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出陶莊,蒲星撇開官道,沿玉鏡湖南岸向東方急走。
瞧神色,他好像有點慌不擇路似的。
小秋惑然道:“咱們走錯方向了吧?公子。”
蒲星道:“我知道……”
小秋一怔道:“知道?那爲什麼還要向這兒走?”
其時朝陽初升,曉風徐拂,小秋偶爾向蒲星面頰之上一瞥,發現他額頭黑色隱隱,似乎是中了劇毒。
她一把抓着蒲星的臂膀,急得面紅耳赤,連眼淚也急出來了,半晌一個字也沒有說出。
蒲星知道她爲什麼發急,卻淡淡一笑,道:“看你急成這個樣子,我不是好好的麼?”
小秋一嘆道:“原來你不走官道,是怕有人追蹤,但咱們不能就這麼走下去,必須找個地方療傷祛毒!”
蒲星道:“此處地勢平坦,找一個隱蔽之處頗爲不易。”
小秋縱目四顧,發現左側百丈之外,有片殘牆斷垣,可能是荒屋或廢園之類,除此之外,實在找不出什麼隱蔽的所在。
遂指着那殘牆斷垣道:“那兒是唯一可供暫時藏身之處,不過,他們如果沿湖追趕,也是最易啓人疑竇的地方。”
蒲星道:“就到那兒去吧!咱們只好碰碰運氣了。”
他所中之毒頗爲劇烈,已到不得不運功祛毒的危險程度。
廢園雖不理想,但他別無選擇。
那是一幢破屋,荒草沒脛,蛛網塵封,顯已廢置經年了。
小秋找到一個可以聊避風雨的牆角,先用樹枝將塵土加以清除,再請蒲星在牆角運功祛毒,她自己則手持寶刀作嚴密戒備。
一個時辰過去了,蒲星的毒傷似有起色,雖然沒有解毒的藥物,由於他內力深厚,硬將劇毒逼入左臂。
又是頓飯時間,他長長一聲輕籲,睜開雙目向小秋一瞥道:“辛苦你了,小秋。”
小秋粲然道:“我一點也不辛苦,只要公子的毒傷痊癒,我就安心了。”
蒲星道:“我暫時可保無虞,咱們走吧!”
小秋一怔道:“那是說公子並未將毒力逼出體外了?”
蒲星道:“毒性十分劇烈,我只能將它迫到左臂之上,要徹底清除,還得借重藥力才行。”
小秋憂心忡忡地道:“將毒力迫入左臂,並不能當真解決問題,走,咱們找大夫去。”
蒲星道:“大夫自然要找,但不是每個大夫都能解毒的。”
小秋道:“你知道宇文大吉麼?此人不僅醫術無雙,使毒之能也獨步江湖。”
蒲星道:“我很少行走江湖,不知道宇文大吉是何許人物?”
小秋道:“宇文大吉也是四魔五美之一,居住東海水晶島,此人家資豪富,但生性吝嗇,爲富不仁,終年蔬食淡飯,視錢財比生命還要珍貴。
“他雖是懸壺濟世,卻絕少求醫之人,因爲他所訂的診金,通常是求醫人的全部財產,只有倒楣之人,纔會去求他醫病,所以江湖上又稱他爲‘倒楣大夫’。”
蒲星呆了一呆,道:“此等惡醫,他會替我祛毒?”
小秋道:“我想會的,他不是要錢麼?咱們給他就是。”
蒲星道:“你究竟帶了多少銀錢?”
小秋微微一笑道:“我能夠答允‘風雷神斧
’板幻萬兩黃金,帶的自然夠多的了。你不要爲這個擔心,錢財嗎,本來就是身外之物。”
蒲星生性豁達,也不追問小秋如何攜帶如此龐大的財物,只是點點頭道:“好吧!咱們就到水晶島去碰碰運氣。”
他們走出破屋,仍奔湖邊,沿岸向東海走去。
一路之上,他們只在路上添購了兩次食物,一點也沒敢耽擱。
在一個陰沉沉的清晨,他們終於到了東海。沿海走了一陣,找到了一艘漁船。
小秋出手驚人,她給漁夫的銀票,足可購買這樣的漁船三艘有餘。
漁夫歡喜得啊啊連聲,那艘破船便成了他們出海的工具。
直到晌午,他們到達水晶島,漁船剛一靠岸,便走來兩名土頭土腦的精壯大漢。
這兩人一胖一瘦,年齡都在三十左右。
胖的向他們瞧了一眼,道:“你們知道這是什麼地方麼?”
蒲星道:“知道。”
“做什麼來的?”
蒲星道:“求醫。”
“嗯,拿來。”
“拿來?老兄是說……”
“大爺可不是你的傭人,知道麼?說明白點,要大爺帶你去見他老人家,你閣下總該破費幾文錢吧?”……
蒲星明白了,卻忍不住皺起了眉頭,這兩名大漢不過是“倒楣大夫”的下人罷了,下人對求醫者竟敢公然勒索,這位宇文大吉的醫德也就可想而知了。
小秋怕蒲星把事弄僵,立即笑着接口道:“這位大哥說的是,這兒有一點銀兩,兩位拿去喝一杯茶吧!”
說話之間,已然遞過去一張銀票,那名大漢一瞧票面的數字,目光再也收不回來了。
後面的大漢似乎目不識丁,但也湊上來問道:“鄭老三,是多少?”
鄭老三啊了一聲,急忙將銀票向懷中一塞,回頭瞪他一眼道:“不管多少還會少了你的麼?快帶他們去掛號。”
瘦大漢似乎不願,但又有點不敢開罪鄭老三,遲疑了一下,終於向蒲星擡擡手道:“走啦,跟我來。”
蒲星,小秋跟着那大漢走,約莫兩裡遠近,到達一幢竹籬茅舍之前,竹籬內外全是菜圃,令人有進入鄉村農家的感覺。
但茅舍柴扉之上,卻懸着一塊橫匾大書“神農醫廬”四字,兩旁一副對聯是“着手回春有價,有病沒錢莫進。”
這是什麼對聯?簡直是一副吸血鬼的口吻,看來江湖傳言,半點也沒有誣陷於他。
進門靠左擺着一張矮桌,桌後坐着一位身着錦衣長袍,蓄着幾縷山羊鬚的老者,他向蒲星、小秋打量一眼道:“你們是求醫來的?”
蒲星道:“是的。”
着錦衣長袍的老者,取出一張表格遞給蒲星道:“先填表,再掛號。”
蒲星瞧那表格之上,除了應填姓名年歲籍貫外,還有幾項規定,實在聳人聽聞。他瞧了半晌,有點不知如何是好的感覺。
規定是這樣的:“一,寫明你的門派師承及武功,不盡不實者不得掛號。
“二、你有若干財產?(包括房屋、田地、商號、現金及珠寶。詳實寫明,不得有半分遺漏。
“三、你有多少仇家?上代的,你自己的,對方是誰?
“及結仇的經過須詳加說明。”
規定只有三條,但蒲星卻神色一呆。
每一門派都有它的秘密及禁例,泄漏了就是違犯門規,成爲本門叛徒。
至於上代的及個人的恩怨,也有很多波及及秘密,不足爲外人道者,是以除了第二條,蒲星盡皆無法照寫。
小秋見蒲星太感爲難,遂微笑着道:“不要緊,我代你寫吧。”
不管蒲星是否同意,她已拿起桌上的毛筆在表格上填寫起來。
“耿修,河南中州人氏,現年二十歲,自幼拜在紅旗鏢局總鏢頭際啓明的門下,武功以羅漢拳及達摩刀法見長。
“本人祖業開辦綢緞行,財產總計約五千兩黃金,上代未習武功,也沒有恩仇牽連。放下筆。”
先向登記處的老夫子瞥了一眼,再對蒲星嫣然一笑道:“我沒有填錯吧,公子。”
蒲星道:“就是這樣吧?”
他拿着表格交給錦布長袍的老者,這位老夫子兩眼一翻,說道:“掛號費紋銀百兩呢?一併交來。”
小秋急忙取出百兩銀票一張道:“這裡紋銀百兩,請閣下過目。”
老夫子拿起銀票,反覆瞧看半晌,最後才滿意的將銀票塞進懷中,說道:“靠左第三間,診金面談。”
靠左第三間,除了竹牀、桌、一椅,可以說家徒四壁。
椅上坐着一個頭頂光禿禿,紅光滿面的老者,看年歲,約莫在五六十之間。
此人面貌威武,生就一張福相,可惜雙眼大小,難免令人有鼠目寸光之感。
他穿着一件灰布長袍,還罩上一件黑布馬褂。
那份土氣,十足一個鄉村老兒的寫照。
他鼠目亂翻,向蒲星及小秋打量了一陣,然後瞧瞧登記的表格說道:“耿修,你中的是什麼毒?”
蒲星道:“在下只知道中了毒,卻不明白是什麼毒。”
土老兒道:“你知道老夫是誰?”
蒲星道:“久聞字文前輩爲醫國聖手,能生死人而肉白骨。晚輩……”
土老兒擺擺手道:“不錯,老夫就是宇文大吉,你可知道老夫看病的規定?”
蒲星道:“請前輩吩咐。”
宇文大吉揚了一下手中的表格道:“表上填的可都屬實?”
蒲星淡淡道:“在下千里求醫,爲的是治療疾病,依照規定填寫表格,何須爲那虛假之言?”
宇文大吉道:“很好,那你就先會診金吧!”
蒲星道:“請前輩說個數字。”
字文大吉道:“黃金一萬五千兩,如以銀票折算須折六折,珠寶另議。”
蒲星、小秋同時一呆,半晌,小秋櫻脣一撇道:“前輩這是什麼意思?你分明知道咱們全部財產只有五千兩黃金,這不是故意跟咱們作難嗎?”
宇文大吉哼了一聲道:“世風日下,人心不古,老夫不得不依報價加上一點。”小秋道:“可是咱們拿不出這麼許多……”
宇文大吉不耐煩地揮揮手道:“老夫沒有勉強你們,拿不出就不必求醫了。”
蒲星怒道:“醫者應以濟世活人爲本分,前輩如此貪婪,豈不有傷醫德!”
宇文大吉面色一變道:“你是在教訓我?”
蒲星道:“不敢,在下只是就事論事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