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你到底怎麼猜出來的,告訴我好不好?”
送姚織錦回房的路上,姚至宣還一直纏着她問個不休:“這怎麼可能呢?我從來不知道你還有這種本領啊!”
“天機不可泄露,我不能說!”姚織錦轉過身得意洋洋地道,“反正,總結起來就是三個字,我!聰!明!”
“嘁,你也就會唬我,不說算了,反正到了父親面前,你總得交代!”姚至宣說着,撇了撇嘴。
“喲,這不是大少爺和二小姐嗎?”
身後傳來一聲嬌滴滴的叫喊,二人回頭一看,便見一個年輕女子打扮得花枝招展,搖着一把扇子,嫋嫋婷婷地走了過來。
“舒姨娘。”二人皆向她點了點頭,就算是打過了招呼。
這舒姨娘乃是姚江烈的偏房,年紀不過二十四、五歲,要說容貌,當真也是沒得挑。姚江烈與妻子施氏生下獨子姚至宣之後便未有所出,五年前,姚江烈突生了爲姚家壯大子嗣的心,便託人從鄉下買回個丫頭名喚海棠的收入房中,誰料,卻兩三年也未曾誕下一男半女。再加上後來姚家又欠了債,家道中落,憂心之事層出不窮,姚江烈逐漸也把生子一事丟的淡了。那海棠風華正茂,每天卻只能獨守空房,日子一長,心中難免生出不忿,於是常常在院子裡閒晃,逮着哪位少爺小姐便說些瘋話,家裡上上下下,都時常遠着她。
“你們這是出去玩了剛回來?興致真好,家中出了大事,你們恐怕還不知道吧?”舒姨娘用扇子遮住臉,面上顯出一種神秘的表情,壓低了聲音,嘰嘰咕咕地道。
姚至宣素來便不喜歡舒姨娘,也從不把她的話當真,聽她如此說,便淡淡一笑,道:“姨娘說笑了,我和妹妹只不過是在前廳陪着父親請客吃飯罷了,並不曾去玩。”
“喲,這可奇了!”舒姨娘嘻嘻一笑,“大老爺請客,少爺作陪自是理所當然,姑娘家去做什麼?”
“姨娘想知道,儘管去問父親,我們還有事,先走一步。”姚至宣眉頭一皺,拉着姚織錦就要走。
“哎——急什麼?”舒姨娘把手裡的扇子往二人身前一欄,兀自笑道,“家中真個出了大事,你們就一點不關心?”
姚至宣的表情愈加不悅:“姨娘有話就說,須知道,我和錦兒,不是你能攔得住的!”
舒姨娘嬌滴滴把扇子往前一拋,正將穗子打到姚至宣的眼睛上,輕佻地道:“哎喲喲,人家好心來提醒你,你不謝一句也就罷了,竟拿少爺身份來壓我,好沒良心哪!你們可知道,今天誰來了家裡?”
姚織錦拽着堂哥的衣角,悄悄地往他身後退了退。她想不明白,自己的親孃也是姨娘,向來老實本分一步也不願多走,卻百般被陳氏看不順眼;這舒姨娘每日價在宅子裡滿嘴渾說,討嫌得要命,怎麼倒從不受一丁點責罰?
“姨娘要說就說,若只管賣關子,我和錦兒便要各自回屋了!”姚至宣終於不耐煩了,轉身拉着姚織錦就要走。舒姨娘一看他真的發了怒,連忙趕上來,賠着笑道:“好了好了大少爺,算我不曉事,你別動氣嘛,我說就是了!今日未到晌午,那雙運橋下的吳家大太太便領着張媒婆找上門來,說是……唉,說是要退婚哪!”
“什麼?!”姚至宣和姚織錦心中俱是一驚。
城南吳家在潤州城內也算是一個大戶,與姚家是世交,他家的公子吳立亭與姚織月從小就定了娃娃親,去年底還過了納吉之禮,早已議定兩年之後完婚。怎麼會突然……
舒姨娘自顧自一股腦地說道:“哼,他們也不過是瞧着咱們家這兩年欠了不少外債,如今約定之期將至,眼看着咱們是還不上了,今後的日子只會一年比一年難過,倘若真結了親,豈不是會帶累了他們?這人哪,都是利字當頭的,誰會願意趟進姚家這池子渾水裡來?”
姚至宣慌忙問道:“那大太太和二太太怎麼說?”
“還用得着問嗎?兩位太太當然不肯答應,可吳家的人話說得不留一點餘地。那位吳太太說,她知道自己這樣做於理不合,但吳家公子眼下生了重病,各路名醫均是束手無策,這個病,還不知得拖到哪年哪月,說是他們不願耽誤了咱家大小姐呢!話說得冠冕堂皇,還特意交代聘禮不用返還,哈,說白了,這就叫舍小保大!兩位太太說得嘴皮子都破了,才終於勸得他們暫時離開,過些日子還來呢!”
姚織錦雖然年紀小,但自幼時起,施氏和陳氏就時常對她耳提面命,口口聲聲說女子最重要的便是名節。她有時在市集上閒逛,親耳聽見那些閒人提起哪家姑娘被退婚,都像是講笑話一般,又是無禮又是輕鄙……退婚的事既然能吹到舒姨娘耳裡,那姚織月現在多半也已經知道了,她心裡肯定很不好過。
這個姊姊雖然和姚織錦向來生疏,但也從未傷過她一分一毫,驀地遇上這種事,她難免生出幾分同情之心,連忙拽了拽姚至宣的袖子,道:“我去瞧瞧姊姊!”說罷,轉身就跑。姚至宣愣了一會子神,衝舒姨娘點了點頭,也木呆呆地回了自己的房間。
姚織月的房間在姚家大宅的深院兒中,和織錦的住處只有一道圍牆隔開,但佈置擺設,卻有着天淵之別。陳氏幾乎將自己能弄來的最華麗的擺飾都挪到了這裡,璀璨奪目,極盡奢華,姚織錦輕易不想上這兒來,也是怕磕了碰了什麼,又難免一頓責罵。
剛一走上樓,她就看見丫頭秋桂站在房間門口,手指頭不住地摳着牆皮。
”你在這兒幹什麼?”她走過去問道。
秋桂憑空給唬了一跳,擡起頭來見是姚織錦,跟見着救星似的一疊聲道:“二小姐,您快幫奴婢勸勸大小姐吧,她……”
她這也是病急亂投醫,雖明知這二小姐是說不上話的,但此時姚織月將自己一個人關在房裡,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二太太怪罪下來,可有她好受的!
姚織錦看了她一眼,沒說什麼,在心裡盤算了一下,走上前去敲了敲門。
”姊姊,我是錦兒,你開開門好不好?”
屋子裡悄聲沒息的,過了半晌,門突然“吱呀”一聲開了。
姚織月家常穿着一件水紅色的衫子,手裡握着一方錦帕,眼睛紅腫得桃兒一般,腮上猶見淚痕,喉嚨裡沙啞得好似塞了棉花:“做什麼?”
姚織錦連忙衝她甜甜一笑:“錦兒有事想求姊姊,能不能先讓我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