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姚姑娘,你幾時回的京城,我竟一點也不知道,你們倆怎麼湊到一處去了?”谷韶謙見了姚織錦,原本想寒暄個兩句,但忽然反應過來,眉頭一擰,回身對站在旁邊白衣勝雪的谷韶言道,“你剛纔說什麼來着?”
“你明明聽得很清楚了,我沒興趣再說一次。”谷韶言坐在窗邊一張藤椅上,滿不在乎地道。
谷韶謙的目光在他和姚織錦之間來回晃動,不禁失笑道:“這又是什麼時新的玩法?你三天兩頭便要給我弄些動靜出來,我竟不懂了!”說着他轉向姚織錦,“姚姑娘,你怎麼也混着他一起瘋?”
姚織錦萬般不情願,嘆了一口氣,目不斜視道:“谷大少,他……說的是真的,不是玩。”
“莫非……”谷韶謙的眉頭皺的愈加深重,“你與韶言向來關係不過爾爾,怎會突然論及婚嫁?莫非是爲了你爹爹的事?姚姑娘,我這個三弟在叔父面前的確很受寵愛,這一點,我和沁芳都不及他,因此,他說出來的話的確有些分量。但是你大可不必爲了令尊的事拿一生的幸福做賭注,三思啊!”
姚織錦心裡一陣發酸。同是一母所生的兩兄弟,這性子也太天差地別了!若她第一次來醉仙樓求助時,遇上的是谷韶謙,那麼一切會不會有所改變?
“哥,咱倆纔是親兄弟,你可不要塌我的臺!”谷韶言不滿地指着姚織錦插嘴道,”她已然應承了,這件事如今已沒有迴旋餘地,很不需要你在這兒苦口婆心!”
谷韶謙瞪他一眼,也不搭話。徑自對姚織錦道:“姚姑娘,你真的已經決定了?”
纔不是,若不是爲了爹爹,鬼才要嫁給這個妖孽到極點的二世祖!姚織錦兀自在心中吶喊,表面上卻只點了點頭:“是。”
“那我明白了,韶言。”谷韶謙轉頭對他弟弟招手道。“長兄如父。這件事少不得要聽我的安排。一來姚姑娘年齡還小,二來父親去世不過半年,於情於理,現在都不是操辦喜事的時候。不如先定親。過二年,姚姑娘再正式過門。”
“沒那麼麻煩,反正我一早不準備大宴賓客。過得去也就罷了。”谷韶言搖頭道,“此事等不得,時間拖得長了恐怕橫生枝節。你只管着手辦吧,我自會在父親的牌位面前向他謝罪。另外,成婚之後,我打算搬到我那間酒坊附近居住,一則打理方便,二則也清靜些。”
“你這是要跟我分家?”谷韶謙瞪起眼來。
”別說得那麼難聽好不好?我又不要你甚麼東西,酒坊的收入應付日常支出綽綽有餘。而且,姚織錦看起來瘦伶伶的。應該也吃不了多少,我能養活。”谷韶言道。
“你還有間酒坊?”姚織錦詫異地道,她還以爲這傢伙不過是個遊手好閒的敗家子吶!
“你不知道的事情還多着呢!”谷韶言白他一眼。
谷韶謙思忖了半晌,頷首道:“那也不是不行,只不過,這婚事雖不打算大辦,但三書六禮的禮節還是得做足,否則,未免太委屈了姚姑娘。這件事你我回去再慢慢合計吧。”
姚織錦沒耐性再聽他們嘮嘮叨叨,見話說到這份上也差不多了,便向二人告辭,離開了醉仙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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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家的手腳果然利索,第二日一大早,潤州城中最有名的周媒婆便來到了姚家大宅。一進門便踮着腳直奔前廳,口中一疊聲嚷道:“大太太,二太太,恭喜賀喜啊!”
姚織月的婚事當初正是她說和的,後來姚志宣訂親,也是她四處奔走,因此,姚家的兩位太太與她倒有些相熟。見她一路叫嚷着趕緊來,施氏便起身迎道:“喲,周大姐,什麼風把你吹到我這裡來了?”
“哎喲,兩位太太心裡還沒個準兒嗎?我這一來,那就必然是喜事呀!”周媒婆滿面堆笑道,“這一回,可是多少人家盼都盼不到的好姻緣呢!”
施氏讓她坐了,回身笑道:“周大姐這話說得我雲裡霧裡的,我的至宣已經訂了親,這你是知道的,月兒那孩子更是年初時便已經嫁了出去,你今天來,又是爲了誰?”
周媒婆一拍腿:“那還能有誰,當然是你們家的二姑娘啊!”
“錦兒?”陳氏聞言立即站起身,“那孩子歸家還不上一個月,怎麼就……”
“咳,二太太還不明白嗎?多虧您調教的好,那二姑娘出落得水蔥一般,人才又出衆,這潤州城裡的富家子弟,哪個看着她不眼熱?要我說啊,她覓到一個如意郎君是遲早的事,不過瞧着哪家公子運道好罷了!此番這位,只要我一說出來,保準你們滿意!”
“哎喲我的周姐姐,你就別賣關子了,究竟是哪家?”陳氏心急火燎的,連忙上趕着問道。
“不就是谷府的三少爺,谷韶言!”
“他?”施氏怔了一下。雖說姚家和谷家素有不睦,但不能否認的是,若能和他們結爲姻親,對姚家上下可謂是一件大好事。只是,誰知道這會不會又是谷家鬧出來的幺蛾子?
陳氏最快,迫不及待地嚷道:“周姐姐,我聽說那谷韶言並未娶妻,怎麼如此急着要納妾?”
“誰說是納你們姑娘爲妾了?”周媒婆嗔道,“人家可是要把二姑娘娶過去做正妻,要八擡大轎擡回去的!不僅如此,那谷家的大公子還說了,這件事越快越好,務必要讓兩個孩子在年內完婚。瞧瞧,人家都等不及了!”
“這麼快?”施氏心裡有些打鼓,姚織錦的死活她自然是不在乎的,就怕這件事給姚家上下再帶來什麼麻煩哪!
她左思右想,只得道:“周大姐,這當真是一件好事。不過,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我們那個二姑娘性子有些執拗,要是她不願意,你縱是說破了嘴皮也無濟於事。因此,我還得問問她的意見再做定奪。我這邊一有消息。立刻就打發人告訴你。如何?”
“這算什麼事,你們一個伯孃一個嫡母,還不能做主了?”周媒婆怨了一句,“那……也行。我一瞧那二姑娘便與別不同,果真是個有主心骨的人!但你們可得快着點,這事情一旦定下了。後頭還有換庚帖、過大禮、請期等一籮筐的事要忙,時間可緊呢!你們先商量着,我這就去了。可得快些給我回信兒啊!”
眼瞅着周媒婆出去了,陳氏便對施氏道:“大嫂,小輩的婚事原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必再去問錦兒的意思?她是庶出的女兒,難得那谷家三少爺看上了她,還肯娶她做正妻,這可是打着燈籠都難找的好事啊!你不趕緊答應了。還問她?”
“你懂什麼,你估量着錦兒是月兒那樣好搓揉的?她性子原本就古怪。又在谷家做過丫頭,如今雖已恢復了小姐的名頭,但到底有過那番經歷,說不定心裡早就將谷家上下恨了一個遍。你想想,她這次回來是爲了二弟的性命,老爺又有將珍味樓給她的意思,咱們若不小心點,萬一她怒將起來翻起一番大風浪,可夠你我受的!總之,先探探她的口風再作計較。”
這邊廂兩妯娌商議未定,那邊廂,姚織錦卻和馮姨娘在自己房中說話。
自打她回了家,馮姨娘的身子竟一日比一日見好,不僅能下牀走動走動,甚至還起了興致要繡一方錦帕給姚織錦隨身帶着。兩母女正在桌邊有一句每一句地閒聊,房門突然“砰”地被撞開了,鳶兒一臉驚惶地撲進來,磕磕巴巴地道:“小姐,我聽說,我方纔聽說……”話說到一半,忽見馮姨娘也在屋中,連忙噤聲。
姚織錦心中明白,這多半是谷家的人上門了。要讓自己的親爹平安歸來,自己和谷韶言的婚事就是板上釘釘,再容不得更改,馮姨娘終究要知道,宜早不宜遲,與其時候到了才讓她替自己憂心,倒不如現在就有個心理準備。
想到這裡,她便擡頭對鳶兒斥道:“越來越沒規矩,進來也不知道敲門嗎?馮姨娘身子本來就不好,你嚇着她怎麼辦?這會子吞吞吐吐的,究竟所爲何事,莫非還要避着我娘不成?”
“小姐,我……”鳶兒把心一橫,正待出口,陳氏忽然推門走了進來,施氏跟在她身後也進了屋。
“哎喲我的錦兒,天大的喜事啊!”她笑得像朵花似的,走過來一把將姚織錦的手揣進懷裡,“就在剛纔,那周媒婆上門給你說親來了,你猜對方是誰?”
姚織錦冷冷地瞥她一眼:“二太太有話便請直說,我沒有興趣跟你玩猜來猜去的把戲。”
陳氏吃了個癟,臉上的表情有點發僵,少頃,忽又活泛起來,打着哈哈道:“呵呵呵,對了,都是我的不是,你一個女孩兒家,哪有讓你揣度這個的道理?我告訴你吧,就是那谷府的三少爺谷韶言哪!人家着急上火地想娶你過去做少奶奶呢!”
馮姨娘聞言頓時一驚:“大太太,二太太,那個谷韶言,豈不是谷元亨的兒子?錦兒在他家吃了不少苦,現在竟要嫁過去,恐怕……”
“你睜大眼睛瞧瞧,這裡可有你說話的地方?”陳氏凶神惡煞地一瞪眼,“主子們商量小姐的婚事,你也敢插嘴?!”
施氏連忙拉了她一把:“宜筠你也真是,忒矯情了,再怎麼說,錦兒也是從馮姨娘肚子裡掉出來的一塊肉,她有些擔憂也是人之常情嘛!”她說着轉向姚織錦,和顏悅色道,“錦兒,你是個有主意的姑娘,這一點,打從你小時候,大娘就看出來了。這門婚事雖着實不錯,但我也得問問你的意見纔是。你怎麼看?”
“我沒意見。”姚織錦眼觀鼻,鼻觀心,淡淡地道。
這一句話不僅令得馮姨娘大驚失色,連鳶兒也差點叫出來,連忙一把捂住了嘴。
陳氏喜上眉梢:“真的?那可太好了!谷少爺說,年內就要娶你過門呢!”
“我知道。”姚織錦斜瞟了她一眼,冷聲道,“我和他之間不過是場交易,他答應了,只要我肯嫁給他,五日之內,他就會想辦法說服谷元籌,將爹爹放出來。”
“什麼?”馮姨娘眼睛頓時溼了,“錦兒,你怎能如此……”
施氏心中一片震動,簡直“驚喜”二字都不足以形容,她知道此時自己應當表現出一點悲憫之意,無奈擠不出眼淚,只能用袖子虛虛擦了擦眼角,道,“原來是這樣,錦兒,沒想到爲了你爹,你竟能做到如此地步,這太委屈你了。”
“可不是!”陳氏也接口道。
姚織錦的目光從她們二人臉上掠過,用不疾不徐卻又凌厲的口吻道:“沒錯,我也覺得自己很委屈。若不是你們不中用,我也不需要萬般無奈之下走這一步。你們得了我的好,就該給我牢牢的記住,我受了委屈,自然也要拿走一些屬於自己的東西。你們聽好了,打從明天起,珍味樓就是我的,如何打理全在我一念之間,由我一個人說了算,任何人不得插手!”
施氏被她臉上的兇光所懾,朝後退了半步,心念急轉,道:“錦兒,這事卻急不得,你大伯雖然已經開了口要將珍味樓交到你手上,但你想想,你很快就要嫁作他人之妻,成婚後,自該在家中相夫教子,若成天在外拋頭露面,那谷三少會不高興的!更何況,你不是還在桐安城有一間飯館嗎?”
“這一層就不勞大太太你操心了!”姚織錦嘲諷地道,“谷家三少爺已經答應我,不會干涉我打理珍味樓之事,你們有這份心力,倒不如快手快腳地將房契地契找出來交到我手中。至於我在桐安城的玉饌齋,那就更不用你們擔憂了!我有師父替我看顧,又有一班好夥計幫我處理日常事務,每年抽出點時間去看看賬本收收銀子,也不是什麼難事。”
“可是……”陳氏還想說話,被她生生地打斷了。
她脣邊露出一抹笑意,鏗鏘有力地道:“嫁給谷韶言,純粹是不得已而爲之,沒有珍味樓,我便反口不嫁,大家一拍兩散,誰也別想落着好!珍味樓是我應得的,容不得他人指手畫腳,若我經營的好,你們也有利可圖,何樂而不爲?話說出來有些不敬,但事到如今,我也顧不得那許多,兩位太太心思精明,必然知道怎樣纔是對自己最有利的,我不着急,等你們想清楚了,一切自有定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