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還沒有落下, 小護士推開門喚她,“嶽小姐,你過來看下程先生吧, 醫生已經先過去了, 他也昏迷了。”
她心慌得站起來, 是啊, 母親怎麼能是假的, 首先程翀寧這樣的人她就不相信是冥王可以憑空造建出來的,她得現實點啊,瞎想什麼。
程翀寧的病房在走廊另一邊, 她還沒進去遠遠看見裡面已經站滿了人,然後她聽見程家媽媽的哭聲, 她的腦袋嗡一聲, 這是什麼情況?她加快了腳步。
這邊嶽媽媽病房的門悄無聲息地打開了, 一個男人走了進來,他那一講話如蝶舞的嘴脣緊閉着, 是的,拓跋思頤非常不可思議地又出現在了嶽依依的生活裡。
胸口的吊墜有些灼熱,閃着紅光,她按着吊墜輕聲叮囑道:“COME ON,現在可不是我能見你的時候……”然後拐進了程翀寧的病房。
她還不是程家媳婦, 可是程家媽媽已經恨她入骨, 怪只怪程家只有程翀寧一個男孩, 而這個男孩又太聰明太隱忍, 知子莫若母, 程翀寧真的喜歡什麼,家裡人絕對最後知道。程家媽媽也不是沒動過滅口的心思, 一是發現嶽依依是顆毒瘤爲時已晚,二是太瞭解翀寧真要動了他的命根,那麼他是不會原諒的,哪怕是親媽。
還好醫院通知她時,她根本沒有走遠,她是知道兒子不想她爲難那丫頭,所以她走了也就是去車裡枯坐着。等到她突然接到醫院電話火燒火燎地跑回來,病房裡一個人都沒有,那會兒子還沒有完全昏迷,看見她只一句,“別爲難她……”她壓着滿腔的恨、委屈看着兒子閉上眼睛,耳朵裡只有那句“別爲難她。”,他挺着看見她就是爲了交待這麼一句,她瞭解他,太瞭解了。然後她去叫了護士,叫了醫生。怎麼給她打了電話卻不見人。
所以嶽依依跑過來,她當她空氣,還好嶽依依前一世活得小心翼翼慣了,這一世再重操舊業也順手掂來,看見程家媽媽已經站在裡面,便安靜停在她身後,連呼吸的聲音都不敢大聲。醫生是個黑人大叔,做了全面檢查,回身看見病人母親在,說道:“一切正常,不要太過緊張。”
程家媽媽拉住醫生:“可是叫都叫不醒,明明是昏迷了呀。”
“他的血壓和心跳確實有些低,而且腦電波顯示他只是睡着了,所以不是昏迷只是睡着了。這麼給您解釋吧,他肋骨斷了,我們在他消炎的藥水里加了鎮靜的成分,有助於緩解他的疼痛,而睡眠也是最好的休息。”
“可是……”
醫生叫來值班的護士,那護士是個亞裔,“是誰在沒弄清楚病人是睡着還是昏迷就通知家屬的?”
“好的,我去查一下。”護士轉身拿着記錄本說:“很奇怪,病人是程先生嗎?我們沒有記錄通知過病人家屬。”
嶽依依覺得有些拋錨,她努力回憶着剛纔通知自己過來的護士長什麼樣,黃頭髮還是亞麻色頭髮?卻怎麼都想不起來。
直到醫生和護士相繼離開,她小心繞到程家媽媽身側低聲說着:“伯母,我媽也暈倒了,如果您不走的話,這邊就拜託您了,我……”
程家媽媽沒有讓她把話講完,“難道你讓我給翀寧端茶倒水?翀寧又不是因爲我變成這樣的,難道不應該是你侍候到他能下牀嗎?”
“可是我母親……”
“你的事。”
“好,都是我的事,和您無關。”
“對。”
“那麼請離開這裡。”
“你——”
“你不喜歡我,我做什麼你看着都會覺得噁心,同樣,我也不喜歡你,我做什麼都不想被你看着。”
程家母親的臉一直保養得很好,表情不太多的習慣也證明着她非常在意她的臉,可是此時此刻她瞪着眼睛,任憑眼球快要跳將出來,那些打過蛋白針擦過超貴保養品的眼瞼皮膚已經繃出血絲。不過此時掙扎在漩渦裡嶽依依卻在想着八杆子也打不着的別的事,比如以後和程翀寧結婚了,最好不要生出兒子,不然難保多年後自己也會如此睚眥猙獰地想殺了兒媳婦,如果生出兒子就是自掘墳墓,怎麼能確保一定只生女兒呢?
她在這裡走着神,那邊程家母親冒着黑煙走掉了,過了好久她回過神發現未來婆婆已經走了,於是她坐得離程翀寧近近地耳語道:“你媽如此恨我,我和你,今後的路會很難走好,她一定爲我買了幾屋子的小鞋,等着給我穿。”
翀寧睡得非常沉穩,眉眼的皮膚細膩極了,長睫毛像兩排小刷子靜止在那裡。
“你現在睡着了,雖然醫生是這樣說的,可是我不相信。”她微笑着撫摸着他的臉頰,“這家美國醫院處處透着蹊蹺,我媽和你一定是被什麼神秘力量弄成這樣的,等我一會把這狗屁力量揪出來□□一番!”
她重新回到走廊上,死寂,不正常。一隻指甲蓋大的黑色甲蟲在燈罩周圍機械撞着,好像它生出來就是爲了撞這隻燈罩的。護士休息處也沒有一個人,瞬間讓人以爲穿越進了古舊的科幻片,除了她之外所有人全被外星人收走了。只剩下一個被太陽照亮的世界,任誰第一反應都會衝去奢侈品櫃檯,可是掛了一身的LV包,十根手指都戴上大鑽戒,纔開始周身涼意,打扮起來還有第二個人來欣賞一眼嗎?
嘣一聲,那隻黑甲蟲製造出來的噪聲將她拉回現實,沒有人正好,管那些醫生、護士幹什麼去了呢?她打開母親那間病房的門,母親還在,吊瓶的水滴還是她離開前的節奏,她把門打到最開的角度,連人帶病牀推了出來。是的,現在只有她一個人,如同一個人在荒島上,本來程翀寧的母親還能當成一根救命稻草,也打了水漂,一個人活在只有一個人的世界中她的臆想在剛纔差點摧毀了她。
現在,靠窗的位置是程翀寧,邊上兩米的牀位是屬於嶽靈女士的,她母親,兩人都非常安祥沉穩呼吸着。她分別摸了摸兩人的腦門,都沒有發燒。然後她麻利地解開了她母親的脖頸盤扣。
墨綠色的紋理裡流動着瑩瑩的微光,這些熒光像是風,像是浪,翻滾着、奔騰着,時潺潺、時湍急。她記得前世便一直喜歡布料,從紗線的成分裡有多少棉多少氨綸開始研究,她知道不同成分的組合,會有不同的功效,差一點點,柔軟度、延展度都會大相徑庭。重生這次經歷拜空間所賜,讓她知道了製作成衣服的布料是可以從原油裡,煤炭裡提煉,只要這種物質是纖維質的。可是眼前這種布料是什麼?
她顫抖地慢慢解開,不讓手指碰到衣料。等把母親所有外衣都除去後,她完全傻掉了。那是一件旗袍,嚴絲合縫的旗袍。
更奇怪的是它如同第二層皮膚一般有溫度,而且脫不下來。
然後,沒有然後了,因爲觸碰到衣服布料,她進入到了久違的空間裡面。病房切換成了書房。
“嗨,你死機了這麼久,有沒有想我?”她挺激動的,卻刻意掩飾着。
那電腦蒙了層灰,光標在那裡閃着,如同一個人的心跳:“剛纔你爲什麼不理我?”
“我是摸着我母親身上那件奇怪的衣服重新進入你這裡的,我想知道那件衣服你能告訴我多少。”
“沒見你這段時間,我確實挺想你的。”空間答非所問着。
“請回答問題。”
“問題也要一個個回答呀。”
“回答這件綠光衣服的問題。”
“這件衣服……”
“死機會讓你變傻?”
“你變傻了,我也傻不了。”
“那麼回答問題。”
“你爲什麼不問你母親和程翀寧爲什麼會一起睡着?”
“因爲我知道有人回來找我了,就是打招呼的手法變態了點,這件事的答案我已經知道所以不用問你,我現在只想知道你就我母親身上這件綠光衣服有什麼能告訴我的?我的耐心其實挺有限的。”
“生氣了?剛纔你說什麼,誰回來找你了?”
“也許你回答得讓我滿意,我會考慮也回答你。”
“天啊,誰把你教得這麼又精又滑?”
“難道不是你嗎?親愛的空間。”
“你知道我其實只是圖書管理員嗎?”
“嗯。”她應答着,非常不耐煩地看着滿是灰的書架。
“你知道很多偉人都是讀書管理員出身嗎?”
“嗯。”她的不耐煩在升級着,用一隻手扶着腮,一隻手在臺面的浮灰裡畫了只烏龜。
“比如比爾蓋茨……”
“嗯。”她在烏龜邊上畫了只兔子。
“比如□□、沈從文……”
“嗯。”她在兔子邊上畫了只大象。
“比如□□……”
她終於到了極限,“怎麼連□□也是圖書管理員?因爲這個和毛巨巨纔有了機緣?你想說明這個?”
“不是啊,難道你沒發現我也是個圖書管理員?”
“然後呢?”她非常想殺人。原來一個無形的圖書管理員可以如此讓人抓狂。
“我也有機會成功一個名人啊。”
“要麼你接着爲成爲名人列個人生目標,要麼我洗洗睡了先,你看呢?”
“好嘛好嘛,一點都不知道關心一下人家。你媽身上那件衣服,當然不是人間的東西啦,我回答得讓不讓你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