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林苦着臉:“大小姐,主子們的事兒,哪有屬下品頭論足的餘地?屬下就是個跑腿辦事的,您就別爲難屬下了。”
他還想說,有事兒您跟我家世子聯繫,我送信還不行麼?
虞瑾卻是欣慰點頭:“你肯跑腿辦事就好。”
莊林立刻就又想跑。
虞瑾似笑非笑,看了眼後院方向。
莊林:……
大意了!忘了自家將軍還在人家手裡!
這位虞大小姐真是越來越刁鑽,她還卡起人質來了?
莊林剛試探點出去的腳尖又默默收回,再次懇求:“我知道一切都是我家大夫人和六姑娘不對,可她們是主子,屬下……”
“你又不是賣身給他們英國公府的奴才。”虞瑾打斷他。
莊林瞬間啞火。
昨夜自家將軍說要去滅了宣氏全門,他可是點頭了的,現在虞大小姐開口,他卻拒絕,好像是有那麼一點點說不過去。
虞瑾並不想爲難他,想了想,她又問:“姜氏夫人同你家世子的關係如何?”
莊林無精打采:“不知道。”
虞瑾挑眉。
莊林只能敷衍:“應該……也沒多親厚吧?”
虞瑾知道宣睦對宣屏感情不深,是因爲前世的事,卻當真不太清楚他和英國公府其他人的具體關係如何。
她疑惑:“應該?”
莊林道:“屬下和莊炎都是在南邊戰場上結識的世子,那年山洪爆發,家裡遭災,同村只有我倆熟悉水性,僥倖逃生。後來漫無目的討飯去了南邊,從軍後恰巧和世子分在一支隊伍,那時候世子也才十三,我們都不知道他出身貴胄人家。一個京城裡的世家子弟,隱姓埋名去戰場上掙功名……但凡他和大夫人母子關係親厚些,大夫人應該都捨不得吧?而且之後我們一起出生入死數載,也從未見他往京城寄過家書。反而在戰場上拼命廝殺,從伍長,到什長再到百夫長,都是靠着拿命拼往上爬的。直到五年後的一次,世子帶我們和另一隊弟兄去堵截敵軍的奇襲,打了以少勝多十分漂亮的一仗,從此得了將軍的賞識和培養,在這期間,也從沒人知道他的宣是京城英國公府的宣字。”
而英國公府,一個靠着爵位庇廕,自身沒有任何建樹的家族,在京城也鮮少被人關注,彼時他們家裡又爲了爵位之爭鬧得如火如荼,甚至十三歲的大房嫡子離家出走,家裡居然都沒動用關係大肆的找一找。
所以,對於宣家的家務事,宣睦雖然沒說過,莊林卻多少能窺出幾分門道。
這也是上回虞瑾叫他去暗傷宣屏,他在沒知會宣睦的情況下就敢擅自動手的主要原因。
虞瑾對宣睦的私事,所知甚少,以前也從沒想過去了解。
她知道的那些,也只因爲對方最後威名赫赫,他的發跡史,乃至於豐功偉績頻繁被身邊人提及,她也跟着聽了一些皮毛。
所以,是宣睦年少時,家族裡爭權奪利,甚至沒一人在意他的生死,否則十三歲的嫡長孫突然蹤跡全無,英國公府這樣的家族,合該動用一切關係,上天入地的找,而虞瑾久居京城,卻從未聽過相關的絲毫消息。
反倒是四年前,宣睦及冠,接任大澤城主帥一職後聲名鵲起,他才被英國公去陛。
這就怪不得,他回京卻不歸家,在京中還另有住所了。
虞瑾思緒飛轉,一時沒有作聲。
莊林只當她是不死心,只能苦哈哈的再動之以情:“大小姐,夫人她再如何也是世子的親孃,我們世子要怨恨,要針對,都是理所應當,可誠如您所言,屬下又不是宣家的人……我若是替您去辦事,下手重了,將來如何對世子交代?”
虞瑾思緒被拉回。
“你當我要叫你做什麼?”她失笑,“殺了姜氏夫人嗎?”
莊林想說是,沒敢,就越發憋屈了。
虞瑾道:“你家六小姐的臉,現在還見不了人,要關在家中養傷,她縱有千般謀算,也都需要藉由姜氏夫人的手,我就是想叫你們大夫人病上一病。屆時她母女二人一起閉門養病,總能消停一陣了吧?”
莊林都懂的道理,她又如何不懂?
趙青與宣睦之間的情分,自然不是她能比的。
趙青可以爲恩義也爲私仇,毫不避諱的去殺宣氏全族泄憤,她卻總不好越過宣睦去對人家親孃和妹妹下殺手。
姜氏再不成體統,宣屏再惡毒,那都是宣睦的血親。
有些事……
宣睦怒極了可以自己做,她卻不能。
強行做了,便是要心生嫌隙的,畢竟她是想和宣睦保持友好往來的。
她的父親虞常山和宣睦,現在分別守的是大胤南境的西南和東南防線,一起牽制南方的大晟小朝廷。
前世,父親是在十四年後死於大晟小朝廷的刺殺,後來宣睦接手了整個南境防線,整改軍制後,揮軍南下,歷時三年半,將大晟小朝廷覆滅。
今生虞瑾開始就對宣睦的觀感不錯,箇中原因,一是因爲虞琢,二是就是因爲這件事。雖然她父親鎮守南境,早和大晟小朝廷結爲死仇,是有爲國捐軀馬革裹屍的覺悟的,但是身爲至親,她依舊爲了父親的身死而生出許多的不甘和怨懟,最後宣睦等於間接替父親報仇雪恨了。
虞瑾之前主動接近宣睦,又接手他遞過來的人情債……
試探他保不保宣屏只是一方面,主要是她想看看後續有沒有靈活操作的空間,避免父親前世的死劫。
或是早些開始對大晟小朝廷的圍剿,也或是叫宣睦早些全面接管南境,放他父親早兩年回來榮養。
所以,哪怕應對姜氏母女時她佔理,也總要謹守部分分寸,不能把宣睦的臉面往地上踩,否則她能用來對付姜氏母女的陰私手段可多了去。
就比如,姜氏不是私下接觸過楚王嗎?她設法去楚王妃母女跟前遞幾句閒言碎語,造個謠,甚至還能直接設局把姜氏和楚王送一堆,這樣姜氏母女就徹底出局了。
可若是壞了姜氏的名聲,宣睦這個親兒子就要跟着遭人唾棄。
思慮再三,虞瑾暫時只能想到叫姜氏病上一病了。
莊林大鬆一口氣,態度又積極起來:“您說,只要不是太過分,全包在屬下身上。”
他在京的行事,是不敢瞞着宣睦的,包括上回情況緊急,他先對宣屏下了手,事後也第一時間給宣睦傳信說明了情況。
宣睦回信,只說知道了。
這個態度,反而叫莊林膽子也跟着大起來。
“一般的病,很容易被查出來並且醫治,只有心病,最保險。”
她招招手,示意莊林和石燕石竹附耳過來,簡單吩咐了幾句。
莊林聽完,越發覺得這位虞大小姐不能惹,簡直是陰招頻出!
“你們去分頭準備吧。”
華氏等人見她有事吩咐下人,已經先回後院去了,只有虞珂,躲在影壁後頭,光明正大的聽了個大概。
打發了莊林幾個,虞瑾衝她招招手:“近來是越發的沒規矩了,還學人家聽牆根了?”
虞珂走過來,揚起臉,諂媚一笑:“偷聽只能聽一半,甚是折磨人,大姐姐方纔與他們交代了什麼話?索性也說予我聽吧。”
虞瑾雙手揣在袖中,一臉高深莫測模樣。
虞珂又扯了扯她袖子,她方纔笑道:“就是我聽說宣家大爺在世時,和姜氏夫人伉儷情深。心中摯愛離世多年,是該魂牽夢縈的念上一念了。”
虞珂心思敏捷,垂眸略一思忖,也就心領神會。
虞瑾不瞞她,是因爲知道她聰穎,有些事,她不說,小丫頭觀察着琢磨一陣,也能猜個七七八八,索性就不弔她胃口了。
橫豎——
這個妹妹,生來就心思重,再怎麼養,也不可能把一頭小獵豹養成小白兔。
虞瑾道:“阿琢要在家演戲裝兩天病,施粥的事,你和阿瓔去辦吧,不知道該怎麼做,就去請教一下陳伯。”
虞珂抿了抿嘴,點頭應了。
與此同時,永平侯府。
凌木南在青衣巷滯留幾乎整晚,直到江默把兩個臨時僱傭的僕婦帶回去,交代好一切,他方纔滿心疲憊回府。
大清早,正迎着要匆匆出門的凌致遠。
“父親?”凌木南有些吃驚,“您是夜裡回來的嗎?”
凌致遠面有急色:“兼程趕路,今早城門一開就趕回來了。”
凌木南看他行色匆匆,穿的又是便服,更覺奇怪:“您這不是要進宮覆命,是要趕着去哪裡?”
凌致遠邊拍了拍袖子上褶皺邊道:“你母親說前幾日瑾丫頭來過一趟,與她說了些事情,算是對咱們家的提點了。我剛進城就聽說她家出了大事,趕過去看看。”
凌木南一愣,恍然想起前兩天在迴廊上瞥見的人影。
原來,那天她真來過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