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上班族與丐幫的交集
她傻傻等到胃裡直泛酸水,也沒有等到容啓軒再回來。確實也是,人證、物證沒有,不是也表明指證她嶽菁也一樣無果嗎?頂多是個失職,從保安到倉庫保管員張月如一堆人失職,季度獎沒有了唄,她長這麼大最大的本事便是自我安慰。突然輕鬆很多,準備去公司邊上一家拉麪館狠狠吃一頓,補上她三十六歲的生日大餐!
吃到撐,她不再腦缺氧,可以思考問題了,回想之前容啓軒的嘴臉,還是一背冷汗。她想着她哪裡擋他財路了吧,可是哪裡呢?想來想去也想不明白,莫名其妙回到家,倒頭便睡,真是睡得天昏地暗。
傍晚時分,她還是餓醒,起來簡單洗了個澡,頭髮溼淋淋便下樓找食吃。
“姐姐,給點吃的唄。”
嶽菁從身上摸出兩塊錢遞給蹲在牆根的小乞丐,她們之間太熟了,小乞丐來這裡兩年了,365天乘以2倍的早晚必見。她覺得他無家可歸真可憐,他覺得她上個班披星戴月未老先衰纔可悲。惺惺相惜,也可以是上班族和丐幫之間發生的。
小乞丐高興拿着錢去買米酒、油條了。
看到小乞丐的瘦弱背影,她非常感慨。其實她不知道,夕陽餘暉將她的身體也無限拉長,她也單薄瘦弱,枯槁灰敗,真是五十步笑百步。
星期一,嶽菁來得比平時還要早,週日難得的無加班騷擾,讓她終於休息回來個人樣。
她計劃給提供布料的公司打個電話,週末就想打可是人家不上班,所以她今天特別早。容啓軒再隻手遮天能把供貨公司也串通了?她覺得不太可能。
想到這裡她笑出了聲,似乎她已經看見容啓軒如意算盤打碎時那副苦惱嘴臉,說不出來的懊惱,難以形容的悔恨,呵呵,她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邊笑,她邊看着牆上的鐘表,只要時針走到12馬上打過去,九點上班呀。爲了不遲一秒鐘,她還專門在手機上設置了一個九點整的起牀鬧鈴。
眼淚都笑出來,當然看不太清眼前事物的,模糊一片,等她意識到眼前站着人事部王主任時,人家王傳奇主任已經欣賞她半天傻笑了。
“……王主任早,”她忙站起來,給王主任端茶倒水,“我這種地方有您出現蓬蓽生輝啊。”這些年她一個人打拼,嘴也甜着呢。王主任是位五十出頭的老好人,不管是有背景的富二代,還是祖上三代全是農民的大學生,他都給人三分薄面,七分笑臉。
可是今天王主任很不一樣。
他手裡拎着一隻沉甸甸的檔案袋,一張臉繃得老長,要送誰上刑場似的。等嶽菁把茶杯擺到王主任面前的桌面上時,她纔看清那檔案袋上的名字赫然是她自己。
“唉,小嶽,你……太不懂事了,可惜呀。”
“我……”
“昨天我家孫子滿月酒,齊總親自打電話讓我務必到公司辦理一下你的辭退手續,我不想知道你都做了什麼,你也不用跟我解釋,你現在跟誰解釋都沒有用,齊總要開掉你,我也是照章辦事,別記恨我,我知道你平時的爲人……你也知道我這把年紀,很多話我也不好講的。”
她有些哽咽,手也抖起來。剛纔在手機上設置的起牀鬧鈴突然劈頭蓋臉地響起來,是首“忐忑”,女聲打了雞血般怪異的亢奮高音似乎在嘲笑她太自不量力,太盲目樂觀。可是她眼眶異常乾燥,連點水氣也沒有。就是嘴裡苦苦的,嗓子眼腥腥的,兩眼閃着金星她跌坐回座椅裡,“讓我走人也行,可是我做錯在哪裡?這個總要告訴我吧。”
“具體你錯在哪裡,齊總也沒說……” 王傳奇在看到嶽菁崩潰後確實動了惻隱之心,“不過憑我這把年紀,看你一路走來,我只能勸你未來在新單位可不要再像如今這般,你覺得你一身正氣,其實正是你的‘正氣’給你招來的禍事。”
“我不明白……”
“我已經說過頭了……回去後好好想想我這番話,就算我多話這個險冒得值了。”王主任將檔案袋規規正正擺在嶽菁眼前,“齊總並沒有交待,是我擅自給你開了個單位介紹信,不然以你這樣的條件很難再找到份像樣的工作了。”
“謝謝……”
她不知道王主任是什麼時候走的,她也沒收拾自己的私人物品,其實也沒有什麼私人物品,只有她媽去世那天從脖子上摘下來的一塊雞血石吊墜。不想睹物思人,所以長久以來一直放在辦公桌的暗格裡,太久不接人氣,那塊石頭灰禿禿的沒有一點光澤。
她確實自覺一身正氣,雖然她沒有對別人特別是容經理兩口子評頭論足的習慣,可是她知道她鄙夷的眼光一定沒少過。母親一生就是一身正氣,父親總說不當飯吃的東西,明明是一身酸腐之氣。可是母親就是腳踏實地做人,看見不公平現象總是挺身而出,她欣賞這種特質,併爲自己也有這種特質而自豪多年。可是爲什麼一身正氣的她最終會被解僱呢?
她站在單位大門前的街口,十點不到,這個點按平時她頂着鳥窩頭在苦幹實幹大幹特幹,吆喝搬運工、吩咐張月如做記錄、在出貨清單上簽字。
突然,她想明白哪裡得罪容經理一家了。
就是上週一,和那批不見的“吳國娟”其實半毛錢關係都沒有,只有時間是對的,她無意間發現張月如在利用公職之便做假帳,將大量被客戶退單的布料變賣掉,錢財進了個人腰包。本季度董事會授命的第三方財務審計員正好在邊上,她不小心給指了出來,那個審計員當時也沒講什麼,她也是實事求是,過去便過去了。
現在想來,可能整件事並不似表面這麼簡單,她張月如做做假帳,收點小利小惠嗎?應該更復雜,也許容啓軒和齊解放纔是授意方,就是讓張月如這麼做,將公司固定資產轉入私人腰包。結果自己傻不拉嘰把人家這等美事給攪黃了。
想明白了,她又一次開朗起來,她最大的本事不是自我安慰嗎?不過她只是想明白而已,公司是回不去了,去審計局告齊解放容啓軒一狀嗎?她又不是這種人,空口無憑的,實在麻煩。
這時一個髒兮兮、瘦小的身影在車流邊上一晃,她第一次看見她租屋樓下的小乞丐出現在他經常活動的勢力範圍之外。她正在想着等他走近,一定要問問他吃沒吃早飯,沒吃,姐姐請他一起吃了。
小乞丐也看見她,奔過來。那是公車站邊上,大量人流在朝一個方向涌動,意外將小乞丐擠到了她的邊上,她沒做多想,正面迎了過去,刺耳的剎車聲,她覺得自己支離破碎地飛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