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王這天起得早, 因爲他兒子一大早就坐在涼亭裡,臉衝着水澤的方向。用腳後跟想也知道兒子在等誰,他也伸長脖子往水澤方向瞅了瞅, 奇怪了, 水澤長年烏漆麻黑的霧氣全散了。非但不黑了, 還特別明亮, 一道彩虹高高掛起, 成羣的彩鳥繞着那道彩虹歡快鳴叫,冥王站在自己家門前都能聽出那些鳥兒甩開了膀子往死裡張羅的歡騰勁兒。
兒子一直沒回頭,冥王終於放鬆地, 大膽地,盯着兒子的後腦勺, 盯了半天, 盯得失神。想着自嶽依依一走, 阿寧臥牀到今天,怎麼今天突然有力氣坐在涼亭裡, 也沒咳嗽。
阿寧知道他爹在身後觀察他良久,久到後背有些癢,想想也是無趣,回過頭瞄了他爹一眼,“我想吃紅燒肉了。”
冥王本來想挖苦兩句的, “呸”字還在嘴邊, 後面的話在看見阿寧蒼白的面容後都嚥了回去。”
他的廚藝非常了得, 紅燒肉是他看家的一道菜, 不過真心做得少。本已經要去廚房的, 還是轉身問道:“你怎麼知道嶽依依今天會回來?”
“水澤晴了,嶽依依就是這麼厲害!所以爸, 你要答應我,如果我死了,還是把嶽依依送出冥界……”
“水澤都晴了,嶽依依應該得到皮蘭姬的解藥了,你就不會死了。”
阿寧看着遠處一抹流動的綠光,知道那是誰回來了,果然沒一會小綠先從他懷裡伸出頭,遠處那抹綠影還遠,他起身回房,路過他父親身邊道:“我們都清楚沒有解藥,如果有,你早就幫我求來了。”
“那你還讓嶽依依去找皮蘭姬……”
“總有一種人不撞南牆不死心。”話音沒落人已經拐進自己洞府不見了。
嶽依依累死了,不是神仙,靠兩條腿走路真辛苦。雖然解藥沒有求到,可是仍有一線小希望,就是綠蕊的殘存魂魄這件事,她要第一時間告訴阿寧,這一信念支撐着她跋山涉水也不怕,結果當她灰頭土臉一身臭汗找到阿寧時,卻發現阿寧靠在牀頭在打“保衛蘿蔔”?!
“我好餓……”她忍着一腔委屈、怒火只憋出這麼一句話。
“嗯,一會開飯,難得我爸願意做他的拿手菜。”阿寧頭都沒擡。
“關於皮……”她隨便找了張凳子坐下來,撈起腳來瞄着上面的水泡。
“聽說你管我皮阿姨叫姐姐,如果她是你姐姐,我是不是也要叫你一聲二姨?後來你又管她叫小皮,那你是不是又升級成我姨婆了?”
“其實……我……也……不是……”她有些急了,將打了七個大水泡的一雙腳丟去一邊。
“我很好奇你並不認識皮蘭姬,何以判定她喜歡聽人奉承她,而且拍不好她的馬屁下場都挺嚇人的,你卻拍得信手掂來,我原以爲你只會做衣服,沒想到溝通領域也不賴。”阿寧在嶽依依沒有察覺的空檔,發現她腳上的水泡還挺觸目驚心的。
嶽依依鬆了口氣,原來不是在罵她,還好她前世有被罵妄想症多年,虛驚虛驚。“你知道我叫她小皮,是想拉近彼此距離,並沒想過要佔你便宜就好……不過,你家有縫衣針和紫藥水嗎?”
“皆沒有!不過說到佔便宜這件事,你佔我的便宜還不夠多嗎,也不差這一次。”
她一聽他講便宜這詞,便想到那次她對他用強的,就在這張牀上,真是不要臉啊,光想想臉皮都發燒,不禁又佩服自己幾分,“可惜,我什麼便宜也沒有從皮蘭姬那裡佔到,沒有辦法解你的毒。”邊說邊覺得和阿寧的毒傷比起來,自己腳這幾個水泡真是芝麻綠豆一樣的小事,隨即將一雙腳塞回鞋裡。
“我也沒指望你能拿到什麼解藥,我已經讓我爸答應,哪天我毒發死了,放你回陽間。”他說這話的時候,頭都沒擡,黑緞般的長髮披撒了半牀,在頭髮陰影裡,他保衛蘿蔔的打鬥緊張而有控制力,已經打到極地關。
“說什麼呢,我根本沒有白走這一趟,你還是有希望的,皮蘭姬告訴我了一件事,原來你媽沒有完全寂滅!”
他擡起蒼白的臉,深棕色的眼睛安靜盯着她。
嶽依依卻扭去另一個話題,“我怎麼記得保衛蘿蔔極地關還沒做好呀,你這是怎麼打開的?怎麼這傻乎乎的企鵝跑起來這麼快呀?”說着坐上他的牀,一把搶過IPAD。
他看見她搶走IPAD也不惱,順手將她的鞋又脫了。她的腳長得相當細緻漂亮,白白嫩嫩,柔若無骨,每一片小趾甲都閃着健康的小光澤。現在上面的大水泡粉粉紅紅,倒像是草莓長在了雪蓮花上,不是想着她挺疼,其實也挺值得當擺件供他一直欣賞的。
當然他的這些想法,嶽依依認真起來也無法得知,不要說她正在專心打蘿蔔。她只覺得自己腳上絲絲涼涼,即不痛也不癢,就是涼爽得讓人好舒服,她抽空瞄了一眼,啊地一聲,水泡全消啊!
“不行,程翀寧,你得跟了我,讓我做你老婆,這麼有本事有能力,不是我的人,我得多吃虧啊!你還會修腳啊!這手藝咱不能隨便用啊,不然別的女人發現了,跟我搶你,多不和協啊!”
“你一直都是我老婆呀,一直是你嘴上不承認罷了,或是你的意思是想報答我剛纔給你挑了水泡?不如講講皮蘭姬所說的不完全寂滅是什麼意思吧。”
“哦,想知道呀,挑個水泡是不夠的,我還要全身按摩,給我洗衣擦背,做一桌的好吃的。”
“可是你爲什麼又脫衣服呢?有話我們不能好好說嗎?再說我有病在身,動動腦子的活還行,體力勞動不適合我。”
“衣服都汗溼了,不洗麼?你要是推三阻四的,我也不介意把什麼不完全寂滅的話爛在自己肚子裡。”
“誰說不幫你洗了,你長這麼大,我什麼沒洗過?少洗了?”
“可是你一直都有所保留呀,我的牙齒已經不活動了,你又偷偷給我喂什麼吃了,快老實招來!”
“紅燒肉我爸已經燒好,香味我都聞到了,你愛吃不吃,你的衣服我會拿去洗,什麼搓背按摩也都老規矩是不是?不過我突然不想聽你講什麼不完全寂滅了,你想爛在肚子裡也依你。”
她看着長髮男賢惠地收拾她脫下來的衣服,一副愛搭不理的模樣,氣得七竅生煙。
“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綠蕊還有一絲半縷的魂魄在你身邊?”
“是啊。”他將她的襪子塞進洗衣籃。
“你不想抓住綠蕊問問她爲什麼寂滅,爲什麼現在不出手救救你?”
“用什麼抓?魂魄和氣味一樣是感覺得到卻看不見也抓不到的。”
“可是我覺得我有辦法抓住她。”
“你?難道做件什麼衣服具有陷阱的功能?”阿寧一點也不相信她的話。
“有首兒歌,《丟手絹》,聽過沒,丟呀丟呀,丟手絹,輕輕地擺在小朋友的後面,大家不要告訴他,快點快點抓住她,快點快點抓住她……”
嶽依依唱着兒歌很好聽,比唱《兒歌三百首》那人唱得好聽,可是這次輪到阿寧一頭黑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