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依依擡頭看着母親吊瓶裡的水快打完了, 就是這麼巧,空無一人的醫院,在水快打完時, 推門進來一位醫生, 並不是剛纔的那些外國人。眼鏡厚重, 頭髮也不似別的男醫生那麼短, 幾乎半張臉都被頭髮蓋住了。
她指了指吊瓶, “把葡萄糖鹽水拔了吧,謝謝。”醫生嘴角笑一笑,他也知道無護士可叫似的, 自己親自去拔了針,並且極溫柔地將岳家母親的手輕輕塞進蓋被。
她站起來把窗簾拉大了些, 程翀寧仍然睡得安靜, 她注意到他雖然睡得安靜, 可是腦電波卻異常興奮,也不知道夢裡在打仗還是怎麼。然後她看着不請自來的醫生說道:“其實, 你戴着厚重眼鏡也好,用假髮蓋住半張臉也罷,你漂亮的嘴脣已經把你暴露了。”
拓跋思頤將眼鏡和頭髮慢慢拿開,微笑着看着她,“被你發現了……”, 他的嘴角曲線仍是那般動人。
“他們是你弄睡着的?”她指指牀上的兩位。“我實在想不通把他們倆弄睡着是出於什麼目的?”
“醫院這一層一個人沒有, 確實是我乾的, 可是把他倆弄睡着的人並不是我, 我回來找你們, 因爲那朵花……”
“怎麼?那朵花已經不在我這裡了,不是通過程翀寧已經找到你了嗎?”
他看着她的襯衣領口, 正巧解開一顆釦子,皮膚光潔,空無一物,他眼神黯然,“沒有,那朵花沒有找我。現在看來花兒應該還在程翀寧身上,我知道花兒是不會選錯人的,可是爲什麼我的母親沒有選擇我呢?我父親一直阻撓我再深究,之前我覺得他越是這樣,越是快接近答案了,現在知道花兒沒選擇我,反而不想追究這件事了。”說着,他看着牀上兩位昏迷者。
“不是你又是誰把他倆弄睡着的呢?”
“應該是那朵花吧,那花是我父親創造的,不過好像已經不聽他的了。”說着笑起來。
“那朵花?怎麼會?你父親又是誰?”
“你知道十殿冥王嗎?我知道你知道的。”
“……”
嶽依依的大腦嗡嗡作響起來,自從重生後,她擺脫掉了容張二人的迫害,重新開始生活,她的記憶裡早就沒了前一世的任何人的關聯,哪怕偶爾會有今生過得太好的感慨,也只是暈乎半秒鐘。她看着他,他怎麼會知道呢?
他幽幽講道:“你還不知道程翀寧真正的身份吧,如果那朵花選擇了他,那麼他的父親看似快來找他了。而我和你母親本來也不屬於你這個世界,在此別過吧。我跟你打個招呼,借你母親一用,放心,我會好好款待她,之後便會還給你。”
她覺得脖子上的雞血石相當灼熱,似乎想燙開她的皮膚鑽進她的血肉,啊——她聽見自己嘶聲裂肺的尖叫,因爲她母親牀上已經沒了人影,“我媽呢?”她轉身想抓着思頤,腿軟得厲害,可是剛纔還在身邊的思頤也不見了。
兩個人活生生地在眼前不見了。
牀上只剩下那件流光溢彩的綠光旗袍。剛纔思頤說什麼,借她母親一用,說借就借啊?玩什麼高科技,整什麼大變活人啊?!
這個時候,程翀寧的腦電波走勢卻平靜下來,他睜開了眼。坐了起來,拔了所有針頭,和監測儀器。接着開始脫衣服,這些年她和他一起學習、生活,可是兩人一直規規矩矩,要在平時她會很心慌意亂地多偷看兩眼,可是眼下實在沒有這份心情。
正當她心亂如麻時,她看見了他胸口的芍藥花,竟也是胸口,香氣撲鼻,這朵花真賊啊,一直不散發香氣,直到它想讓你知道。看來它真正要找的,一直以來要找的那個人都是程翀寧。
這邊他又穿上衣服,剛纔脫衣服只是讓她跟花兒打個招呼,下牀穿上鞋,才慢慢講道:“剛纔做了一個夢,我知道我是誰了,也想起了你是誰。我知道你母親去了哪裡,和上一次一樣,你要□□穿上這件綠光旗袍,你的空間會帶你穿越去找你母親,因爲她穿過那件旗袍挺久。不過有一件事你必須提前知曉,這件旗袍是冥王的寶貝,它叫做‘綠熠煜’,做爲冥王唯一的兒子,我也只是聽聞,這件寶貝是我母親寂滅前繡制的。”
嶽依依張着嘴,顫抖着下巴,“冥王的兒子?你是小乞丐?”
“是啊,倒黴女人別來無恙啊,在剛纔的夢裡,我父親把之前的記憶還給我了,讓我記起我是在還你的人情,在人間呵護你、疼愛你,我全都做到了,而現在是該回去的時候了。”
嶽依依看着這個醒過來的男人,仔細看着,眼淚嘩嘩流着,這不是她的程翀寧,她的程翀寧看她的眼神不是這樣的。這些年對她的好,原來只是在還債?
她將臉上的眼淚迅速抹乾淨,感情這檔事兒,真是半點勉強不來,她輕笑着,這一世比上一世強,還能被人拋棄,拋棄了還能給你一個理由。
她急忙拉着程翀寧的胳膊,後者附帶着極不耐煩的神情將她的手拿開,似乎這些年的鞍前馬後生涯終於結束,一刻也不想再重溫共勉,她顧不上這麼多,“怎麼稱呼你,你已經不是當年小乞丐的六歲身量,也不再是程翀寧。”她一邊忍着眼眶底的熱浪,一邊佩服自己真是可以去當奧斯卡最佳女主角。
“沒有這個必要吧。”他隨時準備消失不見,還差最後一顆鈕釦。
她又拉住他,“小冥王——”她這樣稱呼他,“我母親,嶽靈,爲什麼會在消失前穿着你母親的衣服,她的消失怎麼都和你父親十殿冥王有關,你能不能——”
他仍是不耐煩,“如果你想找回你母親就穿上旗袍啊?還讓我說什麼呢?”
“穿上旗袍會去的地方是陰間吧?”
他笑,“完全正確!不過好不容易重生陽間了不想回去當死人是嗎?嗯,可以理解,那麼我走了。”
“小冥王——”她並沒有鬆開抓住他衣衫的手,“你能與我一起去陰間找我媽嗎?你是從那裡來的,一定再熟悉不過。”
“可是我爲什麼要幫你這個忙呢?”他面無表情。
“……這個……我們其實也是熟悉的吧,不提程翀寧,至少小乞丐也是我最好的朋友啊,一起吃了那麼多頓飯呢。”她咬緊着牙關不讓眼淚流下來。
“快不要提我和你一起吃過的那些飯,你拿我當朋友無非是覺得乞丐比你更慘,我找你要吃的,也是因爲除了你沒人會傻到對一個小乞丐那麼好。唉呀,我看你也別浪費口舌了,我和你根本不是一國的人,講不到一起去的,是我父親非要我還你這份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