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史上最衰女人
還有比嶽菁更衰的女人嗎?
先不講她諧音“月經”的姓名,這是父親沒文化不能怪她。
今天是她三十六歲的生日,在生日這一天,她直想死,本命年是黴、衰、背的大集合,生日這天一切倒黴達到高潮。
一大早臉上最顯眼的位置如期冒出兩個大疥子包,她隨便瞄了眼鏡子裡的“女鬼”顧不上自憐自怨,最近幾年她的□□簽名檔都沒有變過:女人最衰,青春期不在,青春痘還在。
一顆在鼻頭,一顆在下巴,二包紅豔豔地隔嘴相望,一點也不寂寞。
早上沒吃飯,嘴裡泛着酸腐之氣,這個也不能怪她,量誰天天加班到深夜,三餐不濟,私生活無異性,黃花剩鬥士,都會如她這般暗啞無光,腐朽麻木。
一個電話,十萬火急,眼睛還沒睜又被容經理叫到倉庫,庫存和月報不符合,做爲倉庫主管她必須出現解釋。這天是她生日,是週末,早上至少可以睡個懶覺,結果全部推倒,一切從那兩顆大疥子包開始衰得惟妙惟肖。
她頂着鳥窩頭出現在倉庫門口,正好碰見容經理的老婆張月如,張月如的臉長得真心一般,可是她波濤洶涌的胸脯隨着走路在不停晃顫,嶽菁突然便精神了,瞌睡蟲一掃而光,不只男人看見此等大胸把持不住,連排骨精嶽菁也瞳孔放大,眼睛沒辦法不去看那兩隻呼之欲出的鞦韆。
每每看見張月如,她便想起《周漁的火車》,女主角在追趕火車時的上半身,胸和肩膀的運動軌跡總是有180度的相位差。也難怪那位人見人怕的容經理,看誰都像雷公,每每站在自己老婆邊上總是受氣包一樣。嶽菁那一根筋的腦袋一直覺得這種鮮明落差完全等於女人杯位的落差。
張月如沒有文憑,家裡女孩子多,很小就出來闖生計,後來讀的什麼野雞大學也是她老公容啓軒一手操辦的,工作也安排在自己公司,雖然在嶽菁手下,可實質上所有獎金考覈都在大老闆齊解放那裡。爲什麼張月如能有如此待遇,嶽菁仍然一根筋覺得也不全是胸大,還是因爲大老闆看重哈佛商學院畢業的容啓軒,重用一個人,不用送房子香車美女,只是幫他養下老婆,這有何難呢?
在張月如眼裡,嶽菁是個讓人搖頭嘆息的女人,沒家勢,沒身材,更沒有學歷。小縣城中專畢業能稀裡糊塗混到目前這個位置已經該燒高香了。結果就這樣一位稀裡糊塗倒黴女人竟然敢在審計那裡告她小黑狀?!真是活得不耐煩了!所以她明明看見嶽菁頂着鳥窩頭進來,跟沒看見一樣。
嶽菁這邊死到臨頭還矇在鼓裡,根本不知道容大死神正拿着招魂袋在裡面候着她呢。
容啓軒每次見嶽菁都沒有好臉色,所以迷迷糊糊的她也沒有發現今天有什麼不測風雲在黑暗裡等着她。她工作態度一直端正,一進倉庫,路過辦公桌,水也沒顧上倒一杯開始覈對所有帳目和月報的表單。
“嶽姐早。”掃廁所的小姑娘跟她打了個招呼。容啓軒的臉更黑了,這是什麼女人啊?乾瘦枯癟,頭髮稀稀拉拉的有那麼多白髮也不去染染,一臉暗沉,自己老婆人緣那麼好都不愛搭理她,只有掃廁所的願意跟她爲伍,真是人以羣分,物以類聚。
“容總早,”嶽菁在這一行幹了八年,一畢業就分在這裡,從保管員幹起,齊解放這家公司是專營國際高端成衣製作的工廠,以她的學歷進不了公司技術層或是行政層,在基層做做普通倉庫管理工作她很知足,她喜歡這份工作,印象裡她早逝的母親便是遠近聞名的好裁縫,所以她也對布料、剪裁興趣十足,有精力也都放在研究倉庫裡的高科技面料上了。她拿着報表頭也沒擡便對着容啓軒開始解釋:“我纔看過這些布料庫存報表,沒有問題,上星期一有一單專門爲BC公司那批風衣進的‘吳國絹’,針對這批風衣領口和袖口的內襯,其它都對得上。”她早上起得急,飯也沒顧上吃,臉也沒顧上洗,這一擡頭眼睛裡還有眼屎若干。
容啓軒差點沒吐了。
他極力忍着厭惡,輕描淡寫道:“是那種用纖維仿絲絹的高科技面料‘吳國絹’?那麼這批貨在哪裡?昨天工廠說要上製作臺流水的布料根本沒有提到,倉庫裡我剛纔也找過了,既沒有出貨記錄,庫裡也沒有貨。”
她記得這次上貨確實匆忙,並沒有嚴格按流程走,負責採購的小胡說張月如給開的臨時出庫單,進出貨記錄應該在倉庫的調度間裡,“我去拿。”可是調度間裡被她翻了個底朝天只有之前那些採購進貨單,出入庫單更是連影子毛都沒有。看着緊跟在她後面進來的容經理,她有些冒冷汗,“我查查看上星期一是誰值班……”
“不用查了,是我老婆。”容啓軒眼裡終於露出譏誚。
她仍不明所以,“我纔看見月如出去,我打她電話問問吧?”
“你什麼意思?你覺得是我老婆失職?”
她心想,張月如失職的事多了,確實不多這一件,私下把外單多餘的面料拿去加裁成衣,掛在她私人的店裡出售,爲了容啓軒少給她小鞋穿,她一直忍着沒有向上級彙報。這下子可好,賊的老公在這裡喊捉賊唱的是哪出大戲啊?
“我沒這意思,容經理,可是當事人總要問一下,說不定把出貨單收起來了。”
“姓岳的,我本來想私了,沒有給你捅出去,結果你這麼不識擡舉,還往我老婆身上牽扯,那我就不客氣了,我只好讓你魚死網破了。”
她睜着茫然的淤青眼袋死魚眼看着自己的領導,如跌入冰窟,心裡冷得咯咯作響。怎麼就到了魚死網破的地步?她拖着自己已經轉不開的腦袋努力思考,她不明白她這麼一腔熱血撲在工作上,先進沒有,嘉獎沒有,張月如什麼都不用做,讚揚、褒獎樣樣不缺。就此,她一直沒有半分怨言,如此忍氣吞生爲什麼還是不給她一星半點空隙讓她能喘上口氣呢。
過了好半天,她情緒好一些的時候,意識到應該問問負責採購進貨的小胡,找他幫着對質,小夥子才上班,工作熱情極高,嘴又甜,她正好有他的手機號碼。想到這裡她鬆了口氣,拔完號碼,手機裡機械女聲答覆已經關機,是啊,誰大星期六這個點不是睡在牀上做春秋大夢啊。
“容經理,下週一大家上班,我問問負責進貨採購的小胡,應該沒問題。”
“那可不行,對你來說沒問題,小事一樁,因爲你經常這樣不按流程辦事,損公肥私,你一句話就想這麼算了那可不行。”
“下週一,打個電話的事……再有,容經理我……我沒有損公肥私。”
“什麼意思?在說我污衊你?”
“這個,沒有的事確實就是沒有啊。”
“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吧!我這就給公司保安部打電話,扭送你去警察局!我看誰臉面上掛不住。”
“……”她有些腿軟,耳鳴盜汗之餘聽到容啓軒真在給保安部打電話,說是丟了一批布料,價值十萬塊,事態嚴重已經將疑犯控制住。
沒吃早飯,一口水也沒顧上喝,她開始恍惚起來,今天是她三十六歲生日,可是她沒打算要慶祝。母親在她九歲當口病故,父親再娶後不方便帶着她,將她塞給開農場的舅舅寄養,微薄的生活費還時有時無,她給農場打工全算義務奉獻,還是受盡白眼欺凌。
她也沒想過嫁人,在所有異性面前,她都是透明的,被男人無視的,唯一的出路便是學業能有成,可是舅舅農場那個小縣城裡她初中畢業後,白天工作晚上熬夜也就考上一個中專。身體還給熬垮了。現在每個月還要給二舅打五百塊錢回去,剩下那些錢正好留兩百塊生活全交了房租。她能嫁給誰?
工作之後,給父親去信告之,沒有等來祝賀,等來杳無音訊,電話、信件都石沉大海,她也是後來琢磨明白父親大人是覺得她終於成人,不用再記掛了。早知道她就不吱聲了,讓父親白白給舅舅寄着時有時無的生活費,好歹還有份精神寄託。
容啓軒電話打到一半,冷不丁一個回眼發現嶽菁蠟黃的臉上兩行熱淚,這個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的女人,居然會哭?他突然有些於心不忍。
“要麼你把這十萬塊錢給墊上,私了算了,一會保安過來,我說找到那批布了,然後你想辦法再進一批補上,我能幫你的也就這些。”容啓軒覺得自己開了老大的恩,比起嶽菁這傻娘們乾的好事來說,他算是不計前仇,太俠肝義膽了。
“……”她沒吱聲,她根本沒有錢,十萬塊錢不如把她直接扭送警局算了。
容啓軒見又她開始不識擡舉,一副又臭又硬的嘴臉,真是氣不打一處來。“你說說你,幹這一塊工作這麼簡單,也能出此紕漏,要是我老婆來做你的位置一定比你幹得出色多了,她特別聰明,又有想法,哪裡像你,冥頑不靈,說什麼都不聽。”
“我倒是可以跟警察說,上週一負責進出庫的工作人員是你老婆。”嶽菁幽幽說道。
“好啊你嶽菁!枉我平時那麼幫你,你反咬我一口啊?別忘了那單子,你說的出庫單在哪裡呢?誰看見是上週一出的庫?小胡嗎?他本週五辭職出國了!出了這種事你口說無憑的,你知道‘證據’兩字怎麼寫嗎?你是這個倉庫的總管,責任在你!”
她聽到這裡,終於有些回過味,“容經理,我哪裡得罪過你嗎?”
容啓軒冷哼了一聲,揹着手踱到門口,“現在纔想到這個關鍵詞啊,早幹嘛去了,等着接受懲罰吧。”
嶽菁臉色蒼白地看着容啓軒的背影,大腦空白,她不記得什麼時候做過什麼把容啓軒得罪了。不過同事之間有什麼誤會值得容啓軒下這種狠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