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轉了一圈,回頭看見老管家正目不轉睛地盯着自己,便向他報以一個溫和的笑容。
老管家一怔,眼睛居然紅了。
“管家這是怎麼了?”張念很奇怪他的表現。
“沒什麼。”老管家用滿是皺紋的手擦了擦眼角,“只是覺得張先生長得好像我以前的主子,這人老了,總是愛懷舊。”
“你以前的主子?”張念失笑,“長得跟我一樣醜?”
“不不,主子她可是個大美人。”管家連聲否認,“張先生左半張臉跟我家主子一模一樣呢。”
“是嘛。”張念心中有些懊惱,自己當初爲啥只遮半張臉呢,現在好了,被老人們認出來了,李念安這張臉可是跟安倩兒長得一模一樣呢。哎,對了,既然老管家記得安倩兒,那剛好可以打聽一下她的來歷。
“管家,你以前的主子是個什麼樣的人?”
“主子她……”老管家回想起以前的事情,聲音梗塞起來,“主子她是天下最美麗最善良的姑娘,可惜命不好,年紀輕輕就……”
“你以前的主子死了?”
“是啊,她難產死的,紅顏薄命啊……”
難產死的,又漂亮又善良,跟李繼祖講給她聽的一樣。
“哎。”老管家深深嘆了一口氣,“主子這麼好的人死得那麼早,那些壞心腸該早死的人卻好好活着,這個世界,太不公。”
張念心中咯噔一下,管家口中該早死的人是誰?
“哎呦,我個老糊塗。”老管家一拍大腿,“見着先生念起舊主,嘴就不聽使喚了,剛剛那些話先生可別往心裡去,有些事還是不要記得的好。”
“管家剛纔說什麼了?”張念笑道,“我只顧着參觀新屋子,可什麼都沒聽見呢。”
“是是,這屋子雖然小但小得精緻,先生好眼光。”管家哈腰附和,退了出去。
“老六,你終於回來啦。”一位身材挺拔,相貌英俊的年輕男子大踏步跨進軒王的書房。
“五哥?”正埋頭書案的軒王擡起頭,“你怎麼現在來,我還準備明天進宮的時候去拜會你呢。”
“哎,我們兄弟兩個還客氣什麼?”那男子眉目清朗,笑容可掬,轉身將書房門關上。
他正是當今五皇子趙淮,他是環妃的孩子,欣妃死後趙漠就被寄養到環妃名下,環妃賢淑,待趙漠如親生兒子一般,他們兩個關係也好得跟親兄弟一般,這在皇子之間倒是很少見的。
“五哥這麼急找我,莫非宮中出了什麼事?”
“宮中局勢你是知道的,暫時也不會出什麼大事,我就是聽說你收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半面仙爲軍師,心中好奇,想來一睹這位仙人的風采。”
“其實不是我收的。”軒王道,“是他自己要求跟我回京助我成就大事的。”
“他自己?”趙淮有些驚訝,“但凡江湖上的名家可都是不屑爲朝廷賣命的,何況他這麼大的名聲,你可有打聽過他的來歷,萬事小心纔好。”
“我自然有調查過。”軒王倒了一杯茶遞給他,“說來奇怪,不管我怎麼調查,都無法調查到他十歲以前的經歷,好像他整個人憑空冒出來一般,他那個長隨小春也是,也是調查不出身份來歷,倒是另外一個跟她一起長大的楊清,父親曾經在戶部任職,因爲涉嫌私吞國稅而被流放到
渙縣,後來因病去世,他曾經離開過渙縣一段時間,不知怎麼的又跟半面仙湊到了一塊。”
“一個人不可能沒有身份來歷的,除非是刻意掩蓋。”趙淮抿了一口茶,忽然眼睛一亮,“你說那個楊清的父親曾在戶部任職?”
“是啊,好像官還挺大的。”
“老六,你可記得十五年前鬧得沸沸揚揚的郭先尤案?”
“你是說那次由家臣告發左丞相郭先尤以權謀私而引發的大規模貪污腐敗事件?”
“正是,那次父皇下了狠手查處貪污腐敗,朝中一大半官員都受到牽連,特別是戶部中的許多人,因爲公事便利,私吞了不少油水,其中戶部侍郎楊乾被查出私吞國稅,剋扣糧餉,貪污數額巨大,轟動整個朝廷。本來父皇要將他抄家的,當時的戶部尚書全力保他,才讓他撿回一條命,落得個流放邊疆的下場,而且戶部尚書也因此丟掉了官帽。”
軒王重新坐回案桌旁,劍眉之間透出一絲嚴峻,“我那時還小,但也曾聽老臣們說過一二,那個楊乾爲人低調正直,他在任的時候甚至還查出了不少貪污枉法事件,怎麼也不像會做出這樣事情的人。那次事件死了不少人,父皇看上去是爲了懲處貪污,實際上卻是想把朝廷大換血,父皇疑心與他一起打天下的人有不軌之意,所以趁這次機會將他們殺的殺流放的流放,讓天下真正成爲他的天下,那個楊乾恐怕只是這個事件的犧牲品吧。”
趙淮警覺地環顧了下四周,見沒有異常才繼續道:“當時那麼多人被查出有問題,爲何只有他鬧得那麼大,最先被告發的可是郭先尤,楊乾跟郭先尤一點私交都沒有。”
“你是說……”
“楊乾是幫人背黑鍋呢,而且那個人身份地位不容小覷。”
“會是誰?”軒王瞳孔顏色猛地加深,“楊乾只是個侍郎,私吞國稅剋扣糧餉對他來說不但用處不大,還會招來殺身之禍,但如果這些錢落在當朝權貴手中,那可就會產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不錯。”趙淮贊同地點點頭,“這個人居然能讓別人將這麼大的黑鍋頂了去,本事必定不小,說不定以後會成爲我們的勁敵,而且他在暗我們在明,對我們極爲不利,或許我們可以通過那個楊清查出點端倪。”
“半面仙中了毒,楊清這兩天就會到府中,我會趁機將他留下的。”
“我對這個半面仙還真是好奇呢。”趙淮轉開話題,“聽說他的臉一半秀氣無雙,一半醜陋至極,本人更是聰慧機智,神機妙算,但凡這世間的奇人都有些與衆不同啊。”
軒王笑,“其實他也只是個普通人。”
“哎?這雞湯又是黃秋珊親手煮的?”趙淮轉眼看到案桌上已經結了塊的雞湯。
“是啊,你要喝?我叫人去熱一熱?”
“不必了,免得黃大小姐下次見到我又要把我大卸八塊,我可受不起。”趙淮連連搖頭,隨即又道,“我說老六,人家一黃花大閨女頂着世俗的壓力粘你粘了這麼多年,你也讓人家搬到了家裡,怎麼還不把事給辦了,你這個年紀早該成家了,再說,這事拖來拖去也不是辦法,堂堂兵部尚書的嫡孫女癡戀軒王爺早已人盡皆知,成親不是遲早的事麼。”
“五哥……”軒王有些無奈,“你知道我的心思不在這上面,黃秋珊我會好好對她,但成親還是緩一緩吧。”
“我也是爲大局着想。”趙淮意味深長道,“你不喜歡她沒關係,大不了納她做妾,等以後遇上喜歡的再納正房,皇室中的男人哪個不是三妻四妾,你又何必如此固執?”
“這事以後再說吧。”軒王不悅地皺起眉頭。
趙淮嘆了口氣,他這個弟弟什麼都好,爲什麼就是在這方面一根筋呢?
張念身體還虛得很,春花跟着楊清時間短,學的那些解毒方法也只是皮毛,她身體裡的毒暫時沒有明顯的動靜,卻能感覺到無時無刻不在侵蝕着她的身體。
用過晚飯,她試着用內功逼毒,逼出幾口黑血,身體感覺不再那麼糟糕,精神卻愈加睏乏,軒王已經派人通知她明早進宮面聖的事情,這是接近皇帝的大好機會,她可不能缺席。
吩咐春花不要讓別人靠近之後,她便早早睡下了。因爲身體的原因,睡得也不大安穩,一閉上眼睛老是夢到奇奇怪怪的事情,一會兒穿越回去了,一會兒又穿回來了,恍恍惚惚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裡。
明顯感覺身旁有異動,她昏昏沉沉的腦袋控制不大聽使喚的身體掙扎地坐了起來。迷迷糊糊中有人向她發起攻擊,她出手接招,明明可以接住的招式硬生生被難以動彈的手腳牽絆住了,沒幾下就敗下陣來。
敗就敗了吧,虛弱的神經暗示她現在只有等死的份,恍惚中有人問她師父是誰,她反應了半天,說出青大娘三個字,又有人問她是什麼門派,她反應了更久的時間纔想起自己是孤雲派的,又聽到有人在問青大娘在哪裡,她卻沒有力氣再回答了。
有股強有力的氣流在她身體中流竄,剛剛閉塞不能輸送氧氣的血管瞬間被打個通暢,直覺告訴她有人在用內力給她續命。
張念漸漸恢復力氣,擡頭看到的卻是一個全身只露出兩隻眼睛的黑衣人。
“你是軒王爺的師父?”她有氣無力地吐出幾個字。
“是,你是青大娘的徒弟?”那人反問。
張念點點頭,勉強擠出一個微笑,“算上這次,你救了我三次了吧。”
那人微微一怔,似乎被自己救她的次數嚇到了。
“你暗中盯着我很久了是不是?你爲什麼不把我會武功的事情告訴軒王爺?”
“你雖然騙他卻沒有害他的意思,我只想知道青大娘的下落,其他閒事我不想管。”
“你倒是跟青大娘冷漠孤僻的性子很像呢。”張念輕輕咳嗽了兩聲,悠悠說道,“你是青大娘舊識吧,她跟你鬥氣才隱退江湖,這些年,恐怕你也一直沒停下過找她吧。”
“我們的事情不是一句兩句說得清楚的,我只想知道她現在在哪。”那人有些不耐煩。
張念苦笑道:“我也想知道我師父在哪裡,六年前我們家出了大變故,我那時候就沒有她的消息了。”
“你這人詭計多端,快點說她在哪裡!”那人急了,扯住張唸的衣領將她提了起來。
張念本來就虛,被他這麼一扯氧氣供應不足,眼前一黑,直直往後倒去。感覺嘴裡被塞了什麼藥丸,過兒一會兒,又醒轉過來。
“那個娘娘腔的毒倒是厲害。”那人語氣稍稍緩和,“我剛剛給你吃了本門的續命丸,三天之內不會出什麼事,但三天之後我就不能保證了。”
“多謝……”張念想了想道,“多謝師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