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萬念俱灰地退後到牆根, 看着手裡那件“綠熠煜”,“你知道我母親大概在陰間哪裡嗎?”她問小冥王,問得可憐兮兮。
小冥王的手指停在那裡, 扣最後一粒釦子確實扣得有些時間過長, “思頤不是說要借用你媽嗎?應該在鬼王拓跋氏那裡吧, 你穿上旗袍, 自然會穿越去那裡。”
“拓跋氏如果是鬼王怎麼會在人間呢?”
“與你何干?問題超多的女人真心討人嫌, 我纔不要跟你再呆在一起浪費時間……最後提醒你,拓跋氏和冥王是有深仇大恨的。”
然後他終於也不見了。他走了,她才覺得真的一無所有了。
她本來還想問最後一個問題, “那麼我找到母親後如何離開冥界呢?”
沒有人再回答她,她天真想着大概脫掉旗袍便可以離開了吧。可是眼下最該考慮的應該是如何穿上吧, 這可真是個難題。她看着手裡絲絲涼涼的“綠熠煜”發着呆, 這件衣服根本就是半條絲襪, 細細長長,雖大概有腰粗, 卻一點彈性都沒有。
然後,不可思議的事發生了,“綠熠煜”如同流沙一般已經爬上她的身體,從下至上絲絲噓噓擠開她身上原來的衣服。“綠熠煜”還沒有爬滿她的正面,她已經感覺到冷得要命, 牙齒打着架, 手也哆嗦着。
她胸口的吊墜又開始灼熱起來, 讓她冰涼的身體好過了許多, 然後她聞到了久違的灰塵與書香之氣。她將臉上的眼淚最後抹了抹, 就算空間聲稱看不見,軟弱也是要不得的。
空間的光標仍在薄灰後面閃爍, 很奇怪地發出了一聲嘆息後光標開始移動:“‘綠熠煜’的主人,綠蕊夫人,十殿冥王的妻子,她是條水裡的千年蛇妖,通體碧綠熒光爍爍,‘綠熠煜’是她的蛇蛻,按理這樣上千年的妖是不會寂滅的,寂滅了,也不會轉世的,可是這兩件事都離奇發生了,某一天她留下‘綠熠煜’不見了,十殿冥王非常愛她,挖地三尺找她,卻讓死對頭找到了……”
她打斷空間道:“你一個圖書管理員爲什麼連冥王的私事都這麼清楚?不要告訴我,冥王也是個裁縫,寫了本有關裁縫生平的回憶錄,你正好收在了藏書中!”
“當然不是,事到如今,還有什麼不能講與你聽的呢,這吊墜原本就是冥王的,他創造的,他爲他的妻子綠蕊夫人創造的。這位綠蕊夫人喜歡縫縫補補,於是冥王投其所好創建了我,我的第一個主人便是綠蕊夫人。其實你這麼聰明,後面的事應該都串上了吧,爲什麼陽子那麼熱衷在水下裝燈,因爲你母親的朋友那位叫沈頤的女人便是綠蕊夫人的轉世,關在牢籠裡如何能經常出來遊走,這一點陽子並不清楚,可是自從關上沈頤之後,她經常能在家周圍附近的池塘裡見到一條通體碧綠的巨蛇。沈頤這位轉世卻並不喜歡裁縫這個行當,所以她開啓不了我,陽子卻有很多織造新衣服的點子,所以我才選擇了她。”
“你現在如此坦白,爲什麼當初一字不提?”
“這是所有空間的基本操守。而我是一名好空間。”
“行了,我纔沒功夫聽別的,我只要我媽……”她咬着嘴脣,倔強的勁又上來了。
緊接着,空間突然意識到一個嚴峻的問題。跟嶽丫頭講來講去,有一件事看來是一定要坦白了。“其實你母親,嶽靈,她真的是名奇女子,她真的幫了冥神很大的忙……也幫了我……很大的忙。”
嶽依依突然聽見空間主動講到她母親馬上皺緊了眉頭,不太好的預感裹緊了她。然後她看見了那把黑鐵白刃的剪刀浮出桌面,她曾經用這把剪刀剪下一頭秀髮做了讓容啓軒祼奔的襪子,當時她便覺得這把剪刀一定在哪裡見過,可是一時又想不起來。
光標繼續閃爍:“這是你母親嶽靈的剪刀,其實我身後的作坊裡,爲你打造所有神奇衣服的人,一直是你母親。”
“你說什麼?!”
“哦,你別激動,我知道聽了這個你一定會激動。可你要明白這會你砸了我,也沒用,你們岳氏一族,沒幾代便會出一個特別會裁衣的女裁縫,冥王的妻子綠蕊夫人,也是冥界織造界的奇葩,可是她空有點子,手卻不夠靈巧,畢竟她一條蛇妖,修煉千年,才修煉出手臂,手指,使用起來不靈活顯而易見。於是冥王發現並找到岳氏這些奇女子專門給綠蕊夫人當裁衣匠。你一定會問陽子也被看中了吧,可是她不姓岳呀,其實她是被她爹買來的,恐怕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是岳氏的某個傍支血脈的後人。正好也解釋了爲什麼你和陽子有幾分像的原因。”
任何人在這種時候能不激動都是假的,果然嶽依依講道:“後面的話,讓我幫你說完?雞血石吊墜其實是冥王設計出來尋找岳氏的裁衣匠人的吧。先讓陽子,或是我,得到空間你的幫助,實則在鍛鍊培養隊伍,冥王反正假公濟私,培訓差不多了,直接將我們的陽壽改寫成零……”說到這裡,她有些激動得哽咽,“快把我媽從你的爛作坊裡放出來,然後放岳氏的這些可憐靈魂一個安息,不然我一把火將這裡燒成灰燼!”
空間永遠臨危不懼,慢條斯理道:“一,人間的火對冥王造的空間無用,二,你也沒帶任何火。好啦,你還是我的主人一天,我都會盡心爲你服務,爲你設想,可是畢竟我是十殿冥王大人創建出來的,還是請你務必對他尊敬一些。再說你也鬥不過他,我現在還幫你是因爲你還活着,哪天你被他滅了陽壽,我只有聽命下一個主人的份啦。”
嶽依依的短刺毛頭已經長長了不少,此時的她還沒有意識到“綠熠煜”已經爬穩了,綠光瑩瑩的旗袍嚴絲合縫地“穿”在了她的身上,她也不知道她穿上這件衣服,比當年的綠蕊還美上幾分。
空間見她不說話,知道是急了,又說道:“你還沒想明白麼,你媽不在我這裡,每次你進來要求做衣服,她都在後面作坊裡等着,可是這次她不在。你忘了,她是和拓跋思頤一起在你眼前不見的,拓跋氏在人間還是五代十國的時候最鼎盛,後來漸漸消亡,與別族融合,要說還有一支純粹的拓跋氏,就是當時戰死的魏國南征的首領拓跋宇昊了,他戰死後來到冥界卻成了十殿冥王的死對頭,這其中淵源我們以後再說。這次他們父子追蹤你母親,其實也不是爲了你母親本身,老的爲了他的寶貝花,小的是爲了找尋自己母親。我猜,當然做爲空間,我這輩子沒猜測過,這次斗膽一猜,完全是你母親是個好女人,我想幫幫她,哪怕我多嘴會讓我元神寂滅,我也認了。”
“這麼說來,我媽媽,其實一早就什麼都知道。”
“你母親很聰明,是所有我‘收集’的岳氏裁衣匠人中最善良,最聰明的一位,可是她沒有任何慾望,對做出衣服可以改變命運的想法一片空白,所以我沒有讓她成爲我某一任主人。按理你重生前,她已經去世,在我裡做匠人,十殿冥王也是看中她這一點,覺得收她進來時她這樣年輕確實有些對她不住,所以你不進來我這裡的時候,就允許她在外面和你一起生活,反正我這裡的匠人挺多也不差她一個。不過你進來我這裡的時候,你母親要求也進來幫你做衣服,她覺得你前世她走得早,很多事都沒有爲你做,纔會讓你潦倒地死去,她想做很多事情要加倍給你幸福。”
嶽依依的臉冰涼,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哭的,已經哭出這麼多淚水。
空間接着講道:“雖然你總是一直孤身在跟拓跋氏周旋,可是你母親一直都在你身邊,只是你不知道,因爲話太長,我只告訴你一件事,你還記得我死機過,後來短暫復活那次,那一次是你母親找冥王爲你求的情,並且答應冥王,會爲空間做永遠的裁衣匠人。冥王這才同意重啓我,可是陽子的那些兔子玩偶再一次出現我又再一次死機,你看,你母親一直在幫你,只是你不知道。”
“原來我這麼幸福。人皮花是什麼來頭?”她把一臉的淚水都擦在“綠熠煜”的袖子上。
“關於人皮花那本爲就是鬼王的寶貝,是可以讓任何生靈寂滅的靈物,有了這朵花鬼王拓跋宇昊纔可以在冥界呆着任冥王也拿他沒辦法。管你是人是妖,當初綠蕊夫人就是因爲這朵人皮花寂滅的,綠蕊寂滅的同時,那朵花也跟着一起不見了。”
“如果我母親什麼都知道,爲什麼還讓我和拓跋家的人沾邊呢?”
“你母親她知道鬼王拓跋氏要人皮花,你是逃不掉的,因爲人皮花這種東西在離開鬼王后只認了你一個人,爲什麼是你,爲什麼是你我也是斗膽再猜一次,因爲綠蕊的兒子,小冥王他喜歡你。”
嶽依依馬上發出嘁的一聲,“小冥王可不是程翀寧,他剛纔恢復記憶,便歡天喜地離我而去,說什麼喜歡不喜歡啊,看我的眼神別提多嫌棄了。”
“嗯,話我也不好多講,我只能提醒你很多事情可不能只看表面,哪有什麼人的性情會說變就變?他說他記憶恢復了是吧,所以纔會那麼冷漠,我可是看着小冥王長大的,他一直是個好孩子。”
“算了,管他是不是有什麼苦衷,咳咳,我想問的是,那思頤是沈頤的兒子,小冥王的兄弟?容我再好好串一串,真是亂。”
空間忙解釋道:“不是的,沈頤沒有生過孩子,思頤是從哪裡來的,我這次是猜不出來了,所以那朵花沒有選思頤呀。”
“所以我說鬼王一直有些老不要臉,綠蕊是冥王的老婆,就算是轉世的,他也不能去橫插一腳,還娶了回家真是沒節操。”
“主人,你還真講錯了,要說不要臉,也輪不到鬼王,綠蕊和拓跋家的老鬼淵源更久遠,扯到老鬼還在人間當將軍的時候,綠蕊是他撿回來養的寵物,要說第三者插足,怎麼也輪不到鬼王,真正要說第三者還得說是十殿冥王,真正的橫刀奪愛來着。”
嶽依依奇怪,“剛纔你還講要尊敬你的創造者,這會子就說他第三者,又橫刀奪愛?還不要臉?”
“你不明白,在我們老家,冥界那地方,橫刀奪愛是排名很靠前的褒義詞,‘不要臉’排第一。”
嶽依依一臉一腦門黑線。
突然,空間地動山搖起來,地震?空間也會有什麼震嗎?
空間的光標懶懶走着:“穿上‘綠熠煜’的你,已經到了冥界地府了,歡迎來地府。地府麼,離地心挺近的,地震是家常便飯,我們的口號一直是‘震震更健康’。”
然後,她從空間裡掉了出來,周圍很暗,也非常冷。她總是從空間中掉出來才發現最關鍵的問題還沒有問,那個小冥王叫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