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阮咪兒的動作,安然沒有感到一絲的詫異。
她緩緩地把桌上的支票推過去,認真地說:“阮經理,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我只做好我的工作拿我該拿的報酬就夠了!再說了,我一個人要這麼多的錢實在沒什麼用!”
“你什麼意思?”阮咪兒的臉上掛着嘲諷的笑容,“對於你這樣的窮人來說,難道錢不是最重要的嗎?既然你不愛錢,那你爲何要纏着冷之勳不放手?”
安然不回答阮咪兒的話,只是面色平靜地說:“我覺得咱們之間的溝通有障礙,或者說,我們倆的對話根本就沒有在一個頻道上。”
“你少在我面前裝了!”阮咪兒的眼圈紅了又紅,聲調也隨之提高了不少,“我希望你好好考慮一下,拿着這些錢趕緊滾蛋!”
安然微微一笑,淡定自若:“我倒是覺得你想多了。”
阮咪兒被安然不屑的表情激怒了,立即站起來把手裡另一張支票也甩了過去:“這一張一百的也給你,請你從我的眼前徹底消失!”
“你們在幹嘛呢?”聽到動靜的冷之勳從隔壁辦公室趕過來。
安然和阮咪兒同時怔住了,只是一瞬間,安然便迅速反應了過來,解釋道:“沒什麼,阮經理來跟我溝通個事情而已。”
被安然這麼一說,阮咪兒立即把桌上的兩張支票抓到手裡快速揉搓成一團,她刀子般凌厲的眼神兒劃過安然和冷之勳,然後轉身兒衝了出去……
冷之勳的眼中有一絲擔憂劃過,繼而便是一種讓人恍惚的寵溺之意……像是被人看透了心思,安然瞬間紅了臉。
因在公司,安然的嘴巴上卻依然不失禮貌:“冷總,你找我有事兒嗎?”
“你沒事兒吧?”冷之勳有些不放心,走上前伸手就去拉她的手。
安然一驚,身子微微後傾,兩隻手也快速抽到了後面:“我沒事兒,這是公司,請注意你的形象。”
冷之勳這才反應過來,稍稍朝後退了兩步,微微一笑:“你沒事兒就行。”
四目相對的瞬間,一股暖流在安然的心間流竄,這是她從未感受到過的溫暖。
轉身朝門外走去的冷之勳突然收住腳步,他轉頭看向安然,剛剛眼中的溫柔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便是一種近乎悲傷的表情:“額……我一會兒,要去看李助理,你要不要一起去?”
安然怔了又怔,急急問道:“你聯繫上她了?”
冷之勳鄭重點頭:“本來她不讓我告訴你的,我想了想,覺得你去看看她也是好的,至少可以給予她一些鼓勵。”
“我去,一定去,你千萬要等我!”安然瞬間紅了眼睛,她擡手看了看腕上的手錶,有些焦急地說,“現在距離下班還有一個小時的時間……”
冷之勳露出一絲笑容:“那你趕緊把工作處理一下,十分鐘後我在車裡等你,我們需要提前趕過去。”
不知不覺中,冬天已經逼近。零星的雪花從陰暗的天空中飄落下來,落在車窗之上發出一種近似私語的聲響,逐漸變白的地面上閃爍着一層寒冷的光芒……坐在車裡的兩個人懷着異常沉重的心情,卻小心翼翼地保持着默契的沉默。
醫院裡,安然每邁進一步,那
種醫院特有的讓人作嘔的藥水味兒就會加重一些,安然恍惚間覺得自己好像遊走在地獄的邊緣處……醒目的“腫瘤科”三個大字瞬間把她從幻覺中拉回到現實中來,她儘可能地對着懷中的鮮花不斷地調整着呼吸,默不作聲地跟在冷之勳的身後,看着他輕車熟路地朝着目標病房走去……
“之勳——”
一名穿着白大褂的醫務人員喊住了冷之勳,醫生一邊摘下口罩一邊朝着冷之勳走過來,安然這纔看清楚對方是個上了年紀的男醫生。
“胡伯父……”冷之勳疾步上前,十分熟絡地詢問起來,“我朋友她的情況怎麼樣?”
“情況不是很樂觀。”胡醫生搖了搖頭,嘆了口氣,“但是,一旦得這種病久了,病人對自身的狀況多少都是有心理準備的。”
安然覺得脊樑處一陣發涼,一種悲愴的情緒瞬間蔓延至全身……
“她這一段時間精神狀態怎麼樣?”冷之勳有些擔憂。
“剛開始還可以,後來經過兩次化療之後情緒就比較消沉一些,然後她好像和男朋友又跑去旅行了一趟。這次感覺情緒要相對穩定一些,似乎也慢慢接受現實了。”胡醫生吁了一口氣,說,“這種病意志力很重要,一旦精神坍塌的話,整個人的狀況也會跟着急轉直下。之前,除了那個照顧她的男人之外她拒絕見任何一個人……”
“啊——”隨着一聲淒厲又絕望的聲音響起,身後病房裡打開了門,邊上牀位的一個家屬驚慌失措地喊叫着,“醫生,醫生,快來啊……”
“快按呼叫按鈕啊!”隔壁病牀上的病人家屬急切地提醒着。
安然又驚又怕,順着聲音望過去,只見一個骨瘦如柴的光頭女人,手裡拿着水果刀不斷地朝自己已經在滴血的左手腕上扎……她終究是無力的,被醫生、護士和家屬輕鬆一個攔截,左右掙扎幾下便氣若游絲起來,放了氣兒的皮球一般大口大口喘息着:“你們也太殘忍了……我這是生不如死……生不如死啊——”
其他牀位上的病人和家屬也忍不住紅了眼眶,有的人悄悄低頭飲泣起來……
“你這樣是何苦呢?你也考慮一下你家人的感受,調整好心態,配合治療纔對!”醫生和護士七嘴八舌地斥責起來。
那女病人只大口喘息,兀自的碎碎念着:“呵呵,我現在連自己的生死都沒有能力決定,也夠可悲的……這樣沒有尊嚴地活着……真是可笑……”
像是看了一個恐怖電影的驚悚片段,安然的眼前不斷晃動着病人無助絕望的眼神兒,骨瘦如柴的軀體,或大聲或小聲的痛苦呻吟,鹽鹼地般光禿禿的腦袋,冰涼的吊瓶裡發出的滴答的絕望之音,家人那種無奈而堅強的違心笑容……安然覺得自己從腳心到額頭都在冒冷汗,她惶恐着,承受着一次次心靈的衝擊……
胡醫生從眼前的情景中收回目光,深深一個嘆息:“這種情況我已經見怪不怪了!想想也是,一個女人最爲看重的兩樣東西就是頭髮和乳房,除了忍受病痛帶來的折磨之外還要忍受別人異樣的眼光!對女人來說,這簡直就是煉獄般的感受!所以,對病人來說心態非常重要!”
冷之勳感激望着胡醫生,“胡伯父,這段時間真是辛苦您了!不知道她
現在的情況怎麼樣?我們能進去看看她嗎?”
“可以的,多給予一些鼓勵還是好的,如果她能夠聽進去的話。”
“嗯,謝謝胡伯父了,改天我會專門登門道謝!”
簡單的道謝和溝通之後,冷之勳和安然一起朝着李姿所在的1314的單間病房走去,剛走進去就看見一個穿着病服的短髮女人立在窗前,她的背影看起來無比消瘦,那身醫院特有的條紋病服看起來像一隻悲傷的斑馬,極度不合身地掛在她的身上,被風一吹空蕩蕩地飄着……
“姿姿,來吃點兒水果吧!”一旁的中年男人遞上半個削好的蘋果。
安然一看那張和劉朵朵有幾分相似的臉,就知道那男人就是劉天豪。再看窗前那個消瘦的身影,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那個消瘦的女人應該就是李姿。見此情景,安然的鼻翼一陣發酸,眼淚也跟着傾流而下,她試探地喊了一聲:
“李姿姐——”
安然的聲音有些顫抖,變了形的聲調中隱透着那種極力壓抑着的痛苦。
那身形兒明顯一凜,卻沒有回頭。
“是冷總吧?快進來!”劉天豪先轉過身兒來,熱情地招呼起來。
冷之勳看了一眼捂着嘴巴,情緒即將失控的安然,趕緊牽着她的手走了進去……
“出去!”那背影再次聳動一下,言辭不善地說,“我不想見到你們!”
安然和冷之勳同時收住腳步,兩人對視一眼,一瞬間前後不得。
“沒事兒,你們坐吧!”劉天豪態度溫和,解釋說,“她現在有點兒小脾氣,你們不要見怪!”
“李姿,我和安然來……”
“出去——”淒厲的嗓音劃破空氣打斷了冷之勳的說辭,刀尖般插進了安然的心臟裡。
空氣一瞬間凝固成冰,一種讓人絕望的悲傷從腳底升騰而起,在黑暗中淒涼地蔓延至全身,無聲地在心底開出一朵朵黑色的恐懼之花……冷之勳下意識地握緊了安然的手,唯一的一絲溫暖從掌心處傳了過來。
“姿姿,你不要這樣,咱們之前不是說好的嗎?”劉天豪開始耐心的勸導,“你不是經常唸叨他們兩個嗎?現在他們來看你了,我們應該高興從對!你一直都是最漂亮的,你要相信自己,真的,也相信我!”
窗前,那個瘦弱的身體伴隨着小聲的嗚咽聲開始劇烈聳動起來……
“姐——我是安然,我來看看你……”安然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依然抑制不住聲音的顫抖,“對不起,我早就應該來的,你原諒我好不好?好不好?”
李姿停止抽泣,儘量讓自己平靜下來,她的聲音消沉至極卻依然不願意轉過身來:“你們還是回去吧,我還好……我現在不想見任何人!”
“姐——”安然捂着嘴巴,她輕輕地把花束放在牀頭的櫃子上,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一點,“那……我改天再來好了……”
劉天豪有些無奈的尷尬,對着默默轉身離去的冷之勳和安然連聲道歉:“真是不好意思啊,我替姿姿給你們道歉,真是對不住……”
“你們爲什麼要來看我?”一個絕望的聲音在背後響了起來,“你們覺得我現在這個樣子還能見人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