧饑荒,常要從土地肥沃的越國借糧,一來二去,自然也就拿人手短,吃人嘴軟。
“那三皇子進宮之後,說久仰王爺大名,今日要來府中拜會王爺。”侍衛接着說。
“他要來拜會本王?”林蒼漠聞言放下了手中的筆。
無事不登三寶殿,“拜會”二字,通常意味着有所圖謀……
“吩咐下去,一切如常,不得失了禮數。”他雙目微眯,眸中多出一抹謹慎。
“是。”那侍衛應了一聲,心中卻覺眼下最爲打緊的,是將此事告知漠王妃。萬一那三皇子傲慢無禮得罪了漠王妃,被她“一不小心”下了什麼藥,那可就阿彌陀佛了……
此時,衆人對她去賭場還不知情,更不知林辰逸在外頭欠了三千兩銀子。
林辰逸在賭場裡坐立不安地等了大半天,始終沒見唐妙筠回來。
“方纔那個人呢?”他忍不住叫住一個端茶送水的小廝。
“什麼人?”小廝面露不解。
“被你們東家叫出去的那個人。”
小廝愈發不解:“我們東家不就在賭場裡嗎,無端端將人叫出去做什麼?”
說着,指了指不遠處一個頗爲富態的男子。
“什麼!”林辰逸一驚,“他是你們鴻騰賭場的東家?那方纔將我小嫂子叫走的是誰?”
小廝的眼神頓時變得有些怪。
小嫂子?先前與八王爺同來的,分明是個男人吧?
林辰逸疾風似的追了出去,但此時哪還瞧得見唐妙筠的影子?
一想到小嫂子只怕是被來歷不明的人劫持了,他就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抓耳撓腮想了半天也沒想到什麼主意,只得匆匆朝漠王府去了。
“什麼?”
漠王府中,林蒼漠臉色鐵青,看着將頭垂得極低的林辰逸,險些沒當場剝了這個八弟的皮。
回京這才短短一日,他的女人居然就不見了蹤影?
“三哥,還是先將小嫂子找到要緊,找到之後再教訓我也不遲……”林辰逸知道自己做了錯事,心裡頗有些七上八下,嘴裡卻是用起了緩兵之計。
林蒼漠的臉頓時黑
透:“別以爲本王不知你在打什麼主意!”
說着,轉目朝四周侍衛喝道:“還不快去找!”
與此同時,笙簫樓中,賀千杯只覺一陣寒光閃過,喉間忽然多了一把吹毛斷髮的匕首。
“我只問你三件事,你最好想清楚再說。”唐妙筠眸光冷冷。
賀千杯點了點頭,臉上全無懼意,只有隱約的醉意:“你只管問就是了。”
“這件事,你是怎麼知道的?”唐妙筠問。
“這要恐怕感謝你的一箇舊相識。”賀千杯意味深長道。
“宋秦?”唐妙筠一怔,“他爲何要將此事告訴你?”
“因爲他苦苦找尋的那塊玉壁……恰好在本公子的手裡。”賀千杯一邊說,一邊戲謔地打量唐妙筠,“聽說人有三魂七魄,魂魄離體之後,又怎會聚而不散?真是奇哉怪哉……”
“如果你想知道,我大可送你一程。”唐妙筠脣角勾起一絲冷笑,握緊了手中的匕首。
賀千杯卻好似並不怕死:“如果我沒記錯,你好像還有兩件事要問我?”
“第二件事,你要與我做什麼生意?”唐妙筠問。
賀千杯從懷中掏出那晶瑩剔透的玉壁:“我要你用此物,幫我見一個人。”
“這是宋秦給你出的主意?”唐妙筠頓時有些怔住了。
敢情這人以爲她是天上的神仙,能呼風喚雨,扭轉乾坤,在兩世之間來去自如?
賀千杯並不覺得自己說的有什麼不妥,面色難得的認真:“這玉壁是她死後的遺物,你和於公子既然能憑藉這玉壁來,定也能讓她死而復生,哪怕是讓她寄居在別人的軀殼裡……”
唐妙筠心念一動,問道:“你說的這人,宋秦有沒有見過?”
“當然沒有。”賀千杯看了她一眼,眼神變得有些古怪,“難道於公子應該與她相識?”
唐妙筠將這抹古怪看在眼裡,忽然想到一種極爲荒謬的可能:“宋秦有沒有與你說過他上一世的事?”
賀千杯明顯愣了一下,搖頭道:“從未說過。”
這一茬,他倒是一直忽略了……
“那他是如何讓你信服的?”唐妙筠問。
賀千杯又不是個傻子,總不會旁人說什麼他就信什麼。如此一來,餘下的就只有一種可能。宋秦定是做了些極不尋常的事自證來歷,因此賀千杯纔會覺得她也應當有通天的本領……
怎料賀千杯只是指了指那玉壁:“此物在被於公子觸及時會發光。”
“這樣你就信了?”這次輪到唐妙筠愣住了。
賀千杯將玉壁塞在她的手中,十分認真道:“你看,發光了。”
唐妙筠看了一眼那光華流轉的玉壁,無語地收起了抵在他喉間的匕首。
是她的錯覺,還是這人真有點萌蠢萌蠢的?
“你想見的那個人是誰?”她問。
“她叫陳若水,是我奶孃的女兒。”提起這個名字,賀千杯的眸光黯淡了一瞬,眼底的醉意愈發濃稠。
唐妙筠搖了搖頭:“沒聽說過。”
看不出這放浪形骸的賀千杯,居然還是個癡情種子,平日裡的縱情聲色,十有八九都是裝出來的……
賀千杯皺眉看了她一眼,像是在判斷她說的是真是假:“只要你找到若水,我就幫你讓太子妃名聲掃地。”
“說得她還有名聲可言似的。”唐妙筠撇了撇嘴。
以往唐
詩若身旁總簇擁着一羣名門貴女,無論走到何處都有人逢迎諂媚,自打那說她腹中孩子來歷不明的謠言一起,這一切就煙消雲散。
後來,她絞盡腦汁從山賊手中救回了太子,本該是衆人阿諛討好的對象纔是,哪曉得太子竟對她愈發冷淡,使得那些想要巴結的愈發如鳥獸散。
明眼人都看得出,她這個太子妃根本名存實亡,若非還有個凰女的身份在,只怕早已被休了。
見唐妙筠不爲所動,賀千杯繼續說道:“你可記得她身邊有個叫順安的下人?”
唐妙筠略一思忖,還真記起了這麼個人:“難道他是你在東宮安插的眼線?”
“他如今就在我府中,之前各大商鋪排擠漠王府一事,就是太子妃讓他所爲,只是事情做得過了火,以至於太子妃想要殺了他……漠王妃,你應該知道,一個反向倒戈的下人,能抖出多少舊主的骯髒事來。”賀千杯道。
“謝了……”唐妙筠勾了勾脣,“不過我的事不需要旁人插手,一個人的仇,兩個人來報,我會不習慣。”
聞言,賀千杯不禁結舌……如此誘人的籌碼,她竟這般輕易就拒絕了!
“你要問我的第三件事是什麼?”愣了片刻,他問。
“我本想找個不殺你的理由,現在已經知道了,自然不必再問。”唐妙筠攤手道。
城門外的混戰中,替她擋住刀劍的那幫人,怕也是賀千杯派去的。賀千杯雖是因爲有事相求才派人救她,但畢竟算不上是她的仇人……
“殺了我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至少我能與若水團聚。”賀千杯笑了笑,神思有些恍惚。
“你就這麼掛念她?”唐妙筠皺了皺眉。
賀千杯搖頭苦笑:“你不懂。如果有朝一日漠王先你而去,爲了與他團聚,你會不會也甘願像我這般?”
這話,說得唐妙筠的心漏跳了一拍。
的確,若林蒼漠出了什麼意外,她不敢想象自己會變成何種模樣……
只要有一線希望,哪怕是虛無縹緲的奢望,她也傾盡全力,付諸所有!
“我雖沒有見過若水,但我猜她如果天上有靈,定是希望你好好活着。”她認真地看了賀千杯一眼。
言語間,忽有一人急急叩門:“公子,不好,漠王帶人將柳巷圍住了!”
聽聲音,倒像是鴻騰賭場那個虹筱姑娘。
“我先走了。”唐妙筠道。
不是她不想幫賀千杯,而是她與宋秦出現在這世上,純屬冥冥之中的巧合。追溯起來,恐怕只有老天才知道其中緣由……
林蒼漠正帶人焦頭爛額地搜查着,忽見唐妙筠安然無恙地笙簫樓中出來了,心中的石頭總算落了地,臉色卻依舊鐵青:“下次再敢無故消失,本王定要嚴懲不貸!”
待看清“笙簫樓”這三字龍飛鳳舞的大字時,他愈發火冒三丈:“你無端端去妓院做什麼?”
“兇什麼兇,比誰臉更黑嗎?”唐妙筠不滿地撇了撇嘴,瞧見他眸中的擔憂,語氣卻不由放軟了些,隨口瞎掰道,“聽說笙簫樓的金絲團糯不錯,我今日特地來嚐嚐。”
笙簫樓有三絕,一是歌姬,二是美酒,三是點心,點心中又金絲團糯最爲出名,通體金黃,形似元寶,每日只做一籠,一籠只有九個,常引得富家子弟一擲千金。
看着她狐狸一般的眸子,林蒼漠心知這裡頭必定有鬼……什麼金絲團糯不金絲團糯,分明就是個藉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