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上午給同村長輩拜年,下午讀書寫字。
初二,母親要回孃家給外公外婆拜年,父親陪同。方仲永本來想着一起去的,卻被前來的大伯阻止了,並交給方仲永一個艱鉅的任務:陪方英俊去王財主家拜年。
方仲永前世可是見過陪毛腳女婿走親戚的陪客的慘狀的,那叫一個慘!毛腳女婿沒人整得太過分,怕主家臉上不好看。陪客嘛,來不就是擋槍的嗎?各種惡作劇,各種花式灌酒,不喝吐了是不會放人的。方仲永覺得自己小胳膊小腿的,恐怕承擔不起如此重任,便要推脫。
大伯不樂意了:“怎麼的,大伯的話不好使了?就是你爹,他也得聽我的!就這麼定了!”方仲永急忙解釋:“不是侄兒不願,實在是酒量不濟,又不善言辭,恐失了禮數,讓人笑話。”“關酒量什麼事兒?沒人灌酒的。讓你陪着七郎,是怕鳳哥兒的哥嫂爲難。你也知道你七哥,那就是一繡花枕頭,兩句話就漏了怯。人家要是問他學問上的事兒,他會個啥?你讀書多,隨便弄兩首詩,不就把那一幫子人給鎮住了。就你們兄弟兩個,可得多幫襯他一下。”
得!說到這個程度,再不去的話說不定就有“不孝不悌”的大帽子扣上來了。方仲永急忙答應,允諾“必不墮了我方氏的威風。”
“若王家有何條件,如何答覆?如磚窯經營?”方仲永得要話語權啊,否則誰理你個小屁孩兒。
大伯很是大氣:“若是婚嫁的事兒,你儘管答應。磚窯嘛,鳳哥兒嫁過來了後也沒有替他家掙錢的道理,隨便親家安排。”
待見了王財主及他的兩子一女,倒也言談甚歡。只聽那王財主道:“素聞方少兄神童之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呀!”
方仲永忙自謙:“世伯太客氣了,叫我仲永即可。神童不敢當,都是年少無知時隨口吟了幾首小詩,讓世伯見笑了。”
“不用太過自謙,你的詩才還是極好的。小女近幾日常吟誦的《木蘭花令》,就很好嘛!只是我等俗人,不解此中真意罷了。”王財主倒是文雅。
方仲永有些奇怪:“世伯也喜好詩詞?”
“年少時,也讀過兩本閒書。寫詩卻是寫不出來的,只是能看而已。只可恨我那兩個孽子,既不會讀書,也不會經營,只會討要錢財,與小女也偶有齟齬,讓仲永見笑了。”
彎子繞得不小呀!方仲永也會:“兩位世兄有世伯教導,必不會如此不堪。世伯無須太過自謙。”不接你的詞兒,看你怎麼辦。
王財主頗有深意地看了方仲永一眼:“方少兄倒是寬厚。卻不知方少兄對我家的磚窯看法如何?”
這裡面有坑!“未曾有機會一觀,不敢信口。但據我聽聞,令小姐治理有方,生意很是興隆。”方仲永繼續打哈哈。
王財主許是耐心耗盡,直接說道:“不知親家公是否曾對少兄提起磚窯的事兒?若是我那女兒嫁了過去,磚窯怎麼辦?交於我那不成器的兒子,定然會倒閉的;交於鳳哥兒,於理不合。方少兄有以教我?”
方仲永也不敢再繞圈子,把婚事搞黃了,大伯非撕了他不可。他沉吟了一下說:“解決的辦法有兩種,只是不知世伯願意選擇哪一種?”
王財主有了興趣,他爲這事兒可沒少發愁。直接送於女兒當嫁妝最省事,可一家人喝西北風去?人家有兩種辦法,且聽一聽。
只聽方仲永說道:“一是入股。入股好理解,就是由我大伯家拿出一部分錢糧,估算一下世伯的磚窯的價值。按所出的錢分紅,承擔風險。”
“這個辦法不好,太麻煩!另一個辦法呢?”王財主並不願意白白地分錢給親家。
“二是僱用。也就是由世伯寫下文書,僱用令小姐全權管理磚窯,每月支付薪資若干,若超額完成銷量,則給予獎金若干。具體金額,世伯可自行斟酌。”方仲永把後世職業經理人的規則拿了出來。
很明顯,王財主對僱用的方法更感興趣一些。也對,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王財主雖然說是對女兒很疼愛,但根深蒂固的傳宗接代的思想是不會有什麼大的變化的。只願,到時候鳳哥兒不要太傷心了。畢竟,若是王財主一狠心把女兒掃地出門,她一分錢的好處也拿不到。眼下,也只能讓她先經營着,既能多些收入,也能等兩個人感情加深了之後,有了孩子,也許鳳哥兒就能把精力轉移到家庭上面了。誰知道呢,事業型的女人不好懂啊!
初三,去縣城給劉先生拜年。
到得先生家中,卻見熱鬧非凡。原來是先生的其他弟子也在今天拜年來了。多是住在臨近的,方仲永年前見過一面。時人重視同窗之情,氣氛很是融洽,也並未有方父擔心的“欺生”的事情發生。先生考究了一番衆人的學業,也頗爲滿意。對方仲永的字體雖有些看不上眼,也給了個“尚可”的評價。
先生也非那古板的人,見時辰尚早,就對鬧哄哄的弟子們就笑罵道:“好了!知道你等不願陪我這糟老頭子,想要出去玩耍就快些走吧!切莫生事!”
衆人道了聲“不敢”,一轟而出。
方仲永沒想到先生如此“小氣”,飯都未混上一口,直接回家豈不要錯過了飯時。正猶豫間,幾名學子圍了上來。
爲首一人道:“可是仲永學弟?”
方仲永連忙施禮:“見過幾位學長。”
那人道:“無須多禮。我是張攀龍,我爹是本縣縣丞。以後你就和我們一起玩耍好了,聽說你的詩寫得很好,我爹讓我與你多親近親近。”又介紹了身後李斌、王琦等幾人,大略是諸吏、富商之子,俗稱“紈絝”。
方仲永只得與衆人一一見禮,年齡小就是吃虧,到處都是“哥”。
認識了一圈之後,方仲永問道:“不知幾位哥哥,意欲何往?”
張攀龍道:“今日天氣甚好,我等正要去城西白馬峰遊玩。且李斌家的廚子擅燒烤,正好今天帶了些好食材。我們去尋一背風處,吃些燒烤,吟誦些詩詞,豈不妙哉?”
方仲永擡頭看看天,這陰沉沉的像是要下雪的樣子,能是“好天氣”?
李斌——就是提供廚子與食材的那位,混不在意地一笑:“迎着風雪,才顯得我類讀書人的風采嘛!賢弟莫要推脫,同去!同去!”
到了山腳下,燒烤攤子擺開。還沒等營業,呃不,沒等烤熟,那雪便落了下來,初是“空中撒鹽差可擬”,片刻間就“未若柳絮因風起”了。
方仲永哭笑不得地看着這幫子在雪中玩鬧的中二少年,風采未必,傷風倒是很有可能了。也罷,既來之,則安之。他也嗷嗷叫着衝到漫天雪花中去了。
衆人玩鬧了一番,到了一個亭子裡暫歇。吃了些燒烤,喝了幾口溫熱的米酒,身上的寒氣也就消退了。衆人覺得平常的喝酒無趣,便約定以“雪”字爲題行“飛花令”,或吟誦前人詩詞,或自題一首。若是不能,便罰酒一盞。衆人都是讀過幾年書的人,背誦前人的詩詞自不在話下。一圈下來,竟是一個被罰酒的都沒有。
衆人鬨然大笑,張攀龍大呼道:“不行!咱們都得自己作詩。作不出來,罰酒一盞;作得出,旁人一人罰酒一盞。咱們的詩才就算比不上李杜,也不能老是念別人的詩。江山代有才人出嘛,今人不見得不如古人。”
方仲永暗道此人倒也有些膽略,出聲讚道:“張兄高見!今人當然要比古人強的,否則我等豈不還在茹毛飲血,如禽獸一般。待在下爲兄長吟詩一首以狀聲威。”
一首《贈金溪諸賢》便新鮮出爐了:李杜詩篇萬口傳,至今已覺不新鮮。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sao數百年。
衆人聽了,覺得口氣太大,似乎好像有些不太合適?管他呢,年輕人嘛,口氣大點兒就當是吃蒜了。
負責酒令的王琦卻有些不依不饒:“賢弟大才,我等佩服。只是這酒令還是要行下去的,否則要我這酒監何用?讓你佔個便宜,你先來一首。”
方仲永也不推辭,張口就來:“六出九天雪飄飄,恰似玉女下瓊瑤。有朝一日天晴了,使掃帚的使掃帚,使鍬的使鍬。”
衆人大笑,更有人邊捧腹邊找茬:“你這個歪詩,哈哈,不算,哈哈,不算數。”
方仲永回道:“酒監何在?這首詩可算得數?”
王琦道:“自然算得。諸君,飲勝!”
方仲永也陪着喝了半盞。本就是遊戲,無須較真兒。
眼見那雪下得一陣緊似一陣,衆人懼怕道路不通,便要回還。有興致未盡者提出:“何不去那白馬寺暫歇?待雪停了,我等再慢慢下山。”
張攀龍反駁道:“那白馬寺號稱供奉馬祖道一門下的大覺禪師,又何曾有絲毫的大覺禪師的心胸?每日裡只是死命的要香火錢。它本就廟產甚多,香火也還好,整天裝出一副窮酸樣也不知道給誰看的。”
有損友揭露真相:“不就是你上次攜歌女遊寺,被人家轟出來了嘛?你何必詆譭人家白馬寺呢?”
方仲永不禁大爲敬佩,您逛個寺廟都帶着歌姬,難道是特意來找打的?聽說,北宋的和尚很厲害呀!
張攀龍不禁有些訕訕:“就算我不對。你說出來就是了,用得着跑我家裡告狀嘛。害得我,被我爹抽了五十鞭子,屁股都打爛了。我爹還揚言,若是我再去青樓,就把我送進宮裡當公公去。”
衆人忙勸:“不去就不去嘛,沒什麼的。我等今日要借人家的屋檐躲避風雪,你可要管住自己的嘴。若再被人轟出來,大家都跟着你倒黴。”
張攀龍見人單勢孤,只得表示:“我當啞巴總行了吧!”
衆人紛紛點頭,表示“孺子可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