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七章 少年派的故事會
興慶府外城,一處低矮的土屋院落。
一名少年手握一隻鴿子,興沖沖地跑進屋裡,高聲說道:“林兒,有迴音了。”
一身青皮裝扮的韓林兒斥道:“小四,說你多少回了!在這裡說話一定要走心!我們都是孤兒,哪來的名字?還有,不論什麼時候都要留心有沒有外人在場。一着不慎,就有殺身之禍。”
小四撇撇嘴:“不就多讀了兩天書嘛!看把你嘚瑟的!”
見韓林兒眼一瞪,又趕緊說道:“好了,老大!知道你心思重,我也不是傻子不是?這個安全屋,只有咱們哥兒六個知道,那些新發展的派衆誰敢真的相信他們?快拿出密碼本,看看有什麼好消息?”
所謂的密碼本,其實就是一本很常見的《春秋繁露》。
看着韓林兒迅速地翻動書冊,找到對應的字眼,謄寫到另一張紙上,小四豔羨不已。
韓林兒一擡頭,對小四說道:“以前讓你多讀些書,你偏不肯,每到考試,就知道抄我的。現在,後悔了吧!”
小四嘴硬得很:“接着抄唄,有啥大不了的!你趕緊翻譯,我把鴿子給小五送過去,好好伺候!全靠它跟家裡人聯繫了!”
等小四出屋,韓林兒又拿出一本《後漢書》來,這纔開始真正的翻譯。
儘管小四也是從童子軍出來的老夥計了,儘管方仲永叮囑過要相信身邊的幾個人。但素來謹慎的韓林兒,生怕其他人落入敵手,在嚴刑拷打之下泄露密碼。那危害就太大了。所以,韓林兒誰都不相信,真正的密碼翻譯也只有他知道。
等翻譯完成,喊其他幾人都進屋,向來沉穩的韓林兒按捺不住臉上的喜色道:“有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們想先聽哪一個?”
“好消息!”其餘五人齊聲道。
“好,那我就先說壞消息!”
“嘁!”五人齊亮中指。
“壞消息就是,我們想爲恩公復仇,刺殺元昊的計劃被駁回了。”
小二恨恨地一拍腿:“早就跟你們說過,恩公不會同意的。反倒不如,我們先把事情做下了,再任憑恩公責罰就是。”
韓林兒一拍桌子:“糊塗!元昊要是那麼好殺的,恩公豈不早就摘了他的腦袋?還輪得到你個二貨?只怕還沒有到跟前,就被元昊的侍衛給宰了。小二,你要是還這麼衝動,別怪我不講情面。”
小二也一拍桌子:“你當我怕你?你個膽小鬼!”
最文雅的小三出來平事兒:“好了,都別鬧了!不還有個好消息嗎?”
“好消息就是,恩公已經有了對策,保證把這口惡氣給出了,還能把元昊鬧得灰頭土臉,再也囂張不起來。”
衆少年圍成一圈,齊齊研究起方仲永的反制良策。
最大的疑問是,屹耳是什麼?
喔,是驢呀!
可爲什麼還要起這麼個名字呢?
受密文字數所限,方仲永沒有解釋。少年們自行腦補:一定是恩公怕前期傳播不易,怕沒有讀者,故此留下了懸念。
高,實在是高!
次日中午,某酒樓裡。
一位肥頭大耳的中年人正在開懷暢飲,忽然一個相貌普通、衣着普通的少年高聲喊道:“巴依老爺,您家裡着火了,趕緊回去看看吧!”
中年人一聽着了急,撒腿就跑。
還沒有出店門,就被夥計攔住了:“怎麼着?想吃霸王餐啊?”
巴依老爺趕緊掏錢會賬,不意從懷中帶出一張紙條來。
夥計好心撿起:“嗨,你的紙條。”
巴依老爺展開一看,面色大變,趕緊遞回去:“不,是你的紙條。”也不等找零,匆忙離去。
夥計還很納悶:“這巴依平常最是摳門,今天怎麼這麼大方?這倒好,便宜我了。”
又隨手拉住一位客人:“勞駕您給看看,這紙條上寫的都是啥?能讓小氣鬼大方?”
那客人一看,忙說道:“我不認識字,你換個人問問吧!”
活計還很納悶:“不認識字,你還擱那瞎看什麼?”
掌櫃的過來訓斥偷懶的夥計:“還不趕緊幹活去!小心扣你的工錢!”
夥計很委屈:“掌櫃的,我沒有偷懶!剛纔巴依忘了一張紙條,我問了好幾個人都說不認識上面寫的是什麼。”
掌櫃展開一看,笑道:“這是用國師新創制的大夏文字所寫,一般人哪裡會認得?你當是粗鄙不堪的宋字?”再看下去,臉都綠了:“趕緊報官!”
巡街的不良人迅速到來,又層層上報,逐漸彙報到了國師野利仁榮手裡。
野利仁榮見內容過於火辣,本想着隱瞞下來,但全城有好幾處都有類似的消息,不敢也不能隱瞞啊!
緊急拜見元昊,具言城內有趙宋細作出沒事。
剛開完與諸部協同進攻趙宋的軍事會議的元昊,志得意滿,意氣風發。一改往日的陰鷙,很是豪邁地說道:“區區幾個蟊賊,能掀起什麼風浪來。着飛龍院查察就是,哪裡用得着國師大駕。”
野利仁榮小心翼翼地遞上紙條,又急忙躲得遠遠的,一言不發。
元昊展開紙條一看,只見紙條上寫着:今有大宋殿前副都指揮使方敬告西夏子民,凡能得元昊首級者,賞錢一貫或與之等價的牲畜屹耳一頭。
另附有貼心的說明:元昊首級本只值八百文,本官思西夏百姓窮苦,故此提升賞格至千文。
元昊怒極反笑,聲如夜梟:“哈哈哈哈!我元昊的頭顱只值八百文?哈哈哈哈!好啊,好得很啊!此仇不報,枉爲人也!”
說罷,再也按捺不住,一腳踹翻了案几,狂吼道:“寺人死哪去了?快來伺候朕着甲。朕定要於今日踏平永興軍,一雪今日之恥。”
見元昊終於發作出來,野利仁榮長出了一口氣,終於敢跑了回來,勸說道:“大王息怒呀!所謂怒不興兵,大王睿智過人,萬萬不可中了賊子的奸計呀!”
寺人手忙腳亂地捧着盔甲前來,被元昊一劍刺殺:“爾等廢物,連朕暴怒之下的命令都要聽從?死不足惜!”
又轉對野利仁榮說道:“多虧國師老成持重,才使朕懸崖勒馬。國師,你領飛龍院、鐵鷂子全力查探趙宋細作,務必在攻打延州之前肅清。只要是疑似,一律處以極刑。寧可錯殺三千,不可放走一個!”
野利仁榮想要再勸,想了一下,嘆息一聲領命而去。
貪婪吝嗇的巴依倒了黴,沒人可憐他。連街上乞討的孩童都被當成宋朝細作被抓了起來,大家紛紛腹誹大王有些昏庸了。
韓林兒幾個傢伙不怕,他們早已經不再是沿街乞討的小乞丐,已經混成了某個小官僚的白手套了。
網眼再密,總不能把撒網的人也一塊兒撈了吧?
看似平靜了幾天的興慶府,隨着一隊西域商隊的到來,又起了波瀾。
據飛龍院回報,有西域胡商名古德貓寧者,在市集大放厥詞,言說“西方某國,有一個國王長了驢耳朵……”
野利仁榮答,殺。
又有某花剌子模國商人云,彼國有一頭名叫屹耳的驢子,甚通人性,願獻於偉大的嵬名國王,以作貢獻。
野利仁榮答,連人帶那個啥全部殺了。
又有北遼粘八葛部來的商人喜說故事,講一個名叫阿凡提的智者與貪婪愚蠢的巴依老爺鬥智鬥勇的故事。
巴依老爺?世上所有叫巴依的都沒有好人!聽衆自然是叫好不斷。
可你千不該萬不該,臨了臨了又唱起了歌,“我有一頭小毛驢,從來也不騎……”
你難道不知道驢這種有着長長的耳朵的生物,在西夏是禁忌嗎?你瞧你唱的什麼破歌,害的觀衆也跟着進了打牢。
所謂跟着好人學好人,跟着師婆下假神。
洪州、龍州的少年們是有樣學樣,又紛紛編造出各種版本的關於元昊與驢不得不說的故事,甚至有人戲稱李元昊爲“驢元昊”。
據說,李德明長年在外征戰,空留衛慕皇后獨守宮闈,寺人無用,難消寂寞。恰巧宮中飼養了一頭黑驢,其器甚偉……
各個版本的故事彙集下來,暴跳如雷的元昊失去了最後一絲冷靜,詔令殺盡全國的長着長耳朵的牲畜,敢有私自討論某種牲畜者一律處死。
某人被如狼似虎的兵丁抓捕的時候,還在苦苦哀求:“小老兒只是姓呂,不曾犯了忌諱呀!如何就要羈押我等家人?”
兵丁大怒:“好你個賊心不死的老傢伙,死到臨頭還敢諷刺大王。砍了!”
消息傳到汴梁,原本還有個別跳樑小醜譏諷方仲永好大喜功,擅開邊釁的傢伙,頓時偃旗息鼓了。
沒辦法,看看人家這波操作,可比讓人刨了祖墳還惱火。而且還不能解釋,因爲你沒法解釋。
你說我的首級很值錢?一貫錢太便宜了?那不是大傻子嗎?
你說我和驢沒關係?也沒人說你和驢有關係呀?你幹嘛要自己跳出來承認呢?
對此,方仲永的解釋是,都是那幫不省心的孩子們自作主張,跟我沒有一點關係呀!小孩子嘛,胡鬧一點想必您大人有大量,不會介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