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念安精神一直處於緊張狀態,聽他這麼一說才發現自己手臂在摔下來的時候被颳了一條很深的口子,鮮血已經染紅了周邊的衣服。剛剛她沒在意也沒覺得疼,現在注意到頓時感到鑽心的疼。但她不肯在趙漠面前示弱,咬着嘴脣不讓自己哼出聲。
趙漠從櫃子裡搬出一個箱子,輕輕托起李念安的胳膊。
“你幹什麼?”李念安急忙縮胳膊,手卻被他緊緊抓住了,動彈不得。
趙漠一隻手抓着李念安的手,一隻手打開箱子,裡面是一些瓶瓶罐罐和紗布。他拿出一把小刀將李念安傷口附近的衣服割破,潔白的皮膚上鮮血正一點點滲出來。
“我第一次見你之後就調查了你的身份。”趙漠一邊給她的傷口上塗藥酒一邊說道:“我害怕你知道我不是肖莫之後就不跟我做朋友了,所以才瞞着你。今天我並不知是你們家出了事,何先生自作主張引你進宮,若是我知道,定不會讓你進宮冒險的。”
“何先生爲何要引我進宮?”從李念安的角度剛好可以看到趙漠忽閃的長睫毛以及睫毛下如深淵般漆黑的眼珠,她忍不住嚥了口口水,心中暗歎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好看的男人。
“他是想讓你離開李家,吳仕賢發現春花不是李丞相的孫女,肯定會再去找的。不過,他這一招太險了,皇宮比外面要危險得多,若不是你誤打誤撞到了我這裡,還真不知道會出什麼事。”
趙漠絲毫沒感覺到李念安的小動作,專心致志地給李念安清理包紮傷口。
“你爲什麼對我這麼好?”每個人都說趙漠冷酷無情,可是每次在李念安面前表現出來的都不是那麼一回事。
趙漠停下手中的動作,擡眼看着她的臉,悠悠地說:“不知道爲什麼,我第一次見你,就覺得你很像我母后。”
“什麼啊?”李念安欲哭無淚,“我有那麼老嗎?”
“不是長相,是你的行事風格和性格,跟我母后很像。”
李念安想起青大娘曾跟她說過,趙漠的母后是欣妃,那個被皇帝拋棄的女人,便問道:“你母后在哪裡,你帶我見一見就可以知道像不像了。”
趙漠一怔,苦笑道:“我母后在我出生後就死了,自殺的。”
“對不起。”李念安心下歉然,她記得青大娘跟她說皇帝要殺欣妃的事,沒想到欣妃是自殺的。難怪六皇子性格這麼冷,他母親懷他的時候定是備受煎熬和絕望,生出的孩子肯定會受影響的。
“沒關係。”趙漠收起哀傷的表情,淡然道:“母后的事已經過去很久,我也就聽環妃說過一些,我雖然沒見過她,心中卻一直有環妃描述她的樣子,我見到你的時候有種我心中那個人活過來了的錯覺。可惜你那時是個男孩子,我便派人調查,這才知道你是騙我的。”
“所以你是因爲我跟你母后像纔對我好,並不是把我當朋友?”李念安心中滿是失望。
“也不全是。”趙漠收起藥箱,將其放回櫃子中,“所有人都怕我,見到我只會躲得遠遠的,只有你,願意跟我做朋友,這也是我不告訴你我真實身份的原因,我害怕你跟他們一樣,覺得我可憐、可怕。”
“你一點也不可憐,一點也不可怕。”李念安突然很想張開雙臂去抱一抱這個孤獨的孩子,可惜她現在也是個小孩子,不適合
施展自己母性的一面,只得握住他的手安慰道:“你是我見過最有情有義的人,只是你的自我保護意識太強了,害怕自己受到傷害,這纔在別人面前表現出無情冷酷的一面。你放心,我不會像他們一樣離你遠遠的,只要你願意,我永遠都是你的朋友,就算你把我當你母后也行。”
趙漠嘴角抽了一下,一股暖流從心底流過,用手敲了敲她的額頭道:“你這個小丫頭這麼丁點大,要假裝是我母后還得再過幾年吧。”
“不得對母后無禮。”李念安難得見到趙漠眼中的冰涼褪去了些,心下寬慰,暫時忘記自己的處境,跟他開起玩笑來。
因爲笑的幅度太大,牽動手臂上的傷口,她“哎呦”一聲疼得叫出聲。
“疼嗎?”一瞬間,趙漠露出緊張的神情。
李念安看着他俊俏的臉就在自己面前,又見他這麼關心自己,心中一熱,脫口道:“你抱着我就不疼了。”
她話一出口隨即知道自己失言,急忙避開趙漠的眼光,臉上火燒一般。
突然,她整個人被橫抱了起來,她嚇了一跳,朝趙漠看去,剛好與他溫柔的目光相遇,她急忙低下頭。
“你受了傷,我抱你去牀上。”趙漠不等李念安回答,已將她放到牀上,“今天很晚了,你早點休息,我等下叫人送套乾淨衣服過來,明天再討論救李丞相的辦法。”他語氣急促,彷彿在掩飾什麼。
“嗯。”提到李丞相,李念安纔回到現實中,她現在可是在水深火熱中,怎麼能將救家人的責任拋到腦後呢?
趙漠到隔壁偏屋去睡,李念安一個人躺在牀上輾轉反側。她一閉上眼睛就會想起趙漠若即若離的眼神,心中莫名的喜悅,但隨即又會想起自己還在大牢中的家人,覺得自己不應該在這個時候考慮別的事情,心中又開始內疚。
心情一起一伏,她更是難以入眠,最後開始念內功心法才讓躁動的心安靜下來,就這樣迷迷糊糊捱到了天亮。
天亮不久,一個小宮女推門而入。
“小姐,六殿下早上出門辦事了,吩咐您在這裡好好休息,切不可到處走動。”她將一套衣服放在桌上,隨即轉身出去。
出門辦事,辦什麼事?李念安心中嘀咕。昨晚屋頂上她掉下來的那個洞已經修補好了,地上瓦片灰塵也已清理乾淨。她料想昨晚掉下來不是因爲屋頂不牢,而是趙漠用內力震壞屋頂,讓她掉下來的。
她重新審視了下這間屋子,裝飾並不算華麗,想必是因爲趙漠不受皇帝寵愛的緣故。整個屋子裡除了必要的傢俱之外,全部都是五花八門的兵器和兵書。
“果然是經常打仗的人。”李念安在屋子中繞了一圈,感嘆道。如果是在現代,趙漠這個年紀剛剛上初中,或許整天還在對父母的照顧不周怨聲載道,而他已經在沙場征戰這麼多年,經歷過無數生死,難怪他小小年紀滿腹心機,全是生活所逼。
不一會兒,剛剛那個小宮女又進來了,給她端來了洗漱用品和早飯。
“你叫什麼名字?”李念安心想,趙漠既然派她來服侍自己,定然是信得過的人。
“奴婢叫橙兒。”那宮女道:“小姐若有什麼吩咐直接跟我說就可以了。”
“橙兒,好名字。”李念安道:“六殿下什麼時候回來。”
“這個奴婢不知,六殿下叫小姐耐心等待,他會盡快趕回來。”
李念安無法,她現在身在皇宮,知道處處都是危險,要想救李丞相先得保住自己的性命,只得按捺住焦急的心等着趙漠,她相信趙漠出去是爲了幫她想辦法。
就這樣待了一天,就在她百無聊賴想要出去碰碰運氣的時候,何先生回來了。
“六殿下呢,你怎麼現在纔回來?”李念安不等何先生喘口氣就問。
“六殿下已經想到了救李丞相出去的辦法,只是得委屈小姐你了……”
“沒有什麼委屈不委屈的,快告訴我該怎麼做?”李念安心焦如焚。
“小姐可曾聽說過金刀衛?”何先生突然道。
“金刀衛?聽我師父說過。”
“嗯。”何先生點點頭,“青大娘果然見多識廣。”他說話慢條斯理,儼然一副賬房先生的樣子,“那你應該清楚皇帝在你們李府也安排了金刀衛吧。”
“那是自然。”李念安秀眉微蹙,她已經快急死了,恨不得直接從何先生嘴裡把話給掏出來。
“那就是了。”何先生道:“皇帝早就知道你的存在,何以等到吳大夫告發才下令拿你?而且用的還是宮中侍衛,還抓錯了人?”
“你是什麼意思?”李念安也想不通了,如果金刀衛直接出手,就算是十個李念安也逃不掉。“難道皇帝是故意放我們一馬?但他爲何又要演這一出呢?”
“因爲他是皇帝啊!”何先生表情誇張,彷彿在宣告一件驚天的秘密:“他的真正目的不是爲了處置李丞相或者偏袒吳大夫,他是爲了維護自己的權力!你想想,李丞相權傾朝野,皇帝能不眼紅麼?這次事件由吳大夫告發,李丞相不管怎麼說都結結實實被打擊了一番。皇帝故意抓錯人,想要犧牲一個小丫鬟來證明吳大夫的誣告,這樣吳大夫也會因爲自己的行爲付出代價。皇帝不是真的縱容吳大夫如此放肆的,他是爲了平衡兩邊的勢力,他的權力纔是最重要的。皇帝這一招一石二鳥用的可真是絕啊,嘖嘖嘖……”
李念安倒吸一口涼氣,她只道皇帝是個無情無義之人,沒想到他還是個工於心計,爲了權力不擇手段,城府深得無可復加的人,難怪可以當上皇帝,這條路是他用多少人的鮮血鋪成的啊。什麼丞相,什麼御史大夫,在他眼裡不過是手中無足輕重的兩顆棋子,任他擺佈。
封建主義的中央集權制度,天下歸於一人之手。這是個沒有人權,沒有法律,視人命如草芥的社會……
“這些話你都是聽誰說的啊?”李念安將自己的思維從對這個社會的無限怨憤中拉了回來,“以你的情商似乎不太會想得這麼深吧,是趙漠告訴你的嗎?”
“你……怎麼可以直呼六殿下的名字?”何先生臉上跟看到鬼一樣猛地露出驚懼之色,把李念安嚇了一跳。
“不叫他趙……”李念安剛想說“不叫他趙漠叫什麼”,何先生臉上已經毫無血色,她害怕自己再說趙漠二字他就要驚懼而死,急忙轉換話題道:“你還是回答我的問題吧。”
何先生喝了口茶,臉上漸漸恢復血色,抓住李念安的胳膊跟交代遺言似地說道:“你以後可千萬不要直呼六殿下的名諱,不然……”他忽然想起什麼事,改口道:“不過六殿下對你可不一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