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織錦吃了一驚,連忙招手將候在門外的關大強也叫進來幫忙,自己跟在二順子身後風風火火地衝進後院裡。
院子靠後牆根的地方堆放着一摞柴火,是丁偉強見天氣好,特意拿出來曬曬的,此時已經着了起來,火勢雖然算不上兇猛,卻大有向牆角那一排廢棄木架子蔓延的趨勢,羅阿保和另一個叫汪平的夥計正從廚房門口的水缸裡舀了一桶桶水潑過去,關大強見狀也連忙衝過去加入了他們。
“你們動作快點,現在天氣燥得很,那些木架子又幹又裂,恐怕一點就着,那就不好控制了!”姚織錦在旁邊看得着急,直想擼起袖子也去幫忙,被湯文瑞從後頭給拽住了。
“姚姑娘,你就上手了,瞧你這小胳膊小腿兒的,不是添亂嗎?”他眉頭皺得死緊,自言自語道,“這他孃的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姚織錦掙開他,回身怒氣衝衝地看向二順子和丁偉強,“你們向來做事是有交代的,今兒是怎麼,不想幹了是嗎?”
“老……老闆,我知道,見到這種情況誰心裡都有氣,您要拿我們撒火,我一句怨言也沒有,但您可不能冤枉好人啊!”二順子哆哆嗦嗦地道,“真跟我們幾個沒關係,頭先兒阿平和阿保一直在前頭招呼,這您是知道的,我和小丁則在廚房裡幫着洪叔摘菜洗菜,還是忽然聞到有啥東西燒焦的味道,這才跑出來看看,走進院子的時候,那堆柴火已經燃起來了呀!”
“是。的確是這樣,錦丫頭,你現在心裡焦躁我理解,但這件事的確和二順子他們無關。”洪老頭也從廚房裡走了出來。
姚織錦也知道,自己急火攻心,多半是怪錯了好人。便衝着二順子和丁偉強點點頭。道:“對不住啊,我這都是給急的,你們別跟我計較纔是。”
“姚姑娘你別這麼說,你平常對我們那麼好。做了好吃的,也總不忘分給我們一份兒,男人嘛。這點氣量都沒有?”丁偉強拍拍胸脯道。
這當口,火已經被撲滅了,姚織錦剛要上去看看。丁偉強忙拉住她道:“姚姑娘你先別留步,萬一還有未滅的火星兒,濺到你身上也不好。阿保阿平還有那位關兄弟,我們就先不過去,免得人多腳雜破壞了現場,你們仨在那邊仔細瞧瞧,看能不能發現什麼作案工具。哪怕是最細微的地方也別放過,這叫地毯式搜索。”
姚織錦回頭看了他一眼。也道:“小丁說什麼我也聽不明白,不過你們照他吩咐的做吧,一定要仔細看清楚了,聽見沒?”
羅阿保、汪平和關大強答應了,果然裡裡外外在柴火四周檢查了一遍,末了,從一個不起眼的角落中拈起一塊已經燒得七七八八的破布,回頭道:“老闆,這兒有件破衣裳,只剩下邊角了,我們細瞅了瞅,不像是咱店裡人的。”
不是店裡人的東西,那就是有人從外面點燃了故意扔進來的了?姚織錦立馬想到了曾撂過狠話的陳氏。過了好幾天,她心裡漸漸放鬆,一開始還真沒想到她頭上去,誰知,她還真不願讓人失望啊!哼,還以爲她有多大能耐,既然有膽子放火燒姚家的祖業,就該一鼓作氣做場大戲纔是,最不濟,也得把大堂和廚房燒了才能解氣,在無足輕重的後院裡點一把小火,算什麼本事?爛泥扶不上牆!
她冷笑一聲,轉身就往屋裡走:“你們把後頭收拾乾淨出來準備招呼客人吧,這事兒誰都不許再提。”她倒要看看,這女人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接下來的幾天,對於珍味樓來說,真可謂是多事之秋。某天晚上,丁偉強從內堂出來小解,循例到堂內巡查時,發現所有的窗戶不知什麼時候被人劃了個稀巴爛,初時還以爲是遭了賊,但上下檢查一遍之後,卻又發現所有東西都完好無損;隔天中午,正是賓客上座時間,門外忽然來了一羣十一、二歲的半大孩子,一面嘻嘻笑着,一面點燃手裡的炮仗扔進來,炸得一屋子人鬼哭狼嚎,一片大亂。姚織錦一直忍而不發,就是想看看這陳氏究竟能做到什麼地步,果然,沒過兩天,重頭戲上演了。
這天清晨,她一早來到珍味樓,就看見湯文瑞一臉喪氣地坐在門口臺階上,他身邊放着一副黑漆棺材,連忙走過去拽起他問道:“你咋了?家裡出事了?”
“青天白日的姑娘可別咒我!”湯文瑞悻悻道,“我一來就看見這副壽板兒擺在門口,大清早的,這不是晦氣嗎?姚姑娘,你縱是嫌我多嘴我也得問一句,這事兒到底有完沒完了?我瞅着……”
他倏然壓低聲音道:“我瞅你那個嫡母不是好對付的,要不你給她低聲下氣認個錯得了,老這麼鬧騰,讓街里街坊的看見了,還不知會怎麼議論咱呢!”
姚織錦往周圍看了看,果見來往的百姓紛紛繞路而行,還三三兩兩地嘀咕着,不用想也能猜出來他們在說些甚麼。
姚織錦算是明白了,以陳氏的腦子和膽識,要她做出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大事,實在有些爲難她,恐怕她也將之前姚織錦說要報官的話聽進了耳朵裡。如今她做的這些個事兒,就算是鬧到衙門,也夠不上定罪,她就是三天兩頭要來小打小鬧一番,不爲別的,就是想讓珍味樓不得安生,成心噁心姚織錦。
姚織錦生平最恨這種沒本事的小人,心中清楚,自己若是害怕,只會讓陳氏愈發得了意。她把心一橫,索性走到棺材前,一把掀了蓋兒,低頭瞅了瞅,見裡面空空如也,“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高聲道:“喲,人都說升官發財升官發財,我平日裡總琢磨,我這樣一個小女子,這輩子怕是沒這種機會了。沒想到,有人竟對我這麼好,巴巴兒地給我送來一個‘升棺發財’的機會呀!湯掌櫃,不管那人是誰,尋到了他,咱們可得好好地謝謝人家,他這份情意,咱一輩子都得記在心頭!”
湯文瑞擡起眼來看她,嘆氣道:“咳,我都不知道是該誇你大度,還是該罵你沒腦子,都被人踩到頭上了,虧你還笑得出來!這事兒你看咋辦好?”
“你別憂心呀!”姚織錦的聲音更大了,“我珍味樓自開張以來,沒有昧着良心做過一筆生意,對每個上門來吃飯的客人都是誠心以待,就算半夜有鬼來敲我的門,我都不帶打哆嗦的!生意做大了,自然會招人嫉妒,衆位街坊都是明白人,難道會因爲一副棺材,就對我諸多猜疑起來?”
隔壁鐵匠鋪的餘老闆恰巧在門外收拾火爐,聽到這句話,立刻搭腔道:“姚姑娘你放寬心,孰是孰非,咱都看在眼裡的。你也甭爲了一副破棺材就嚇破了膽,咱不怵他,要真有人敢當頭當面的找你麻煩,我老餘第一個站出來給你撐腰!我倒想跟他掰扯掰扯,從古至今,啥時候欺負一個女孩兒家也算是本事了!”
姚織錦衝他甜甜一笑,道:“餘叔,有你這句話,我可就更放心了。”
說着她將湯文瑞從地上拽起來,壓低聲音道:“別在這坐着了,該幹嘛幹嘛去,咱不能爲了一副棺材,連生意也不做了,你說對不對?這事你不用管了,交給我就是,你當真以爲我是那種白吃虧的人?”
湯文瑞看了看她,見她一臉冷毅,嘴巴動了動想囑咐她小心點,到了也沒說出來,只點了個頭,進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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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姚織錦回家,便揹着人憤憤地將此事跟谷韶言說了一遍。
谷韶言皺着眉頭聽完了,道:“我當堂堂的姚家二太太有什麼本事,結果,只會在人背後搞點小動作。珍味樓再怎麼說也是姚家祖業,下半輩子全家人都靠你養着,要是闖出大禍來,只怕向來和她同聲同氣的大太太,也不會站在她那邊兒的。這樣罷,明兒個我陪你去姚家大宅走一遭,如何?”
“咱們無憑無據的,根本抓不住她的把柄呀!”姚織錦苦惱地道,“去了有什麼用?”
“她那一點兒核桃大小的腦子,你還怕她不成?”谷韶言捏了捏她的下巴,被她一巴掌打開了手,笑嘻嘻道,“你自詡聰明伶俐,該三言兩句就能套出她的話纔是,怎麼,臨陣退縮了?”
“我纔沒有!”姚織錦白了他一眼,只當是默認了。
二人第二日便依計前往姚家,對前來開門的姚升只說是要回家拿點東西,從前廳繞過,躲開衆人視線,來到了姚江寒夫妻倆的房門外。
門口一個下人也沒有,這可正中二人下懷。谷韶言將姚織錦拉到窗根下,用幾不可聞的聲音問道:“你想好該怎麼做了嗎?”
“沒有。”姚織錦老老實實地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谷韶言用手指點了點她,正要嘲笑她兩句,屋裡忽然傳來一陣說話聲。二人靜靜聽了一會兒,臉色驟然大變。
“你在這兒等着,我去去就來,記住,無論聽到什麼,一定要等我回來再處理,不許輕舉妄動,明白了沒有?”見姚織錦點頭答應了,谷韶言立刻站起身轉出院子,不知向何處去了。
姚織錦聽着屋裡有一搭沒一搭的對話,身上一陣陣的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