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龍甲?”除了米洛似乎早就知道,其他聽到的同伴忍不住一起倒抽了一口涼氣,溫瑟的聲音都有些剋制不住地發顫,“就是傳說中造就了墮落十三星的魔龍甲?”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有興趣的話,去領回你們的東西,在微風旅店對面的小飯店見吧。”範特姆扶住米洛,好像不這樣就無法站穩似的,“我不介意滿足你們的好奇心,如果這能讓你們今後更加謹慎的話。”
“好,一會兒見。”克雷恩果斷回頭,往上繳了武器的那個入口快步走去。
之前蘇米雅對他講起禁咒魔龍天徑的時候,提到過魔龍甲這種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傳奇寶物。它們能腐蝕穿戴者的意志,反過來操縱穿戴者的行動,即使羅特蒂亞千方百計銷燬了其中五套,剩下的八套依然流傳在世間,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傳出其中某一套在某處肆虐的消息。
這些邪惡的甲冑,說是流轉的禍亂之源也不過分。
全聖域對魔龍甲有透徹瞭解的人,除了每一個穿戴者外,恐怕就只有米特羅蒂而已。
畢竟,當年是他一手組織了遠征的英雄隊伍,是他主持清除了墮落的十三星,也是他,絞盡腦汁設法毀掉了其中染血較少的五套。
而且,相隔將近九百年的如今,他應該也是碩果僅存的親歷者了。
即使不考慮對魔龍甲的好奇心,至少這種時候,想要知道弗瑞卡是什麼情況,也只能求教他。
順利領回上交的裝備後,克雷恩一行很快趕到了微風旅店門口,對面的飯店似乎已經有些年頭,而且多半是參考了古菜系的做法,門面外牆佈滿了煙燻油污的痕跡,大量的殘湯剩飯伴着調料渣在桶裡散發着刺鼻的味道。
範特姆的腿腳好像已經完全是老人的程度,這麼一段不算太遠的距離,他和米洛竟然足足晚到了將近一個小時。
不知道這是不是也在計算之內,等他們來的時候,倒是正好到了用餐的時間。
“嗯……確定要在這裡嗎?”看着他們簡單地商量後直接走向那個飯店,塞熙看着範特姆小心地問,“會不會,太簡陋了一些?”
看起來,塞熙對範特姆的實際身份還是沒辦法停止關注。
範特姆笑了笑,花白的鬍子被吐出的氣息吹動,輕聲說:“活到我這個年紀,吃飯的最大意義不過是填飽肚子。這裡就挺好,沒什麼人,適合咱們說話。”
大概是有老師在場的緣故,米洛的舉止比平常沉穩了不少,話也不太多,扶着範特姆坐在桌邊後,就安靜地站在了一旁。
不過,那個體態豐腴的女服務員從身邊走過的時候,他還是斜着眼睛仗着地利往她領口裡瞥了一下。
和範特姆這樣的人,沒有什麼提前寒暄幾句的必要。大家定好飯菜後,溫瑟直截了當地問:“關於弗瑞卡的情況,請問您能判斷到什麼程度?”
可能爲表明已經瞭解對方真實身份的立場,溫瑟少見的用上了極爲尊敬的口氣。
範特姆端起水杯潤了潤喉嚨,把簡樸的木製法杖橫在了桌上,唯一看不到任何衰老跡象的眼睛擡起,直視着溫瑟反問:“你們肯信任我到什麼程度?”
“在這件事上,您說什麼,我們就信什麼。”雖然口氣依然恭敬,溫瑟卻有些狡猾地迴避了範特姆的關鍵意思,用相信代替了信任,並把範圍限定在弗瑞卡的情況上。
克雷恩考慮了一下,說:“我相信您在漫長歲月中積累的知識和經驗一定非常可靠,但具體到任何事上,信任都是需要判斷之後才能做出的決定。”
範特姆將杯子裡的水一口氣喝完,把尖頂帽摘下捧在懷中,緩緩說道:“首先,我想申明我的態度。戴蒙德家的確是在羅特蒂亞舉足輕重的貴族,與皇室的關係錯綜複雜,我雖然不曾有過婚姻,但長久的生命中,也和這一家中的女性有過親密無間的關係。可是,我絕不會有任何爲弗瑞卡開脫罪責的打算。”
塞熙敏銳地說:“這算是爲你之前痛心的說法做解釋嗎?你是在暗示,弗瑞卡本性其實不壞,是魔龍甲腐蝕了他,對不對?”
範特姆微微搖頭,說:“我不能說弗瑞卡的本性有多麼優秀,但至少,沒有魔龍甲,他不會瘋狂到這個地步。去年年底,他還親口答應過我的使者,會想辦法解決父親和領地一起留給他的地下市場。我相信,他那時沒有對我撒謊。”
他嘆了口氣,靠在椅背上,緩緩說:“讓我先解釋魔龍甲,是怎麼樣的一種東西吧。”
像是陷入到不太願意回想的記憶中,範特姆的眼神迅速充滿了傷感的懷念,“那……是115年的事了,可我還記得非常清楚,送走他們的時候,他們還都滿懷着希望,充滿能夠戰勝一切邪惡的信心。是啊,他們是當時大陸上最優秀的勇者,幾乎代表着全聖域的精英。他們團結一致,理應戰無不勝……”
“他們最終還是勝利了。魔龍被殺死了,不是嗎?”克雷恩略帶憧憬地說,“他們拯救了無數人的生命。那一定是一場偉大的勝利。”
“但勝利付出的代價並不只是生命,倖存者的苦難,纔剛剛開始。”範特姆眼中的悲傷更加濃厚,“墮落的十三星,你們應該都聽過,關於他們的事已經成爲傳說散佈於大地,想必不需要我再多說。”
關於那十三位墮落英雄的故事版本實在太多,克雷恩其實很好奇當年發生的事情細節倒底是什麼,不過他總算還知道這會兒不是問那些的時候,只好硬生生忍了下去。
溫瑟點了點頭,說:“是的,我們此刻比較關心的,還是魔龍甲。這東西雖然隔上一陣就會有出現在世上的傳聞,但我們中並沒有誰真正瞭解它。像您之前用的稱呼,皮甲·僞裝者,我就是頭一次聽到,魔龍甲各自都還有專屬的名稱嗎?”
範特姆點了點頭,“沒錯,當年的倖存者之所以能活下來,身上那些價值連城的護具當然功不可沒。魔龍血的侵染,腐蝕了這些寶物本身的器之魂,所造就的魔龍甲,也就因爲原本寶物的不同特點,具備了各自的特殊能力。”
“現存的八套魔龍甲,其中有僞裝者、匿蹤、穿刺者三套皮甲,隔絕之壁、風舞者兩套法袍,狂死徒、血牙兩套鱗甲和唯一的板甲,龍王。”範特姆列出了所有的名字後,解釋說,“弗瑞卡身上那套,就是僞裝者。那套魔龍甲的特殊能力,就是可以在被探測的時候僞裝成任何氣息。我沒記錯的話,五二幾年的時候,中部地區曾有位女刺客拿到了這套魔龍甲,她隻身一人回到曾經欺壓侮辱過她的祖國,造成了極爲可怕的後果,造成的動亂,間接致使三個小國滅亡,期間無辜喪生的人數以萬計。”
“不愧是神出鬼沒的禍亂之源。”瑪莎撇了撇嘴,說,“不過這種對個人能力的提升,好象和弗瑞卡的情況不一樣吧?”
“魔龍甲真正可怕的地方,並不僅僅是對能力的提升。”帶着沉痛的表情,範特姆咳嗽着低下頭,休息了一會兒,才繼續說,“它還會用最邪惡的意志來腐化持有者的精神,它能把靈魂深處最微小的惡念和貪慾放大到極致,掩蓋掉一切美德和自制。這世上沒有完美無瑕的心靈,而只要有一丁點污漬,魔龍甲就可以利用那來污染其餘的全部。”
“這世上……沒有完美無瑕的心靈?”看多了傳奇故事的克雷恩有些不太認同地反問。
“沒有。”範特姆斬釘截鐵地說,“神賜慾望於衆,即賜混沌於世。高潔的英雄,必有強大的自律。天使的造物,智慧的生命,本身就意味着掠奪與自私。在正面積極的陽光之下,永遠有你不願意察覺的黑暗,而魔龍之血,可以遮蔽所有光明,讓持有者的意志,漸漸沉入永無指引與禁制的無底深淵。”
他擡起頭,緩緩說道:“越是剋制壓抑在心底暗處的污穢,越容易被魔龍甲的力量引導膨脹。這樣的事情,我已經知道的太多。將大半生命奉獻給神的苦修士,在天使的聖像前接連羞辱了數十位聖潔的祭司。忠誠勇敢的護衛,殺死了效忠數十年的國王,將公主們賣進最下賤的地方。收養了無數孤兒的母親,成爲令生靈塗炭的沼澤女王。翱翔天空的翼人將軍,變作地下世界盜匪的領袖。坐在骷髏堆上的聖騎士,用活人血肉鍊金的大法師……這麼多年,我只找到了一個抵抗魔龍甲的辦法。”
“是什麼?”其餘幾個人一起問了出來。
“不要碰它。永遠不要。”
豐腴的女服務員把飯菜一樣樣擺在桌上,直到她推着小車離開,桌邊的衆人都沒有開口。
在聖域的冒險者中,魔龍甲算是普及度非常高的常識。但衆所周知的可怕,有時反而會讓人缺乏具體的恐懼感。範特姆接二連三舉出的例子,依然具有足夠的衝擊力。
直到飯菜的熱氣幾乎消失,克雷恩纔有些艱澀地開口詢問:“那麼,那些魔龍甲的持有者,最後都怎麼樣了?有沒有……什麼方法可以解救他們?”
“有。而且,那也是唯一的方法。對之前的所有人,對弗瑞卡,都一樣。”範特姆拿起叉子,緩緩刺入到還帶着血絲的肉條上,“那就是生命的終結。”
“當持有者死亡,魔龍甲失去了同契的根基,就會在嘗試着吞噬宿主靈魂後進入休眠。如果沒有提前做好把死者靈魂牽引出來的準備,那麼順利吞噬靈魂的魔龍甲下一次甦醒,就會變得更強。”範特姆插起那塊肉放進嘴裡,用力咀嚼,嚥下,“這八套魔龍甲肆虐到現在,即使是提升最小的,力量比起最初也強大了至少一半。這……是擁有我這樣漫長生命的人也看不到終點的絕望對抗。”
“等等,”克雷恩不解地問,“可是十三套魔龍甲,不是已經被銷燬了五套嗎?爲什麼不把這八套也銷燬掉?”
範特姆的鬍子中浮現出苦澀的微笑,“如果能做到的話……我雖然使用了套這樣的單位,但實際上當年那十三套護具被血侵染的程度是大不相同的。被污染達到三件的只有穿刺者的胸甲加雙護碗,和龍王的胸甲、左肩與左腿。其中單件的魔龍甲裡,沾染的血量也相差很多。我最後絞盡腦汁銷燬掉的,僅僅是其中最弱的五套單件。”
他微微搖了搖頭,說:“而爲此,我就已經動用了我在聖域能借到的所有神兵利器。我甚至遠道去向艾斯凱普家低頭,求來了神器級別的永凝之歌。如果不是路途太遠,我連火精靈手上的炎魔弓芙拉瑪都想試試。”
“連永凝之歌都毀不掉剩下的這些魔龍甲?”克雷恩驚愕地追問,畢竟,那把神器可就在他眼前數次輕而易舉地斬斷了怨靈騎士手中彷彿無堅不摧的黑劍。
“至少當時不能。”範特姆遺憾地說,“也許是因爲那時候還沒有能夠發揮神器威力的使用者吧,我聽說前些年艾斯凱普家出了亂子,一個揹負着厄運的私生子竟然和永凝之歌同契成功並把它帶走,也許換成他來動手,還有可能嘗試一下。”
“只是無法毀掉的話,把它們收藏在羅特蒂亞的看守下,或者深埋起來不允許任何人碰到,不也能解決這個問題嗎?這世上不知道埋藏了多少不見天日的寶藏,多這麼幾套護甲,沒什麼吧。”塞熙單手撐住面頰,認真地問,“有什麼不能這麼做的理由嗎?”
“你們……知道關於器之魂的事嗎?”範特姆斟酌了一下,輕聲問道。
溫瑟點了點頭,但還是說:“不過我們的瞭解肯定不如您,你可以簡單講解一下。”
“世間萬物其實都有所謂的魂,只是大部分都微小到無法察覺,也沒有意義。”範特姆端起杯子,用手指摩挲着說,“就像這杯子,用久了會有微妙的熟悉感。”
“器之魂在武器裝備上,才體現出了真正的價值。”他放下杯子,接着說,“當一個人和他的武器或護甲培養出了足夠深厚的默契,就能達到理想的使用狀態,這樣,我們稱之爲同契。”
“隨着工匠心血的凝練,裝備等級的上升,同契後激發出的能力也會隨之大不相同。而那些傳奇的寶物、神器,或者專門爲此打造的魂具,在達到同契的級別後,甚至可以將自身能量化,藏匿在持有者的靈魂之力中,只在需要的時候才召喚出來,以節約消耗。”看到衆人臉上的疑惑,範特姆停頓了一下,拉回到主題上,“而魔龍甲,可以在休眠一段時間後,直接把自身能量化並轉移到其他地方。”
“什麼?”這話聽起來實在太過匪夷所思,克雷恩他們都忍不住叫了出來。
“不要小看器之魂的力量。”範特姆苦笑着拍了拍米洛的胳膊,“來,讓他們看看法杜赫和你的同契能做到什麼程度。”
米洛毫不猶豫地拔出背後的魔劍,甩手丟到了幾米之外。跟着,他擡手凌空一抓,法杜赫就在衆人的眼前猛地跳起,像被線繩牽引一樣穩穩飛入他的掌中。
範特姆看了一眼遠處驚呆的女服務員,說:“法杜赫算不上是很頂級的武器,作爲一把不錯的魔劍,同契之後能做到的,差不多就是這個程度。我很想向你們示範一下最頂級的同契是什麼樣子,可惜,作爲一個經常更換法杖的老法師,我手上並沒有合適的寶物。”
“不,事實上,我和克雷恩還有塔布蕾絲都見過那是什麼樣子。”溫瑟和克雷恩對視了一眼,自然是也想起了悠奇手中那把救了大家不止一次的永凝之歌,“可根據我們的所見,即使是那樣的同契,也需要操控者主動才行吧?”
“沒錯,但魔龍甲與持有者之間的同契,主從關係是完全逆向的。”範特姆神色凝重地說,“藉助魔龍甲作戰的情況下,魔龍甲纔是主導的一方,纔是操控者。也就是說,魔龍甲所擁有的意志,足以支配自身的能力,這一點上,它甚至超越了很多不惜犧牲大量靈魂來鍛造的魂具,就連永凝之歌那樣犧牲了天使靈魂的魂之聖器,恐怕都做不到同樣的事。”
他長長地嘆了口氣,微微低下了頭,“可惜當年我們並不知道,我把八套魔龍甲費盡苦心埋藏在八個隱秘的地方,留下了數道最頂級的封印,出動大量工匠設置複雜精密的陷阱。以至於當我聽說魔龍甲再次出現的時候,只是當作了一個可笑的謠言。直到災厄,示威一樣地出現在羅特蒂亞皇都……”
“我掘開了那八個地方,其實,從掘開第一個的時候我就知道結果,可我還是不死心。於是,我讓自己絕望了足足八次。”範特姆的目光變得有些黯淡,“我從不曾覺得那麼無力,當年站在暗星之王的城堡外,看着英勇的士兵們有去無回,偉大的英雄王不聽我的勸告決意隻身涉險的時候,我都沒有那般沮喪。”
塞熙盤算了一下,輕聲說:“也就是說,我們對弗瑞卡能做的事,就只有殺了他,困住他的靈魂不讓他被魔龍甲吞噬以免那東西再變強,然後把剩下的鬼東西埋起來等它休眠完畢刷的一下飛到不知什麼地方去害人,這樣循環下去,對嗎?”
“大致是這樣。”範特姆無奈地說,“細節還需要注意,困住靈魂的力量必須很強,使用高等級的法陣三重以上,或者靈魂系高階咒術雙重發動,再不行,就只能用大塊一點的鎮魂石了。埋藏的地點也必須很隱秘,最好不要有什麼人能輕易接近。因爲魔龍甲即使在休眠期力量也很強,足夠小範圍的擴散出引誘人心的波動,短期接觸也許還能靠意志力抵禦一下,長期被它誘惑,很難剋制住不去穿戴,而一旦穿戴上,被選中完成同契,魔龍甲就將嵌入到靈魂之中,逐漸腐蝕出一個墮落的傀儡。”
“如果時光魔法研究成功,我真想回去把那個召來魔龍的混蛋召喚師碎屍萬段。”瑪莎咬牙切齒地說着,狠狠咬下一塊半生不熟的魚。
“關於魔龍甲的事,我想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沉默地吃了一會兒後,範特姆開口說,“那麼,關於弗瑞卡的情況,你們應該也已經明白了吧。”
克雷恩苦笑着說:“明白之後,感覺卻比之前還要難受。明知道弗瑞卡只是被魔龍甲侵蝕操控,可……大家卻還是非殺了他不可。”
“死亡,有時也是一種拯救。”範特姆平靜地說,“不要把任何情況下對生命的終結都等同於罪惡。”
溫瑟盯着範特姆的眼睛,輕聲說:“您跟我們耐心地解釋了這麼多,應該有什麼需要我們的地方吧?”
“我希望你能讓暗影教會保持克制。昨晚外圍的騷擾襲擊造成的損失還沒有觸及目前弗瑞卡心裡的陰暗面,所以他還能保持身爲領主的理智,但類似的行爲如果持續或是升級,魔龍甲的影響下,他會做出什麼極端的反應都很正常。”範特姆開始表明自己的意圖,“我已經安排好針對弗瑞卡的計劃,但執行需要時間,如果因爲預料外的衝突導致不得不提前進行,會造成很多額外的傷亡,相信在座的各位,都不想看到那樣的結果吧。”
溫瑟沉聲說:“事實上,我們教會也有緊急的任務需要完成,如果不是弗瑞卡的威脅太急迫,教會也不至於有這麼激烈的反應。如果您能保證在教會保持克制期間,弗瑞卡不會有更進一步的行動,也不會再有更多無辜教衆的傷亡,那我願意儘可能配合。”
範特姆的口氣變得有些公事化,“我不能保證弗瑞卡的行動一定終止,我只能讓防衛大臣按照我的安排儘可能佔滿他最近兩天的公務時間。我今天一早也給路斯菲爾之刃的負責人發去了消息,他們會盡力阻止任何發生在城外的屠殺行爲,但,並不僅包括戴蒙德家族的屬下。”
溫瑟沉默了一會兒,點頭說:“好,我會安排部下傳出命令,在得到我的新指令前,暫停一切行動。那麼,請問,您準備讓我們等多久?”
範特姆沉吟說:“如果所有的計劃都能順利執行,紅六月之前,一切都可以塵埃落定。這裡將恢復真正的秩序,迎來新的主人,陰暗卑劣的市場,一定會被徹底剷除。”
“我們教會呢?”溫瑟馬上接着問道。
“新領主會賠償你們在城內的一切損失,所有無辜死者的撫卹金,將從戴蒙德家族其餘領地上強制收繳補償,你們是有合法傳教許可的組織,新的集會所修好之後,歡迎你們繼續在這裡以遵守法令爲前提宣揚你們的教義。”應該是在來前就已經想好了這些,範特姆的回答非常流利。
溫瑟抿緊嘴脣,和範特姆對視了十幾秒後,面色凝重地說:“好,如果您之後準備對弗瑞卡進行任何武裝行動,暗影教會將在我權限範圍內全力配合。”
範特姆的脣角揚起一絲微笑,擡手給自己倒了杯水,“我喜歡和聰明的孩子說話。那能讓我省很多力氣。到我的年紀,就不得不經常提醒自己不要變得太過囉嗦。免得成爲惹人煩的糟老頭子。”
克雷恩看到服務員已經在張望要不要過來收拾,考慮了一下,問:“那麼,我們接下來該做什麼?”
範特姆舒展了眼角的皺紋,帶着笑意說:“這就要看,你們來這裡本來是打算做什麼了。我記得,你們好像不是爲了討伐弗瑞卡而來吧?”
克雷恩自嘲地笑了起來,“是啊,想想昨天要是把弗瑞卡的腦袋和城裡所有奴隸販子的資料擺在我面前,我多半都會選前者。”
溫瑟很謹慎地問:“您的意思,是我們還可以在城內進行關於奴隸商人的調查?”
“當然可以,而且,不僅是調查。這幾天是你們行動的最好時機。”範特姆拿起餐巾擦淨脣角,米洛這時才坐下開始狼吞虎嚥的吃飯,他摸了摸米洛的頭,“你們可以做的更激進一些,作爲正義的冒險者,直接搗毀奴隸商人的據點也沒有問題。”
溫瑟冷靜地說:“是嗎?可一個頻臨毀滅的枯葉鎮,只不過提前迎來了結局,就惹來了弗瑞卡如此瘋狂的反擊。”
“那是因爲你們威脅到了他的城市。”範特姆有些哀痛地微微垂下了頭,“在和米洛碰頭之前,就連我也誤會是暗影教會做出了那種激烈地擴大化屠殺。既然在沒有大規模集結的情況下你們都敢做出這種行爲,城內的集會所和教徒當然會成爲弗瑞卡不肯饒恕的對象。”
“魔龍甲影響下的弗瑞卡,德爾比斯城的意義,大於其餘的一切。在他一直壓抑的心情中,恐怕早已把這座城市當作了他專享的玩具,任何傷到這個玩具的行爲,都會招來他瘋狂地報復。”
看着端起水杯的範特姆,克雷恩擔心地問:“那我們對城裡的奴隸商人下手,就不會被他誤會嗎?他想要追捕我們,防務大臣能阻止他嗎?”
“魔龍甲會讓人變得邪惡,變得無所顧忌,但並不會變蠢。甚至……會因魔龍之血的影響變得更加狡詐。”範特姆平靜地說,“所以他心裡明白,防務大臣是可以決定他這件玩具未來的重要人物。這不是比他等級低的小貴族,他不可能在防務大臣的眼皮底下,對正義勇士的行爲進行討伐。這次對暗影教會的突然襲擊,他不是還打起了清剿奴隸貿易的旗號嗎。”
“比起給防務大臣留下不好的印象,犧牲幾個只是提供資金利益的奴隸商人,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他看了一眼身後的服務員,確認了一下距離後,繼續說,“只要有買主,有合適的環境,奴隸商人永遠都會有新的,死得再多也不要緊,他們的腦袋,反而能成爲弗瑞卡安撫民心應付上級的籌碼。”
瑪莎一拳打在自己的掌心,亮出了鋒利的虎牙,“看來,咱們總算有發泄一下心中悶氣的渠道了。”
“米洛會給你們提供必要的幫助,至於我,就請原諒一把需要好好休息的老骨頭吧。”範特姆扶着桌子站了起來,“各位都還沒怎麼用餐,請慢慢享用。我需要回去午睡片刻。沒什麼事的話,就在此暫時告別吧。”
“啊,等等!”克雷恩還有無數疑問想要向這位可能是聖域最博學的人討教,可看到範特姆疑惑地扭轉頭,一時間腦海裡千頭萬緒反而變成了一片空白,最後,拼盡全力才把第一時間浮現的疑惑問了出來,“請問,您知道關於神諭之印的事情嗎?”
範特姆愣了一下,看了桌邊的所有人一圈,輕聲反問:“這裡並沒有光之子吧?爲什麼這麼問?”
但跟着,他的眼中就閃過了奇異的光芒,本就晶瑩透亮好似黑色寶石一樣的眸子,牢牢鎖住了克雷恩的雙眼,“原來你的特殊情況,是因爲神諭之印……你的前世,還真是個任性的傢伙啊。會做出這種事的……是弗拉米爾嗎?”
克雷恩目瞪口呆的看着範特姆,徹底對他米特羅蒂的身份深信不疑,這些天他一直謹慎地留意靈魂中弗拉米爾意志的動向,避免給魔女姐妹留下任何信號,所以單純靠探測類的技能,應該是從他身上感覺不出任何天使之力的具體特徵纔對。
對方靠能力察覺到他靈魂之力的異常很容易,但直接靠他一個問題就能推論出弗拉米爾這個答案,顯然敏銳到有些可怕的地步。
“看來被我蒙中了啊。”範特姆輕描淡寫地一帶而過,直接連克雷恩後續的問題也擋了回去,“真抱歉,在漫長的歲月中,人必須學着選擇性保留重要的記憶。神諭之印這種對古老的光之子纔有意義的技術,我即使瞭解過相關的知識,也只會記在書本里,如果你不嫌麻煩,將來你到訪羅特蒂亞皇都第一法師塔,我會請人給你提供儘可能詳細的資料。至於現在,還是請允許我先告辭吧。”
這是明確的拒絕,克雷恩只好悻悻坐下,米洛看到他的表情,連忙嚥下嘴裡的東西,笑着說:“老師其實很忙,在這裡說這麼多已經耽誤了不少時間,那個答案對你來說很重要的話,不行你乾脆留個地址給我,我回去幫你查完,複製一份資料郵寄給你。我雖然不是法師塔內的正式弟子,熟人還是有幾個的。”
“米洛。”已經走到門口的範特姆遠遠拋來一句,“你太愛說話了。”
米洛嘿嘿笑着摸了摸後腦,扭頭看到老師已經離開,才笑嘻嘻地說:“老師不喜歡我對外人提起自己的事,可是啊……我見到投緣的朋友就偏偏想全都說出來,有時候忍得真是辛苦,有這麼出色的美人同桌吃飯,都不能坦誠相待。”
他誇張地擺出一個遺憾的表情,說:“我要是穿上魔龍甲,多半會抓來幾個可愛的少女,然後逼她們坐成一排,聽我先講上三天三夜。”
塞熙不顧氣質地翻了個白眼,“我寧願被色魔抓走,至少那種事還算愉快。”
“你沒聽到嗎,我說的是可、愛、的、少、女。我可不覺得你可愛,你最多也就算是少女而已。”米洛撇着嘴反駁。
克雷恩忍住笑意,小聲說:“可是……塞熙她其實已經三十多歲了。”
咣。
所有人都聽到了,米洛下巴砸在桌面上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