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我死了?”唐妙筠嘴角微牽。
唐詩若大驚失色,她如何想得到,唐妙筠竟有如此身手!
泥地裡又溼又滑,尋常人只怕沒跑幾步就已摔得青一塊紫一塊。若說唐妙筠不是習武之人,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會信的。不過這個與她從小一起長大的人,是何時學的武功,她爲何毫不知情……
事已至此,多想無益,她冷笑一聲,狠狠將馬鞭朝唐妙筠臉上抽去。
唐妙筠啊唐妙筠,你既然敢擋我的陽關道,就不要怪我心狠!這一鞭就是打不死你,也能毀了你的容貌,從今往後,又有誰知道你纔是真正的凰女?
唐妙筠陡然了後退一步,那鞭子從她眼前飛過,幾乎要觸及眉梢。
一鞭未能得手,唐詩若滿心滿眼都是恨意:“你果然會武功,居然這般能躲!”
“這是怎麼回事?”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間,太子頗有些沒回過神來。
更令他詫異的還在後頭,一把纖長的軟劍忽然破雨而來,劍光閃爍,直刺唐妙筠後心。而持劍的人,竟是洪文。
“這……這……這個山賊追來了!”太子這次是真尿褲子了,被抓來的第二天洪文就說過,要是他敢偷偷逃走,定要將他的頭砍下來。
“殿下,他似乎一心想抓漠王妃的,我們大可趁此機會逃走。”唐詩若轉目安慰,心中惱火得不行。滿滿一山的山賊,竟還看不住一個唐妙筠,簡直就是飯桶!
太子聽了這話終於停住了哆嗦,大着膽子朝外頭喊道:“漠王妃,你先纏住這山賊,待我回京再請父皇派兵救你!”
唐妙筠正與洪文打得不可開交,聞言撇嘴說了聲“懦夫”。
這樣的人要是當了皇帝,不出一年半載,池國定會被匈奴滅得連渣都不剩……
這般思忖着,洪天幫的山賊已陸陸續續騎馬追了上來,黑壓壓的,宛若一片烏鴉。
“把這輛馬車給我截下!”洪文大喝。
見此,太子險些被嚇破了膽:“不好了,這山賊要殺我……”
“是啊,他要殺你。”唐妙筠打鬥之餘,回過頭戲謔地瞧了太子一眼,“這裡只有我打得過他,如果你求我,我或許會救你一命。”
“你放肆!”太子又哆嗦起來,這次是氣的。
洪文早已心中明白,自己不是唐妙筠的對手,但他就是無法嚥下這口惡氣。
相比尋常刀劍,軟劍更加易學難精,他學了十餘年,已是使得行雲流水,就連當年教他劍術的老師父,都已死了在他劍下。
哪曉得這樣一個削瘦無比的女人,竟能將他擊敗?
不過他也看出唐妙筠沒有用盡全力,否則他早已人頭落地。
這又是爲何?
目光落在唐妙筠微微隆起的小腹上,他眸光頓時一亮,手臂一輪,軟劍在半空迴轉,毫不遲疑地朝她腹中刺去。
唐妙筠一直顧忌腹中的孩子,頗有些伸不開手腳,見他揚劍朝弱處攻來,眉梢不由微挑:“你這個小人!”
洪文用盡全力一刺,卻是刺了個空。眨眼間,原本近在咫尺的唐妙筠已躍至馬車之上,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眉眼中盡是鄙夷。
聽見車頂的響動,太子鴕鳥似的往裡縮了縮,再不敢說什麼請父皇派兵的虛話。
眨眼間,又是一聲重響,一把寒光閃爍的軟劍由上而下,將馬車刺了個通透,劍面與他的鼻尖相隔不過一寸
,宛若一面明鏡,清清楚楚地映出了他此時的模樣……大張着嘴,兩眼瞪得銅鈴一般,彷彿被嚇丟了魂……
眼看山賊快馬加鞭,快要將馬車團團圍住,趕車的唐詩若面色微變……既已逃到了這裡,又怎能再被抓回去?
她伸手取下頭上的朱釵,釵上那金鳳的眼睛是顆明晃晃的珍珠,足有蠶豆大小,輕輕一捏,竟碎成了粉末。
粉末神不知鬼不覺飄向了窗外,前頭的一個山賊,一張臉立刻變成了詭異的青紫色,自己卻渾然不覺,嘿嘿大笑道:“太子妃,我看你細皮嫩肉的,被亂刀砍死豈不可惜,不如隨我去山裡快活快活!”
“可惜下了這一場雨,否則就憑噬心散平日的藥效,你哪還有命對本宮口出狂言。”唐詩若說着,將手一揚,粉末紛紛揚揚,大半消失在了雨中,但仍有不少隨風鑽入了一些山賊的口鼻。
不過眨眼的功夫,衆山賊倒的倒,死的死,就連馬匹都口吐白沫。唯有拉着馬車的那一匹,依舊在泥濘中啪啪噠噠地邁着步子,渾然不知方纔究竟發生了何事。
“愛妃,他們這是怎麼了?”太子目瞪口呆地問。
“他們中了臣妾的噬心散,只要漠王妃對付得了那洪幫主,殿下與臣妾就能安然無恙了。”唐詩若安慰道。
話音未落,軟劍又唰地刺了下來,將太子寬大的衣袖割成了兩半。這次來得快去得也快,宛若一道流光,轉眼就不見了蹤影。
太子癱軟在地,只差沒被嚇成一灘爛泥,氣喘吁吁道:“安然無恙?還安然無恙?只怕還沒出洪一天山,我沒命了!”
“洪幫主。”唐詩若也有些急了,仰頭大喊,“若太子死在洪一天山,對你又有什麼好處?”
“這個廢物的性命與我何干?”洪文忿然道。
此時他一身衣裳碎裂了十餘處,沾滿泥濘,哪裡像個幫主,儼然一個邋邋遢遢的叫花子。
太子死了,大可栽贓給唐妙筠。
唐妙筠死了,大可栽贓給太子。
反正皇帝與漠王水火不容,這二人只需留其中一人,如此他便可趁機挑撥一番,觀鷸蚌相爭,坐享漁翁之利。
唐妙筠嘴角微牽:“你根本不是我的對手。”
“現在說這些未免太早。”洪文雖面色狼狽,但胸有成竹,唐妙筠懷胎已有四五月,久耗下去,佔上風的必定是他。
正要再動手,他卻發現唐妙筠站定不動了,渾身上下全是空當。
“你又在耍什麼花招?”他面露警惕。
“好難得遇到一個對手,沒想到就這麼死了。”唐妙筠撇了撇嘴。
洪文忽然覺得鼻尖有些發麻,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氣味隨風而來,令他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
與雨水一同從嘴邊滑落的,是一滴粘稠的紅,他詫異地低頭看了一眼,擡起頭時,眼前的唐妙筠忽然變成了兩個,緊接着,是三個、四個、五個……
唐詩若一直留心聽二人的動靜,此時見一人從馬車上重重摔落,心中既喜又憂。活下來的無論是唐妙筠還是洪文,對她而言都沒有半點好處,最好是兩人一同死了,她與太子就能逃之夭夭……
太子則是驚得汗如漿出,待看清那人是洪文後,抹去額上的冷汗,只覺渾身上下輕了不止一兩,甚至顧不上驚訝……洪文是洪天幫的幫主,唐妙筠一個嬌生慣養的宰相之女,怎麼竟殺得了他?
“噬心散?”唐
妙筠挑了挑眉,跳落在地,心知這定又是唐詩若的拿手好戲。
那馬見前頭忽然多了個人,長嘯一聲匆匆停了下來,豆大的雨點卻一直沒有停。
“漠王妃,我回京之後定會讓父皇好好賞賜你!”太子心中大石落地,看向唐妙筠的眼神都變得不同了些。他並不知洪文的諸多詭異,只以爲唐妙筠這番奮力廝殺,是爲了護送他出洪一天山,不免有些感激。
但唐妙筠接下來的一句話,令他這感激盡數化作了煙雲:“無功不受祿,我只是爲了自己保命,不是爲了救你。”
“你……”太子不禁語塞。
“我要是你,就學些武術防身,即便你是太子,也不比尋常人多一條命。”唐妙筠淡淡道。
“至於你……”她轉目看向唐詩若,“你和我是不是有一筆舊賬要算?”
“姐姐這是說的哪裡話?”唐詩若柔柔一笑,心思轉了三轉。
可惜凰女百毒不侵,方纔那噬心散沒能將唐妙筠毒死。眼下要是唐妙筠將她和太子殺了,說成山賊所爲,又有誰會知道?
她面上雖然不動聲色,心中卻是怕得不行,畢竟太子手無縛雞之力,若打鬥起來,唐妙筠定會佔上風……
“姐姐,你這般咄咄逼人,本宮又怎會沒有防備?”她佯裝鎮定,眸中閃爍不定的懼意卻怎也掩藏不住。
唐妙筠哪會看不出她在說謊,漫不經心問道:“哦?你有什麼防備?”
“你不是武功甚高嗎,難道看不出那邊的樹林裡藏着個人?”唐詩若強忍膽怯道。
這本是無計可施之下編出的謊話,哪曉得話音剛落,林中當真悉悉索索地走出了一個人,一張滿是橫肉的臉上寫滿滔天怒意:“你這蛇蠍心腸的女人,今天休想給老子離開洪一天山!”
“是你?”唐妙筠面露疑惑。
這人不是旁人,正是被洪文栽贓陷害的洪天幫前二當家,洪仁。
若非洪文這個新幫主,將所有山賊都帶來追殺唐妙筠了,他也不會這般輕易就掙脫繩索逃了出來。
“沒想到吧,老子還沒死!”他並不知前幫主被害一事是洪文一手謀劃,只道此事是唐妙筠所爲。
不同於其他山賊,他和前幫主是刀口舔血的交情。窮得叮噹響時,二人一同啃過半個硬饅頭,當了山賊後,吃香喝辣時也從不忘了捎帶着彼此。
他性子毛糙,做事大大咧咧,不知多少次一下山就中了官兵的埋伏,是大哥一而再再而三地帶着兄弟下山救他,好幾回甚至險些喪命。如此,他又怎會放過唐妙筠這個“仇人”?
唐詩若死灰般的眼珠陡然一亮,咬牙啓齒地笑出了聲:“唐妙筠,你的報應終於到了!”
“不相干的趕緊給老子滾!”洪仁吼道。
“你好大的膽……”
太子氣得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出來,話未說完,就被唐詩若急急打斷:“殿下,先同臣妾一起離開,今後再從長計議!”
要是這洪仁一怒之下將他們都殺了,豈不連後悔都無處後悔去?
眼看唐詩若要趕車離開,唐妙筠腳步如風,急急上前攔道:“給我留下!”
洪仁二話不說就揮出了碗大的拳頭,拳拳如風:“少廢話,先打過再說!”
唐詩若趁機一揮馬鞭,馬車很快竄出老遠,雨幕中傳來她嬌媚的笑聲:“姐姐,送君千里終有一別,希望你我後會無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