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九章 隊友
七月,以方仲永充知永興軍權知涇州兼涇原、秦鳳路沿邊經略安撫使、涇原路馬步軍都部署,知延州範雍兼鄜延、環慶路沿邊經略安撫使、鄜延路馬步軍都部署,殿前都虞候石元孫爲鄜延路副都部署。
竇守志爲監軍,狄青果爲延州指揮使。
請注意,劃重點,要考的!
充知加權知的方仲永與知延州的範雍誰的職權更大一些?
方仲永大些?不對!
範雍大些?不對!
嘿嘿,想不到吧!正確答案是半斤八兩,誰也奈何不了誰。
沒辦法,宋朝的軍制就是這麼的複雜,或者叫狗血。如同多角戀愛關係似的,似乎屬於你,似乎又屬於他,還似乎屬於她。
《宋史》對這位範雍的評價是:爲治尚恕,好謀而少成。
簡單來說,就是一個優柔寡斷的老好人,而且還頗爲自負。方仲永實在不知道政事堂那幫子人是怎麼想的,這位範大人與郭勸何異?政事堂諸公都是吃乾飯的嗎?——當然,除了晏殊老大人。
其實這位範雍大人與郭勸還真有區別,起碼資歷夠老,當過三司使(財政部長),幹過樞密副使(副總司令),還做過禮部侍郎(教育部副部長)。
慢說方仲永只是充任與權知的臨時職位,你就是個正式的,也奈何不了人家。
至於方仲永念念不忘的另一個姓範的,徙知越州去了。
雖然明知道那位範希文肯定要比這位範伯純有用的多,但趙禎似乎不信這個邪,離了你范仲淹,國朝就無人可制元昊了?邊兒呆着去吧。
神助攻得不到,豬隊友倒是一抓一大把。
時陝西用兵,調費日蹙,地主家也快沒有餘糧了。
天章閣待制、同判禮院宋祁爲了趙氏集團的長治久安,上疏論三冗三費:“有定官,無限員,一冗也;廂軍不任戰而耗衣食,二冗也;僧道日益多而不定數,三冗也。道場齋醮,無日不有,皆以祝帝壽、祈民福爲名;宜取其一二不可罷者,使略依本教以奉薰脩,則一費節矣。京師寺觀或多設徒卒,或增置官司,衣糧所給,三倍它處,帳幄謂之供養,田產謂之常住,不徭不役,生蠹齊民;請一切罷之,則二費節矣。使相、節度不隸籓要,取公用以濟私家;請自今地非邊要,州無師屯者,不得建節度,已帶節度不得留近籓及京師,則三費節矣。”
言語不可謂不切中時弊,不可謂不爲真知灼見。
可宋祁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錯了,又說什麼:“臣聞人不率則不從,身不先則不信,陛下若能躬服至儉,風示四方,衣服醪膳,無溢舊規,請自乘輿始;錦採珠玉,不得妄費,請自後宮始。”
方仲永就很想揪着這位差一點成爲狀元的傢伙的脖子問一句:你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裡了嗎?如果——我是說如果——你是皇帝,一到國家缺錢的時候,就讓你乖乖地節衣縮食爲萬民表率,而百官照樣笙歌燕舞、花天酒地,你會怎麼想?你會不會想罵娘,甚至生出逆反心理?
反正方仲永覺得,如果自己是趙禎,一定會“偏不乖,偏不乖”的。
幸好趙禎不是方仲永,從善如流,即下詔消減宮中用度,不愧於仁宗之名。
甚至,有更多的豬隊友打算進一步削減開支,想稍稍減少一下官兵的俸祿與賞賜,都被趙禎以“祿廩皆有定製,毋遽更變以搖人心。”爲由拒絕了。
吾皇聖明啊!
聖明的吾皇,可能覺得用範雍去牽制方仲永的吃相太難看,不利於抵抗準備惡意收購的元昊的侵襲。政事堂諸公也想要證明,自己並非如方仲永所想的那樣,淨是裝飯的桶,千方百計地給方仲永招來了一個強有力的助攻——唃廝囉。
六月丙寅,以左侍禁魯經爲合門祗候。
魯經者,一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只不過因爲即將出使青唐唃廝囉部,懼怕唃廝囉輕視,特擢升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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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語云,禮下於人,必有所求。
這句話也可以反過來說,想要所求於人,必有禮物。
青唐主唃廝囉自大敗元昊後,新立夫人喬氏。喬氏溫柔賢惠,深得唃廝囉歡心,每多恩寵。
恩寵一多,子嗣自然來。
喬氏很快就有了身孕,生下了董氈。這董氈天資聰慧,相貌俊美,且極是孝順,唃廝囉含在嘴裡怕化了,放在眼裡都不覺得硌得慌,疼愛遠勝長子瞎氈與次子磨氈角。
唃廝囉前二妻皆爲李立遵之女,各生一子,一爲瞎氈,一爲磨氈角。李立遵曾自立爲相,挾“贊普”以令諸部。唃廝囉早已與其決裂,懼其勢大,不敢廢其女而已。自李立遵死後,唃廝囉撕掉了溫情脈脈的面紗,對二位前妻再無一絲情義。
二位過氣的夫人無奈,各攜其子逃出青唐,磨氈角居宗哥;瞎氈居龕谷,皆爲其外祖李立遵之舊日勢力範圍。
四月,癸亥,封唃廝囉妻爲夫人,二子俱爲團練使,各賜衣帶、器幣及茶絹。以安其後院也。
剛開始的時候,有人認爲只給予爵祿,恐不能使唃廝囉用命,建議許諾唃廝囉,凡是他攻打下來的西夏的土地皆爲他的領地。
參知政事程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進言曰:“使彼得地,是生一元昊;不若用間,使二羌勢不合,即中國之利也。”
這話沒毛病,因爲誰也不知道唃廝囉是不是真的心向趙宋,是不是真的沒有自立爲王的野心。
可天上的大雁還沒有打下來,您就先考慮紅燒口味雖好,但不利於養生的問題,真的是未雨綢繆嗎?您這綢繆的時間是不是早了點呢?
但“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是正治正確,誰也說不出別轍來。
於是,自以爲是的趙宋高管就派新提拔的魯經前往青唐,使擊元昊以披其勢,並賜帛二萬匹以爲軍資。
聽聞消息後,方仲永即上奏曰:臣嘗讀《史記》,唯於一事不解。昔威王八年,楚大發兵加齊。齊王使淳于髡之趙請救兵,齎金百斤,車馬十駟。淳于髡仰天大笑,冠纓索絕。
王曰:先生少之乎?
髡曰:何敢!
王曰:笑豈有說乎?
髡曰:今者,臣從東方來,見道傍有禳田者,操一豚蹄,酒一盂,祝曰:甌窶滿篝,汙邪滿車,五穀蕃熟,穰穰滿家。臣見其所持者狹而所欲者奢,故笑之。
臣愚昧,百思不得其解,願聞其詳。
奏章到了張知遜手裡,張知遜作爲笑談,不報。
朝廷把唃廝囉當傻子,唃廝囉會是個傻子嗎?
這麼粗淺的驅虎吞狼的計策,他都看不明白,墳頭上的草只怕都要長成大樹了吧。
但唃廝囉也知道,如果什麼動靜都沒有,就那樣生受了兩萬匹布帛,趙禎的臉上只怕掛不住呀!
要不,咱假裝出兵,到西夏邊境巡遊一番?
既然是巡遊,一定要找準地方。既要顯得事態比較嚴重,引起元昊的重視,又要趙宋覺得咱是很盡心盡力的。
地方好找,挨着的西涼府就行。
人馬的數量也要精確計算。多了不行,不夠油錢,呃不,是超過了那兩萬匹布帛錢;少了也不行,顯得咱誠意不足,客戶是要給差評的。
思來想去,唃廝囉徵集了四萬五千人馬,浩浩蕩蕩地攻向西涼府。一路上,既不講究兵貴神速,也不追求奇兵突出,一路上那可真是鑼鼓喧天,鞭炮齊鳴,人山人海,戰旗招展。
到了西涼府一看,果然沒讓人失望,西涼府早已戒備森嚴,如臨大敵。
深入敵境作戰多難啊!西夏人的準備是多麼地充分啊!
不能打!打不能!
唃廝囉隨便上繳了十餘個據說是西夏斥候的腦袋,便退守雪山一線,並上奏章詳細描述了西夏防衛之嚴整,攻打之艱難。
總之一句話,臣妾做不到呀!
趙宋朝廷多次派人催促,唃廝囉答應得都挺好,可就是乾打雷不下雨。
至此,趙宋朝堂能給予方仲永的幫助就沒有了後話。
其實方仲永能理解,一幫子自詡聰明而把別人都看成傻子的人,往往自己就是那個傻子。方仲永原本就對那些沉迷於“運籌帷幄之內,決勝千里之外”的傢伙不抱有任何的幻想。
指望他們在朝堂上YY半天,就能想出什麼高招來,還不如寄希望於眼前的石元孫是兵主轉世呢?
兵主者,蚩尤也。就是那個差一點打敗了黃帝的傢伙,被後世敬爲戰神,東方雅典娜。
要說這石元孫的爺爺也是很厲害的,被稱爲翊戴功臣之首,是太祖趙匡胤的頭號心腹。後來又率先響應趙匡胤的“杯酒釋兵權”,實在是始終能夠保持堅定立場的好同志。
但老子英雄兒未必是好漢,爺爺英雄,好像跟孫子就更沒什麼關係了。
這孫子毫無氣節,自見了方仲永之後,是一口一個“兄弟我”怎樣怎樣,一副“求收藏,求推薦,求包月”的噁心模樣。
您都四十多歲的人了,敢在我這二十多歲的人面前冒充小鮮肉?再說了,我與您侄子論交,喊您兄弟爲哥哥,您就別拿出那副樣子裝傻充愣了吧?
石元孫絲毫沒有被看穿了覺悟,依然在那裡盡心盡力地扮演自己的紈絝。
方仲永懶得與他囉嗦,只問一句話:“汝能聽令否?”
“能啊,能啊!”
聽話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