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寧海縣衙,宋大峰仍然不離不棄,呃不,緊緊跟隨,好像也不對味。
你想幹嘛?
王凌薇這幾日正嫌冷落了她,鬧脾氣呢!趕緊哄好自己的小美人才是正理,你一個鬍渣唏噓的中年大叔,就別跟着礙事了行嗎?
宋大峰眼巴巴地看着方仲永,滿懷深情地說道:“大人,您是不是忘了什麼事?”
“能有什麼事?哦,你是說想要全面接手這慈幼局的一干事務,甚至是整個台州的慈幼局?”方仲永問道。
“是啊,是啊!請大人成全!”
“本官與你明說了吧!這慈幼局油水不大,除官府可撥少量經費,大多依靠廣大士紳的捐助。每一筆花用都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而且事務繁雜、責任重大。本官最恨那假託慈善而行齷蹉之徒,若是你想從中獲利,是萬萬不能。凡被本官揪出一例挪用善款、虐待孩童者,輕則發配,重則斬首,你可要想清楚了?”
宋大峰很是肯定地說道:“小的早已想明白了,定將這台州所有的慈幼局管理得井井有條,確保不出任何紕漏!”
果然,每一個姓宋的押司都有一顆不甘於平凡的心,這是看到我對孤兒們的重視了呀!方仲永心裡一笑,給他個機會又有何妨,機會總是留給有野心的人嘛!
方仲永招手道:“你近前來說話。本官對慈幼局的安排將來會有大用,想必你也看出來了。這些孤兒無父無母,除非癡呆之人,皆可培養之後成有用之才,似那韓林兒司馬青雲等便是一例。本官要你將教授各門各科的教員好生安置,諸般知識好生教導,而不是僅僅滿足於讓他們不餓肚子。起碼要讓他們忠於朝廷,忠於國家並知法守禮,有一技之長。
特別要留意四類天賦異稟者,軍事、贊畫、算學、文學。若有這四類人才,可報於本官另行安排。便是延請名師教導,亦在所不惜!”
宋大峰喜不自勝,忙要叩頭謝恩。
方仲永阻止了他,說道:“先不要忙着感謝本官!本官另有一事要你去辦,辦得好了,保你一個將仕郎應該不在話下。你可別小看這從九品的小小文散官,這可是標誌着你不再是一個沒有品級的小吏了。雖縣尉、主簿亦不過如此。”
宋大峰這次是真得歡喜了,發誓效忠一番後,仔細聆聽方仲永安排他的“投名狀”。
投名狀也者,通常意思是以非法行爲做保證(投名狀)而加入非法團體,是加入非法團體的表示忠心的保證書。
如一衆好漢上梁山的時候,都要殺幾個人表示一下與官府決裂的決心,讓帶頭大哥知道你沒有了回頭路,纔好放心用你。只不過王倫無才無德,逼迫晁蓋、吳用等人納投名狀不成,反被林沖給宰了。
方仲永有大好前程可奔,沒想着落草爲寇,也不打算讓宋大峰殺幾個人玩玩。他要的只有一樣,讓宋大峰推行“保甲法”。
要說這王安石的變法大多數對普通百姓是有利的,甚至是對趙宋王朝是極其有利的——要不然神宗也不會支持他前後搞了十八年(變法自熙寧二年開始,至元豐八年宋神宗去世結束)。
不過,由於部分舉措的不合時宜和實際執行中的不良運作,也造成了百姓利益受到不同程度的損害——如保馬法和青苗法,加之新法觸動了大地主階級的根本利益,受到了以司馬光爲首的保守派的大肆抨擊。神宗一死,便人亡政息,王安石黯然退場。
要說王安石變法的詳細內容及功過得失,能寫出一大本書來,但方仲永認爲其中的《保甲法》確實是良心之作,絕非五毛錢特效。
其法曰:各地農村住戶,不論主戶或客戶,每十家(後改爲五家)組成一保,五保爲一大保,十大保爲一都保。凡家有兩丁以上的,出一人爲保丁。農閒時集合保丁,進行軍訓;夜間輪差巡查,維持治安。
據王安石自言,推廣開來,可除盜,可與募兵相參,可省養兵財費。
後兩條牽涉到朝廷的政策,方仲永暫時沒想這麼遠。拿着知州的錢,操着皇帝的心,好聽點叫以天下爲己任,不好聽點叫鹹吃蘿蔔淡操心。
有感於前番天一大王爲禍之事,方仲永覺得應該加強一下農村基礎建設,特別是安防力量的建設。不然的話,指不定隔不多久就會出現個天二大王、天三大王什麼的玩意兒出來禍害一方百姓。就指着那些捕快衙役,欺壓個良善,催逼個賦稅徭役什麼的還湊合,緝盜平叛是屁事兒不頂。
上回,方仲永敢領着一幫雜魚來平叛,不過是仗着親衛衆多,叛賊尚未成氣候的僥倖之舉。假如再來一次的話,方仲永說不定就不敢那麼莽撞了。所以,成立農村自保組織,是絕對有必要的。
當然,農民不是訓練有素的官兵,真有叛賊巨寇只怕無力剿滅。但對付流竄於鄉間的蟊賊,維持基本的鄰里秩序還是沒有問題的。
當然,爲了避免出現後世“扶不扶”之類的窘境,方仲永還喪心病狂地加了一條:賊來需打,隱匿者同罪,知情不報者同罪,通賊者罪加一等。硬性規定同仇敵愾,不然你就是仇敵。
並且,爲了鼓勵百姓抗擊賊寇,方仲永在善後和獎勵方面也做出了改動:擒五人、殺三人者爲保長,擒十人殺五人者爲大保長,擒三十人殺十人者是爲都保長,可轄一鄉之青壯。各職務暫由縣衙指派人選,三月一考覈,不稱職者黜落,立功者晉升。
寧海狹小,不過十餘鄉鎮,得了方仲永命令的宋大峰轉了一圈也不過幾天的時間,就把架子搭起來了。
至於訓練及所用兵器,倒也簡單。
砍幾棵竹子製成竹槍,在灘塗稻田裡扎幾個稻草人,一聲令下,十餘根竹槍投出,稻草人立馬變成刺蝟,委實是惠而不費的好辦法。
狗仗人勢的宋大峰還進行了一番思想教育:“若是有賊人手持槍棒殺來,你們怎麼辦?跑?人家正好殺了你,搶了你的婆娘,睡了你的女兒。跪地求饒?只會讓人家砍你的腦殼的時候順手些。各位高鄰看看你手中的傢伙,這是知州大人的恩德呀!他讓咱老百姓知道了,怎麼活着纔像個人!”
有王姓大保長,曰王子鵬者,率先呼應道:“感謝知州大人的關懷!我等小民感激涕零,願爲大人立生祠供奉,預祝大人公侯萬代,富貴綿長!”
要說這王保長其貌不揚,斗大的字不識得一籮筐,最喜賣弄,又善逢迎,見識比普通的愚夫愚婦強上些許,在本村幾十戶人家裡竟也算是個場面上的人物了。
說起來可悲,人總有從衆、從強的心理,哪怕那位所謂的強者未必真的強,更是很有可能會帶領他們走上一條歪路、死路。但人性如此,莫可奈何?
也許有人會說,錯誤的決定也比沒有決定要強。但那位做出決定的強者真的是爲了集體的利益才做出的決定嗎?只怕有九成不是吧!
陪同巡查各處保甲建設的大熊嗤笑道:“就你這麼個東西,也想得到大人的青睞?臨行時,大人就有吩咐,務必嚴查原本爲禍鄉里者混進保甲,侵蝕基層組織。我看你這位王保長,倒是很符合大人說的情況。從實招來,做下了多少壞事?”
說着,抽出腰刀嚇唬那王保長:“老實交代,都做下過什麼惡事?”
王保長忙叫屈起來:“小人只是老實巴交的鄉農,哪裡敢做什麼壞事?求軍爺明察!”
大熊也未必真要剁了王保長的腦袋,只是見他語調輕浮,震懾下而已。待聽到王保長辯解,轉而問那幾十個保丁:“這王某所說可是屬實?你們只管大膽直言,把他所作所爲全部說出來,但凡有些過錯,正好宰了他祭旗!”
一衆保丁被嚇住了,這位軍爺的脾氣可不太好呀!什麼叫“但凡有些過錯”?這王子鵬扒絕戶墳、踹寡婦門的壞事可沒少幹呀!可要說因爲這點小事就被剁了,好像有點不值當啊!
所謂“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大家鄉里鄉親的,又沒有什麼深仇大恨的,實在是不忍心看着王子鵬身首異處。
商議了一番,有忠厚長者說道:“軍爺容稟!那王二當年被徵召入了邊軍伙伕營,廝混了幾年回鄉。雖然做了些錯事,可總體上人還是不錯的。本村人少,與外村爭搶時經常吃虧,多虧了王二領着我們,纔不至於次次都被人欺負呀!求軍爺饒他一命!”
說完,一衆保丁都跪了下來求情。那王子鵬也是真怕了,也跪了下來。
大熊說道:“王子鵬,今日若無一衆鄉民爲你求情,定要取你狗命,免得你得了些許權勢便益發驕狂。今念你爲惡不多,又有衆鄉鄰作保,你的腦袋就先寄存着吧!當謹記大人教誨,認真練兵,緝惡捕盜,造福桑梓。立下功勞,都保長之位也亦可期!”
翻譯成職場的話就是,好好幹吧,部門經理不是夢!
看着一向自詡智者的宋押司也對自己報以敬服的表情,大熊心內暗笑:“看來大人的招數還是好用的嘛!算了,不多想了。還得去各處看看保長們的成色呢,還得把大人的‘優先安置退役老兵’的命令貫徹好呢!我真是太忙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