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綠蕊的陽壽那是綿綿無絕期, 根本無緣得見任何一位冥王,所以說小皮那張嘴烏鴉呢,接下來她便碰到了知心愛人, 等她碰到十殿冥王之後才知道不愛一次就死了, 可是一個慘字了得。
這天綠蕊起來吃早飯, 送早飯進來的下人發現昨天晚上將軍大人沒來她房裡睡, 她是明白他在哪裡的, 用手一指偏院方向,下人也不傻,馬上端着將軍那份飯走了。她知道將軍府的偏院, 最近住進一位唱崑曲的小伶官,人是沒見過, 只能聽到她早上吊嗓子的聲音, 唱得很是悽美動人, 將軍也挺繃得住,一直遠看而不褻玩。直到五天前, 將軍第一次晚上回沒來她這裡過夜,第二天清晨開始綠蕊再沒聽過那小伶官吊嗓子。
她好奇,怎麼再不弔嗓子了?難道小伶官……死了?她趁第二天將軍出府,偷偷溜去了偏院。
只一眼,她便發現那伶官是誰, 可惜這一世也要死了。那是轉世的芍藥姑娘, 轉世的每一世都叫陽子, 她此時臉色臘白地躺在牀上, 氣若游絲, 應該是快不行了。然後她發現門邊上站着一個好乾淨好講究的男人。
那男人周身氣味都很淡,淡到她根本沒注意他存在, 他襲一身淡素的深衣,裡裡外外裹了五六層,她認出那料子確實是芍藥姑娘最擅長的芍藥綢,估計她有生之年一直紡下去,也不會紡到芍藥姑娘十分之一好。
“你很怕冷嗎?傍人着一件單衣都嫌熱,你穿五件?”要在平時綠蕊的性子懶得多講一個字,現在她竟然會對一個來歷不明的陌生的講出完整的一句話,連她自己也沒有意識到這其中玄妙。
那人瞟了綠蕊一眼,“你怎麼不問問我是誰,爲什麼出現在將軍府?”
“將軍府的人都奇怪,也不多你一個。”綠蕊開始和陌生人聊起了天!
那人很直接又說道:“確實,你也一樣很奇怪,一樣不平常,你居然可以看見我!實話講我是來帶陽子走的,再過半個時辰她便要隨我去下一次轉世輪迴了。”
綠蕊樂了,“這活,不是派給黑白無常的嗎?你是白無常?”
“在下確實不是白無常,是十殿冥王,鄙姓王。”
綠蕊可不知道禮貌兩個字怎麼寫,她不客氣地圍着這位冥王轉了三圈,要說她這輩子被降妖除魔的術士們追過,也就那麼一次,還把小皮和絲絲羨慕得暈倒幾回,這要是讓她倆知道她連冥王都見過,不得暈死過去?她對冥王講道:“五十年前芍藥死得慘了些,可是死得慘的誰也沒有你見得多是吧,我不明白是什麼理由讓你願意幫她轉世回來仍能遇見將軍呢?如果是報仇,你明知道芍藥這種想法太傻太天真,你打算每隔十來年就來收一次屍?”
“你是不是也覺得拓跋宇昊才應該被我帶走?”
綠蕊又笑了,“恐怕你帶不走他,他有本事永遠不死,恐怕沒機會歸你管。”
“我知道他有一枚妖物,是從芍藥姑娘身上煉出來的,如果能將這東西毀了,他歸我管是遲早的事。”
“不知道這妖物怎麼毀?”
“你真想知道?”
“嗯。”綠蕊發現這男人有雙深棕色的眼仁,並不是那麼黑亮,可是看人的時候,清澈見底,好似知道她在想什麼似的。
“除非你願意嫁給我,否則無可奉告。”
“啊?!”
“怎麼嚇到你了?我知道你是將軍的女人,也知道他的癖好,只是純粹拘着你,我是不介意你暫時被他拘着,不過你要相信過不了多少時日,我會帶你走的。”說着他看了眼已經斷氣的陽子,“當然不是因爲你陽壽盡了帶你走,而你娶你回家。”
綠蕊有些百感交集,她本是一條蛇,遊走到哪裡,便在哪裡安生,從來不知道“家”爲何物,她心裡突然軟得跟什麼似的。可是後背那朵花呢?一起陪嫁過去?容藍琥呢?
冥王發現綠蕊怔怔地出神,又道:“你可是在擔心?不急,我還在附近辦另一件事,你慢慢考慮,考慮穩妥了給我一個答案。”
綠蕊幽幽道:“你可知曉容藍琥?”
冥王瞥了眼綠蕊,原來這事。“怎會不知,他死期早就到了,一直逍遙自在,我剛纔說的另一件事就是和TA有關。”
世上的事就是如此精妙有趣,綠蕊和冥王偶然遇上,愛情這種化學藥劑被瞬間激活。
這天夜裡,綠蕊見將軍給陽子守靈仍不回來住,便好好沐浴了一把涼水澡,小皮在她泡澡的當口送了面銅鏡進來,她還想拉住小皮講兩句與冥王相遇的閒話,小皮已經匆匆離開。她一邊疑惑小皮急着離開是何故,一邊從木澡盆裡出來拿着銅鏡往後背一照,這才知道爲什麼將軍和容大師明明怒了還會放她一馬。
那花並不在她的後背,她忙又檢查了一番周身,確實不見了。
這花這麼頑皮?
然後她在脫下來的深衣後背看見了那朵花,她怕七竅生出黑煙,忙閉了眼睛,過了一會感覺眼睛並不痛,其它感官也沒有異樣,這才慢慢睜開眼睛,先從別處看起,眼睛還可清楚視物,這才又慢慢回到深衣上,確實已經可以直視了。
她對那花講道:“你爲什麼要離開我跑去一件衣服上?”
她本是自言自語,誰知道那花兒好似把嘴鑽進她的耳朵開始講話了,“花兒想去哪裡便去哪裡,餵我吃的雖是孃親,可是花兒不樂意總被孃親你揹着,太不自由了。”
“離開我的皮膚,你還有足夠的養分接出果子嗎?”
“孃親,你真傻,不管是我還是你在我接出果子的第一時刻一定要被滅掉的!”
“所以,你離開我,是爲了讓自己停止生長?我覺得你這樣做只是暫時的,將軍和容大師會想辦法讓你乖乖回來的。”
“容大師,我不知道,將軍這幾日一定無暇顧及我的,而這幾日裡我已經想到如何留住你我的小命了。”
“算算你的年紀不過五十來歲,還是寄生妖靈一族的,怎麼會這麼聰明?”
那花兒聽到綠蕊誇她無比得意起來,“嗯,一般嗜血的動物都會比較聰明,羨慕吧,哈哈哈。其實我早知道你不是我的親孃,小皮的眼睛也是我讓他冒的煙,讓你又痛又癢只是讓將軍把那件深衣取來給我,我沒有找到新的宿主之前,那件深衣是我唯一可以依附的東西。你可知芍藥綢裡雖然沒有芍藥花瓣花蕊,卻有芍藥植株的木根,搗爛的木根纖維很長很韌,摻雜在絲線裡織就的布。而芍藥姑娘織的這件深衣,所用的芍藥植株正是她母親,我的外祖母的木根。”
“原來這樣……那兩妖怪留着我不殺,定是有辦法讓你回來的,講講你的計劃吧。”
“辦法就是你嫁給冥王唄。”
“啊!?”綠蕊看着深衣上的花兒,花兒雖然不太精神,可是笑得花姿亂顫,“冥王知道你和我的關係嗎?”
“他當然不知道,他只知道陽子,也就是芍藥姑娘的轉世,我的第一任孃親。他不知道我可以任意選擇孃親的,你可千萬別告訴他我和你的關係,否則難保他不會連你一起滅掉呢,哈哈哈。”說着又笑得直顫抖。
綠蕊內心想着,冥王一心想毀了這花,收了那兩妖怪,纔想娶她的嗎?心中頓生疑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