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克雷恩提起這些事的居民顯然都知道康特塞勒做的是什麼買賣,只是除了半大的孩子外,所有人都更願意用“那種生意”來代稱。
他們當然也知道把盧澤沃的女兒送去會有什麼樣的後果,事實上,他們之後也經常看到那個可憐的少女。但他們沒有誰表現出哪怕一絲愧疚,他們的口氣裡,盡是對盧澤沃想要斷掉他們最後財路的不滿。
“他還有一家旅店,一個酒館,當然不會管我們的死活!”
“這是我最討厭的鎮長,因爲他,我家纔到了沒有好心人送吃的就有可能餓死的地步。”
“如果打得過他,我一定要狠狠揍他一頓。真的。”
“我纔不管‘那種生意’到底好不好,我可不想靠吃滿天的灰塵過日子。那個希爾瓦之前表現的那麼堅決,最後還不是和我們搶起了帶路的生意。”
從不同人的口中感受到類似的憤恨後,克雷恩發現他只要隨便和一個陌生人搭上話,開口嘲弄一下盧澤沃,就能打開對方的話匣子,聽到一串對希爾瓦鎮長的咒罵。
他有好幾次忍不住想問,你們就沒有認真想過,那個送小麥粉的好心人到底是誰嗎?但終究,他也沒問出口。
因爲他知道,這些人不會相信的。
他們只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比如康特塞勒是個慷慨大方的好人,“那種生意”其實沒真的傷害到誰,被販賣的女孩也可以生活得很好,被強迫挖礦的人好歹也是有了工作。
這些人已經死了。克雷恩在臉上的禮貌微笑之後,這樣想着。
琳迪和蘇米雅他們早就受不了和這些居民打交道,折返回了旅店。天色擦黑的時候,走進那條窄街的就只有克雷恩自己。
另一個孤獨的身影矗立在旅店門前,拿着一把巨大的掃帚,機械地驅趕着門前的髒污。
克雷恩走過去,用很輕的聲音說:“那些吃不起飯的嘴,你打算養到什麼時候?”
盧澤沃拄着掃帚站住,側目望着他,低沉地說:“我承諾過,這個鎮上的人可以離開,但留下的,就絕不會餓死。”
“那爲什麼不用鎮長的名義直接發放成保障品?”克雷恩靠在柵欄上,直視着他。
“發給誰?不發給誰?”盧澤沃嘲弄地笑了笑,“再說,那不是鎮長的工作。這裡是戴蒙德家族的直轄地,一個事務官,不能越權。”
“你……你也不必匿名吧?以你個人的名義當面發放給他們不好嗎?你知不知道你在居民的心中……”
“我當然知道。”盧澤沃打斷了他,很平靜地說,“他們恨我,因爲我沒能救活這個小鎮。我所做的事,是爲了讓這裡沒人餓死,而不是用來換取自身的聲望。而且,我不想用同情傷害他們所剩無幾的自尊。”
“他們不是你。”克雷恩嘲弄的笑了起來,“他們早就沒了自尊這種東西。有自尊的人,不會靠寄生在垃圾上過活。”
盧澤沃冷冷地瞪着他,“作爲垃圾製造者之一,你沒什麼資格批評他們。”
他咕噥着收起掃帚,轉身走回門內,“你這種傢伙,比起我母親那裡的脫衣舞娘,強過的地方也就只有比較年輕而已。”
克雷恩快步跟了上去,故意挑釁地說:“情夫情婦這種事,好像在人類貴族中也不少見啊,在我們火精靈中更是常事,我不覺得有什麼。只要不懷有惡意,不欺詐,不破壞對等和公平,不就是很自然的私情嗎。”
那個在城門口快要被處決的女人,如果不是聯合情夫欺騙了老實巴交的丈夫,而是找一個同樣持開放觀念的男人結婚各玩各的,肯定不會落到如此的下場。
但盧澤沃的鄙視顯然不僅僅是因爲情夫這個身份,他嫌惡地說:“不,私情是感情,而你是爲了錢。我不是瞎子,你對那位夫人根本沒有半點愛意。和爲了錢躺在牀上叉開腿的女人,也沒什麼分別。”
克雷恩了悟地點了點頭,看來僞裝情夫這種事,對他來說還真是有點困難,他自嘲地笑了笑,一邊往樓上走去,一邊說:“還是有點區別的,起碼,我能兼職做個保鏢。”
旅店提供的晚飯難吃到了極點,爲了符合身份,同時不虧待自己的嘴巴,他們毫不猶豫的拒絕了這一餐,只有塔布蕾絲依依不捨地偷偷往口袋裡揣了兩個能砸死人的燻肉卷。
想必知道這家旅店隨房費附贈的飯菜是什麼水準,爲了表示對客人的友善,康特塞勒先是派人來邀請他們過去就餐,被婉拒後,很快又送來了一桌勉強和美味沾點邊的食物。
用飯之後,嘴裡還叼着之前薰肉卷的塔布蕾絲搬出了結界臺,顯得有些擁擠的屋子進入到短暫的交換情報時間。
改變了方向之後,事情的進展非常迅速,雖然想要跟蹤康特塞勒派遣小隊的那批達曼之手沒能得手,只是大致估算出了他們在德爾比斯的勢力範圍,但一個光之子的騎士在枯葉鎮遭受了難以想象的屈辱這條流言,卻在暗影教會的推動下迅速地向着光之子密集活動的區域傳播過去。
多半,他們在屋裡商討事情的同時,那邊就已經有當地的信徒在酒館餐廳之類人來人往的地方大聲的談論此事。
按塞熙的估計,離此處最近的神威騎士團如果決定展開行動,那前置偵察恐怕兩天左右就能到達鎮上。
到時候他們恰好結算了這裡的交易,帶着收集的情報離開。
爲了保證不出現時間偏差,考慮到光之子的戰鬥組織有不眠不休連續行軍五天的可怕耐力和血統純正的昂貴戰馬,塞熙決定讓克雷恩明天一早去催促一下康特塞勒,就說這邊有一些突發狀況,需要在明晚前離開。
一來看看斯金納那邊會不會因爲忙碌而露出一點破綻,二來確保在鎮上的大家不會被之後的衝突波及。
“會發生那麼激烈的戰鬥嗎?”克雷恩不是很有信心地問,“這位鎮長,畢竟獨自在這裡生活好些年了吧。”
“會。”塞熙很認真地說,“如果咱們的計劃成功,光之子帶着被羞辱的怒氣而來,那有八成可能,枯葉鎮將從聖域徹底消失。”
“奴隸交易這種見不得光的事情,之前未必會傳進光之子們的耳朵中。”溫瑟接過話頭,說,“成規模的光之子組織,通常會高傲地維持自己的圈子,不太關心與自身無關的事情。隨着各地法令制度的完備,需要他們主持正義的場合也已經不多。他們離開活躍的舞臺太久,以至於我們教會之前都沒想到可以藉助他們的力量。”
塞熙微微一笑,“導火索準備好了,只要光之子攻陷了枯葉鎮,康特塞勒那裡找到的情報,足夠把他們的怒火引向德爾比斯城。”
克雷恩好奇地問:“之前就沒有生活在德爾比斯城的光之子讓自己同伴知道這裡的罪惡嗎?”
“這裡離神威騎士團的駐地那麼近,正當年的光之子都在那邊聚居,德爾比斯城的零散光之子非常非常少,還大多是盧澤沃這種拿了豐厚補償金退休安享餘年的,他們很難了解到一個光鮮城市陰暗的一面。”塞熙不太客氣地說,“試想一下,如果枯葉鎮沒有因爲礦藏而衰落,盧澤沃這樣一個與一般人類通婚的光之子,肯定會守着他的家業安詳的過完後半生,可能到死也不知道德爾比斯城裡奴隸貿易的黑幕。”
“當然,如果一直像最近這段時間這麼猖獗的話,恐怕就沒誰會不知道了。”溫瑟緊接着補充了一句,口氣中滿是對德爾比斯城近況的擔憂。
一個坐擁邊境重鎮權力穩定還控制着不少士兵的貴族突然性情大變,無論何時都會令人感到不安。
“你認識盧澤沃的妻子?”發現塞熙用到了一般人類這個詞,克雷恩疑惑地問了一句。
“不認識,但不難猜。”塞熙很自信地說,“遺傳血脈的規則對光之子也一樣有效,而光之子和暗裔的情況類似,都是混雜了更高層力量的駁雜血脈,遺傳級別非常低,所以一般來說只有兩個光之子結合才能產下光之子的後代。盧澤沃的女兒並不是光之子,想必,他應該是在光之子羣落中還有一個曾經的妻子,產下兩個以上孩子完成了應盡的義務,才離開與相愛的普通人類結合的吧。”
“這麼說……那個酒館的奸商老太婆竟然也是光之子?”克雷恩有些驚愕地說,“可我沒感覺她有多強大的力量啊。”
“光之子只是個優勢血統,其中當然也有強弱和天賦的差別。”塞熙感慨他的無知一樣嘆了口氣,“如果一個光之子的女孩從小就不打算參加戰鬥,只是準備找個合心意的丈夫作爲主婦過完這一生,那她當然不會有強大的力量。”
琳迪在旁邊輕聲說:“能放棄光之子的尊貴身份,這個盧澤沃,一定很愛他的妻子纔對。可惜她不在鎮上,沒機會見見是個怎樣的美人呢。”
“見不到的。”塞熙斬釘截鐵地說,“她九成九已經過世了。”
雖然也猜到了同樣的事,克雷恩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爲什麼?就……不能是離家出走了嗎?”
明知道他這句近乎擡槓,塞熙還是很認真地解釋說:“他爲了女兒受到牽制甚至是支配,從移情角度來講,很顯然和妻子的感情沒有出現問題。而從一些過往的規律,也能推測出他妻子的結局。”
她的語句停頓了一下,接着,放緩了速度說:“光之子的血脈雖然遺傳上佔據絕對劣勢,但能量上卻佔據絕對的優勢,血脈過於強勢的男性和相差巨大的弱勢族羣女性結合,會有很大概率讓胎兒蘊含母體無法承受的能量,即使通過各種手段保護胎兒,出產時導致母體死亡也是非常常見的事情。”
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克雷恩,她輕聲說:“這一點你們火精靈應該非常熟悉纔對,爲了擴大族羣,死在那片叢林裡的異族女性,恐怕不是少數吧。”
腦中突然劃過了辛迪莉蒼白的臉,才一懷孕就虛弱到可怕程度的她,是否也……克雷恩捏了捏拳頭,有些惱恨自己剛纔竟然瞬間有了去龍巢城一趟的念頭。
“那這麼看,這個盧澤沃還真是個可憐人啊。”他嘆了口氣,說,“咱們真該設法把他女兒救出來的。”
“其實,盧澤沃只是沒想通而已。”蘇米雅雙手握着聖像,沉痛地說,“他的女兒現在這副樣子,前往冥府重生,反而是恩賜的解脫。”
感慨了一番鎮上的情況後,沒有什麼新變動需要商量,簡短的會議很快結束。對於這種沒有任何夜景可看的城市,大家唯一的選擇就是儘早休息。
溫瑟這次被安排在那位女奴的房間休息,大概是打算讓他趁機表演一下對自己種馬身份的不滿。
而塞熙,則當着琳迪的面走進了克雷恩的臥室。
如果這時候在琳迪頭頂打個雞蛋,估計不出三分鐘就可以吃了……
“連着和情夫過夜,不覺得太可疑了嗎?”看着塞熙在面前毫不在意的更換衣服,克雷恩尷尬地別開眼睛,小聲問。
“我覺得,根據昨晚的聲音來判斷,任何人都會覺得我私下是個放蕩貪婪的貴婦,這樣的女人連續在情夫牀上留宿有什麼奇怪。專門包下一層難道就是爲了擺闊氣嗎。”塞熙很平靜地回答,把一件保守了許多的睡衣套在身上,遮住了那身白的耀眼的肌膚。
“可我會覺得你不只是爲了表演。”克雷恩坐在牀邊,眼睛順着纖細的腳踝一路向上爬去。
“哦?還會爲了什麼?”塞熙路上聽說過辛迪莉的事,輕聲說,“難道你覺得我也會想要你的種?別把誰都當成狐狸,克雷恩。你的種,對我也沒那麼有價值。如果你是尼格拉爾大人的輪迴者,我倒是會考慮考慮冒險爲你生個孩子。”
雖然不是喜歡的類型,但最近克雷恩實在是禁慾了太久,他已經忍不住在試探向塞熙出手的後果,“可我懷疑你另外還有什麼企圖?而勾引我,是你的手段。”
“沒錯,我需要你幫我個忙。和你上牀會讓這件事情容易不少。”塞熙談天一樣說着,坐到牀邊撥散了栗色的頭髮,側頭頗有幾分嫵媚的看着他說,“但別忘了我是暗影教會的人,我肯躺在你身邊,更多是因爲我樂意。只是讓你幫忙,我少說還有一百種方法。”
“很好。”克雷恩解開衣釦,一把把她拉倒在牀上,“那今晚,你就不再需要表演了。”
“你對別的女伴也都是這麼匆忙的嗎?”胸前那夜風的涼意剛剛被唾液的溼潤加重,最令人緊張的部位就傳來了清晰的壓迫感,塞熙皺了皺眉,儘量剋制着聲音裡的細微顫抖,略帶諷刺地問。
“既然是單純的慾望交流,我何必多費沒用的功夫?”克雷恩略顯陰沉地給予了迴應,同時,以稍顯野蠻的力道進佔了塞熙那尚未開始流淌的狹窄河道。
“嗚唔……”爲了不和昨夜的表演矛盾,塞熙長長地吸了口氣,壓下已經涌到脣縫的痛哼,有些羞怒的瞪了克雷恩一眼,忍耐着壓低聲音說,“是你的方法不對,還是我之前知道的都是錯的?不是……只有頭一回會痛的嗎?”
克雷恩的精神已經完全轉移到令人沉醉的花園之中,與精靈、獸靈有着微妙不同的結構吸住了他全部的注意力,根本沒有心思去解答塞熙理論與實際之間的偏差帶來的疑問。事實上,在他憋悶了這麼久的情況下,還剋制着保持最底線的溫柔,不讓狂風暴雨直接降臨在塞熙身上,就已經用盡了全部的定力。
不過,她的確是個非常專業的表演者。儘管神秘的沼澤纔不過剛剛進入雨季,在其中翻騰的猛獸還遠不到可以帶來愉悅的程度,她卻還是在應當表現的時機發出了足夠欺騙任何的人的聲音。
險些連克雷恩都騙了過去。
如果不是她的迴應依然青澀而緊張,他差點以爲下面這個嬌小玲瓏的身體真的已經進入了狀態。
雖然各方面的模樣都比琳迪還顯得年幼,但畢竟實際上是個年紀非常成熟的女人,最初的幾分鐘過去後,清甜的泉眼終於開始潤澤萬物,落霞一樣的色澤,也漸漸浮現在她東海岸極品玉雕一樣的身體各處。
前半段的聲音還是表演佔了多半,到了後半段,塞熙終於開始熟練地扭動纖細的腰肢,像只白色的女王蜂,聳動着膨大的尾部一點一點奪回主導的權力。
不知道是爲了表示和辛迪莉的不同,還是對孕育子女的事情有所排斥,最後那靈魂都在震顫的緊要關頭,她硬生生地中斷了自己的享受,及時抽身,用手掌接住了他熾熱的慾望,靠近昏暗的燈光觀察了一下後,嫌惡地洗進了水盆裡。
“真不能相信,咱們這樣的生命,竟然就是從這麼一攤東西里孕育出來。”盯着水盆看了一會兒,她慵懶地躺回牀上,眉宇間充滿了與相貌不相稱的倦怠滿足。
“看你的臉讓我有負罪感。”克雷恩咕噥着翻了個身,“總覺得在欺負小女孩。”
“有的人類王國,女孩十二歲就可以成婚。如果在那裡,我嫁人恐怕都有二十年了。”塞熙眯着眼睛,用很輕微的聲音說出了一個比較嚇人的事實。
“你……三十多歲了?”克雷恩瞪圓了眼睛,雖然一直都從氣息判斷她遠比外表要年長,可也沒想到竟然會是個比他這個成長遲緩的精靈還要大五歲以上的女人。
“準確點說,是三十三歲半。”塞熙伸了個懶腰,“不過如果我願意的話,混進專爲女童開設的教育學院也不成問題。”
克雷恩擡手擋住了眼睛,苦笑着說:“我還以爲終於碰上了一個可以確認比自己年紀小的女孩呢。”
“說不定,你天生就有吸引年長女性的特質。”塞熙吃吃笑着翻身爬到了他的身上,手指在他的胸膛上靈活的畫着圈子,“還有你身上這禁錮之香,真是……讓男人夢寐以求的天賦呢。”
認真地回想一下,克雷恩纔有些驚訝地發覺,一直以來他其實都更容易受到某種方面比他更加強勢的女性吸引,母親一樣照顧他的芙伊,壞脾氣大姐感覺的瑪莎,用腦子把他擺弄得團團轉的辛迪莉,和……顯露出貴族氣勢後就讓他保持不住剋制的塞熙。
琳迪在他心中最有吸引力的時候,其實一直都是他追逐在她身後作爲弟子的時期,如今真正地攜手並行,他反而沒有了對她身體的迫切渴望。
以至於明明已經僅剩下最後一點輕紗一樣的防備,他卻找出了各種理由不去撕開。
先前他還能用琳迪的相貌身材顯得太過稚嫩來做藉口,可今晚在塞熙的身上,在這具遠比琳迪更加顯小的軀體上,他卻沉醉得沒有絲毫遲疑。
原來……一直努力想在各方面成爲別人依靠的自己,其實還是擺脫不了想要依靠別人的傾向嗎?
瑪莎的告別並沒讓他難過太久,甚至連挽回的爭取也沒有做過,不就是因爲瑪莎在各方面都已經無法再給予他處於弱勢的感覺了嗎。
至於能討年長女性歡心這一點特質,也許正是他的身體在潛意識的支配下成長出來的,就像愛吃肉的動物總會長着尖銳的牙一樣。
這一連串的胡思亂想並沒能阻止塞熙靈活的手指重新點燃他的身體,他想了想,決定先把癖好之類的問題拋到一邊。
現在最要緊的,還是讓樓下那位光之子的老兄領教一下,他這個專業的情夫可以爲了錢做到什麼地步吧。
毫無疑問,今晚之後,塞熙對於這種聲音的表演會精進一層。
而代價,就是她沙啞了大半個早晨的嗓子。
前往康特塞勒所在的大宅時,盧澤沃用嘲弄的眼神打量着和塞熙走在一起幾乎取代了溫瑟位置的克雷恩。琳迪應該是隱約察覺了什麼,但她並沒有表現出生氣的醋意,而是陷入了奇妙的沉思中,一直在愣愣地想着什麼。
身份地位、年齡閱歷、力量才智和性格面貌這些大致的特點上,琳迪已經沒有哪一樣引領在克雷恩前方。望着琳迪悶悶不樂的表情,克雷恩認真地思索,這就是兩人的關係始終難以更進一步的根本原因嗎?
他甩了甩頭,把心思拉回到眼前的事上。
康特塞勒那邊來了通知,特地爲塞熙和克雷恩調來的“貨物”到了。
照說這該是一件值得高興的是,但塞熙和溫瑟卻都顯得有些忐忑,幾經斟酌之後,以會順便離開爲由,帶上了全部人手。
而造成這一情況的原因,是有兩個早晨本該來報告昨夜調查情況的探子,竟然一直沒有在指定地點和他們的人碰面。
這往往只意味着一種可能。
那兩條線出事了。
對這次安排的人手信心非常充足,塞熙並不太擔心自己這邊有被指認的可能,但考慮到之後離開的速度越快越好,兩輛整備完畢的馬車還是直接開到了院門外。
康特塞勒親自出門迎接,穿戴得非常整齊,粗大的手指上戒指的光閃得人一陣眼花。
院子旁經過的居民都用羨慕和尊敬的眼神盯着康特塞勒,就像盯着他們真正的鎮長一樣。其實康特塞勒來這裡的第二個月,鎮上最後幾個年輕姑娘就不見了,但除了傷心離去的父母們,重新看到了生存希望的鎮民沒有誰再提過這件事。
看向這些居民的時候,克雷恩覺得自己就像是看到了一羣無力遠飛的衰老禿鷲,跟隨着殺人越貨的強盜,啄食屍體來延續醜陋的生命。
“我正要派人去催呢,你們就到了。正好正好,快來看看,挑選好後直接給你們裝箱。時間不多,咱們都麻利點。”康特塞勒一邊帶着他們往屋內走去,一邊顯得有些緊張地催促說。
塞熙看了看大房子周圍正在忙着往一輛輛簡陋馬車上搬運東西的嘍羅和幫忙的鎮民,警惕地問:“怎麼回事?你們做完我的生意就要跑?”
聽出她口氣中的質問,康特塞勒一邊開門,一邊陪笑說:“不是跑,是暫時轉移。我去找上頭調貨的時候上頭給了情報,說是有人盯上我們這兒了,讓我們先避避風頭。你儘管放心,絕對不會讓你找不到我們。”
“哦?那我如果再有需要該去哪兒找你?”塞熙故作平淡地說,“我還挺喜歡和你這樣的直爽商人做買賣呢。”
康特塞勒擦了把額頭上的汗,把湊到腿邊的鎮長女兒一腳踢開,“你可以先派人來這裡看看,如果我不在這兒,你就去德爾比斯城,我一會兒隨你的貨物給你一個信記,你拿着它,找貿易區北大道上的皮具店,說要買皮包,然後把東西亮出來,就能聯繫到我了。”
“我聽說你們不是有戴蒙德家族出手庇佑嗎,連暗影教會都惹不起這裡的奴隸販子,還有誰敢盯上你們?”塞熙不屑地說,“是你太大驚小怪了吧。”
“不,這次不一樣。”康特塞勒扭頭罵了一個偷懶的手下兩句,把他們帶到上次只關着三個女孩的屋子門口,一邊抱怨一邊打開房門,“以前的調查不管是羅特蒂亞皇家的還是暗影教會偷摸搞的,上頭大致都能得到風聲。像這次之前就有消息說暗影教會似乎有動作,讓我們周邊的都提防着點。不過那種程度的對手,我們不用暫時撤走。”
塞熙皺了皺眉,“你的意思,來了比羅特蒂亞和暗影教會還難對付的對手?”
“羅特蒂亞的調查團都是些城堡裡呆久了的笨蛋,暗影教會再怎麼找事,也扳不到戴蒙德家這種千年貴族,我們小心一陣也就是了。”康特塞勒看着屋內被綁得結結實實的九個女人,示意塞熙進去挑選,很有些惱火地說,“這次的傢伙,上面竟然查不出來頭。只知道短短一個月裡,就有上百個密探滲透到城內各處,周邊地區的警戒部隊還找到了不明來歷的武裝駐紮過的跡象。看來……這大半年大家是弄的有些過火了。”
“武裝?”塞熙的心裡也稍微震了一下,暗想難道光之子的速度竟然這麼快嗎,手在女奴身上摸捏的動作都忍不住有些僵硬,“羅特蒂亞境內,怎麼會有來歷不明的武裝。你們是在自己嚇自己吧。”
康特塞勒也有些不滿,嘟囔着說:“誰知道呢,上頭說要小心,就得小心。我可不想自己的頭皮被剝下來做燈罩。幸好臨走前有你這筆大生意,夠我們躲幾個月了。”
克雷恩試探着問:“我來的時候聽人說羅特蒂亞第一女將軍的部下在德爾比斯城附近失蹤了,會不會是她一氣之下帶着人來找麻煩了?”
“不會。”康特塞勒很自信地搖頭說,“那位大美人掌管着帝都周邊七座要塞的駐軍大權,皇帝陛下是不會放心讓她擅自帶兵離開皇城的。你要說她以月華劍聖的身份帶着親信私下過來調查還差不多。”
塞熙裝模作樣的挑揀一番,指着其中兩個和她各方面特徵都大致相符的女孩,“這個和那個,我還挺滿意的。我要了。你說的事情,不會給我也惹上麻煩吧?”
“不會不會,”康特塞勒滿面紅光的搓着手,笑呵呵地說,“這麼多年就沒見哪裡嚴懲過買主,你儘管放心,絕對不會有你們的麻煩。”
克雷恩湊過去小聲說:“我要的呢?”
康特塞勒瞄了塞熙一眼,看到塞熙點了點頭,才鬆了口氣,說:“也給你準備好了,不過箱子比較緊張,可能要給你三個裝一箱,你們的馬車走的時候儘量別太顛簸,萬一……弄不好死一個,也挺晦氣的不是。”
“箱子怎麼會不夠用的?”克雷恩苦笑着說,“我直接放她們進馬車裡行不行?”
“合適的箱子大部分都被佔用了。馬車也不太好,那樣帶着太危險,”康特塞勒壓低聲音說,“在路上偶爾開出來玩一下還行,進出哨卡的時候還是最好裝起來,雖說對買主不會嚴懲,但遇上比較不識擡舉的傢伙,萬一假公濟私沒收了,你也沒地方申訴去不是。”
“好吧。”克雷恩很勉強地點了點頭,“我儘量讓馬車走的穩些。”
他們兩個一前一後走到通往地窖的小門前,康特塞勒的手剛剛從丁零當啷的鑰匙串中找出正確的那把,外面就突然傳來了騷動的聲音。
“怎麼回事!”康特塞勒以和體型完全不相稱的速度衝到離他最近的窗戶,衝着外面大吼。
“敵人!有敵人!已經殺到小廣場了!”
“什麼?警備團呢?我每個月花的錢難道是讓他們逃命用的嗎!”康特塞勒大聲地怒吼着,青筋在他的額角不住跳動。
“都被打倒了,外面……外面來了恐怕有上百人!嗚……嗚啊,我、我投降!”院子外的迴應聲突然轉爲哀求。
康特塞勒的臉上血色飛快的消退,而等聽到大門處傳來的清朗聲音,他直接雙腿一軟,跪倒在地上。
“路斯菲爾之刃在此,放棄抵抗,饒你們不死!”
突然包圍了這裡的,竟然是三大傭兵團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