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飯韓八郎便告辭了,雖然天還早,可是城裡是有宵禁的,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徐老夫人領着大家把韓八郎送到內院門口,做了道別。
傍晚時分,徐敬元去了書房,蕙娘兩姐妹便陪着徐老夫人和芸娘幾人圍坐在一起拉家常。
三個孩子偏要纏着新來的姨母一起玩,蓁娘是帶慣了弟弟妹妹,對付這種精力過剩的小孩子最有方法,一晚上,四個人笑着鬧着差點把屋頂掀了。
蕙娘是個大姑娘,在一邊陪着老夫人和芸娘說話,東家長西家短的,時不時就被一邊孩子們的聲音吸引過目光。
到了歇息時刻,一向文靜的初娘也是小臉紅撲撲的,破天荒的說還想玩,蓁娘答應她明天繼續玩,她才安心的被奶母抱着去洗漱。
芸娘暗暗點頭,果然叫妹妹來是沒錯的,孩子們也比往常開心了許多,特別是女兒,芸娘希望她沾染些蓁孃的活潑,這樣身子骨也能慢慢強健些…晚上蕙娘和蓁娘就住在老夫人的院子裡,姐妹兩睡一間屋,先前的行李早就放在屋裡了。
蓁娘脫衣時忽然想起蕙孃的那幾個大包裹,忙問起蕙娘怎麼回事!
蕙娘小心翼翼的左右張望一番,兩人身邊有兩個婆子四個丫鬟服侍,蕙娘小聲道:“待會兒說!”
每次都這樣,吊着人家的好奇心,蓁娘翻了個白眼,那婆子問道:“小娘子們是洗漱了還是要說會兒話?”
兩人都覺得先洗漱了再說會兒話也不錯,這裡的一切蓁娘都有些不習慣。
比如那個叫佩兒的丫鬟正拿着個巴掌大的碳盒燻烤被子,洗臉的時候另一個丫鬟要親自上陣服侍,被蓁娘拒絕了。
玲瓏可愛的漆木妝案上擱着一盞纏枝花銅鏡,比蓁娘自己的那面清晰多了,案上還有一堆瓶瓶罐罐。
好奇的兩姐妹挨着打開看,有硃紅的口脂、聞起來清甜的玉女霜、梳頭用的玫瑰花油、洗臉用的澡豆。
另外鄭娘捧了兩個方正的硃紅漆盒出來,說裡面是芸娘給兩姐妹的首飾。
蕙娘雀躍不已,輕輕打開盒子,有四對素銀簪子、兩對花釵、兩對金環、幾根頭繩並頭花,是蕙娘和蓁娘從沒見過的款式。
蓁娘也湊過頭打量,蕙娘拿起簪子靠近燈光,兩人頭挨着頭讚歎一番,蓁娘悄悄的擡眼看了屋裡其他人一眼,生怕被人笑話了,要知道笑話的不僅是她們,還丟了十姐的臉。
“蓁蓁,你看這個真漂亮,可是咱們也不知道該梳什麼頭髮帶着纔好看…”
蕙娘對那根牡丹花金釵很是愛不釋手,乾脆對着鏡子不斷地往頭上比劃,小圓正在鋪牀,聽言笑道:“十五娘只管選釵子就是了,佩兒是除了娘子屋裡的宋大娘之外,最會梳頭的了,你要什麼樣式她都能梳出來!”
蓁娘看着佩兒滿眼敬佩,今日十姐梳了個單刀髻,懷着身孕有些圓潤的臉蛋兒配着這個髮髻,看起來真是雍容華麗,佩兒不過比自己大四歲,可比自己能幹太多了!
佩兒有些羞澀道:“哪裡就那麼厲害呢,我是宋大娘的表侄女兒,我們家表姑祖母就是走街串巷梳頭的,不過爲了餬口飯吃,後來才進了主子家的…”
蓁娘點頭,難怪呢,街上就有好些個專梳頭髮和繳面的婆子,靠的就是一門手藝吃飯,就連阿珠成親都是叫的梳頭婆子梳的頭,因爲好些複雜的髮髻一般人家根本就不會梳。
蕙娘倒是興致勃勃,“我也不知道梳什麼頭髮,反正明早聽佩兒姐姐的就行了!”
說罷仍在翻來覆去的看匣子裡的東西。
洗漱後,兩人躺在溫暖的被窩裡,舒服的嘆了口氣,被子是新做的,還薰了香,蓁娘深深吸了口氣,卻不知是什麼香氣。
兩姐妹難得睡一個被窩,挨在一起你揪我一下我蹬你一腳的嬉笑玩鬧。
塌旁的案几上擺着一盞糊着細紗的燈,昏黃的燈光照在屋裡的一應陳設上,朦朧的似是夢境。
不過徐家比夢境要震撼多了,今日到徐家,她倆見識了傳說中書香門第的模樣,所有的人和物都給兩人留下的深刻的印象。
“怪道大家都說十姐嫁得好,我原以爲只是姐夫家的門第高,今日見了才曉得不光是門第!”蕙娘小聲嘀咕道。
“不說姐夫,沒想到老夫人是個這麼和氣的婆婆,像以前在孃家,六伯母就是再疼十姐該乾的活也不會少!”
“這下十姐嫁了個好人家,莫說眼前,以後的福氣更是享不完呢!”
蓁娘雙手舉起手就着燈光玩起了倒影,聽了蕙娘這番話,她道:“十姐是個有本事的人,不然老夫人什麼樣的媳婦找不到!”
“十姐既有這些福氣,那也是她命裡該得的,我倒是好奇我們的十五娘會嫁到什麼人家去!”
“呸,你個小蹄子整日只管調侃人!”蕙娘唾了一口,因着誠元主持的話,蕙娘在宣義坊的未婚小娘子中算是個異類。
只要提起她準有兩句話反覆說,‘真是個漂亮的小娘子,不知誰家娶了去!’
又者‘不知那主持說的過了十六再定親是個什麼緣故,難道是有病?’
因此別看蕙娘整日裡無憂無愁的,說她漂亮可以,卻最不喜歡別人議論她的終身大事。
蓁娘一時嘴快惹來了蕙孃的撓咯吱窩,蓁娘最怕的就是這個,別人只一碰就笑的停不下。
“阿姐我錯了,饒了我吧,快停下…”蓁娘忙求饒。
裡間突然出現的哈哈大笑嚇了睡在外間的小圓一跳,她敲敲門道:“夜深了,娘子們快歇息了吧!”
蕙娘‘哎’了一聲繼續撓,直撓的蓁娘笑的沒了聲音才狠狠道:“知道錯了沒?”
“…知道了…”蓁娘好半天才喘上氣,笑的實在肚子疼,爬起來喝了口水才繼續躺着。
兩人實在睡不着,繼續嘀咕着徐家的一切。
比如這房子是誰修建的,那些僕從是從哪裡來的,十姐爲什麼不自己給孩子們喂\奶…蓁娘又想起蕙孃的包裹,側頭問起這事,蕙娘卻扭捏了一下,片刻,才慢騰騰道:“我跟你說了你可別人別人說啊!”
蓁娘翻了個白眼,“咱們小時候跟着十二兄去河裡摸魚,你掉進水裡差點淹了,害怕捱打不許我跟大人說,你可聽見過我告過狀?”
這倒也是,蕙娘‘嗯’了一下,湊近蓁娘耳朵,道:“包裹裡是阿孃讓我給十姐帶的東西,她想拜託十姐給我說個人家…”
說罷帶着兩分羞意,蓁娘愣了一下,十姐給蕙娘說親?
以十姐現在的交際圈子,也就是說,四伯母想讓蕙娘嫁個和十姐差不多的人家?
唔…先不說可行不可行,蕙娘生的漂亮,四伯母不想讓她低嫁也是可以理解的,這種事的確不能讓人知道…不過…“爲什麼不讓八兄跟十姐說?你難道自己去說這件事?”蓁娘有些不明白。
蕙娘解釋道:“這種事八兄怎麼好開口,不過阿孃也說了,讓十姐先看看有沒有合適的,要是沒有,就算了,畢竟咱們的身份在那兒擺着,不是誰都有十姐那樣的福氣的…”
話到最後,蕙孃的聲音帶着些低落。
蓁娘難得見到她這樣正經的時候,十姐是六伯父唯一的女兒,從小看着兄長跟着父親識字,她也鬧着要學。
六伯父寵着她,便抱在膝上教她念書,到後來,卻發現這個女兒十分的聰慧!
六伯母卻怕女兒學的多腦子就亂想,不肯安分過日子,十姐脾氣倔強,強硬的表示要念書,女孩家該做的事她也不會少做,六伯母無可奈何,只得由着她去…到了十姐說親的年紀,她的表現已經與其他姊妹格格不入,說親的人可糊弄不過她,六伯母急的不得了,抹着眼淚責備丈夫把女兒引錯道了…十姐卻十分淡定道:“有什麼樣的甕就有什麼樣的蓋,我既是這個樣子,自然就有合適的人許配我,阿孃別急,你急了就找不着北,你自己看看上門來說媒的都是些什麼人家!”
六伯母氣急,什麼什麼人家!
家裡田產幾十畝還不夠好?
在長安城裡有兩個鋪子不算好?
就說不能讓她念書,這心比天高的底氣是哪來的?
任憑六伯母如何着急,十姐淡定的做好家事,還隱隱做起了家裡的主!
那時阿祖都對十姐的盲目自信擔憂不已,然而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十姐真的飛出雞窩成了金鳳凰了…現在的十姐,左鄰右舍提起她來誰不羨慕的不得了!
不過蓁娘覺得,十姐不光是靠運氣,她是真的心中有數,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社會風氣裡,她清楚的看到自己的優點,若是光靠運氣,徐夫人會把家給她當?
十姐夫會與她相敬如賓?
世上只一個韓芸娘,不過想起十姐的甕蓋道理,她還是覺得好好笑!
拉回思緒,卻見蕙娘看着帳子愣神,從蓁娘這個角度看過去,蕙娘美麗的五官在燈光下像一幅畫似得。
朦朦朧朧近在眼前卻看不清楚,真是賞心悅目,蓁娘暗暗讚歎。
許是感受到了她的眼光,蕙娘忽的轉過頭蹙眉道:“你這麼看着我做什麼?”
蓁娘嘿嘿笑,“十五姐真好看!”蕙娘被她的話逗得一笑,眼裡的鬱色褪去,眉眼彎彎,“你也很好看!”
“…我覺得你在嘲笑我…”
作者有話要說:
沒買到銀魂的T恤,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