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到了這種時候還在顧慮這顧慮那,躊躇不前止步於門外,那對邀請到這個地步的女孩來說,簡直可以算是一種侮辱。
不過克雷恩還是在屋頂邊稍微多坐了一會兒。不管是蘇米雅委婉的教導還是他看過的某些書中的提示,對人類少女來說,這毫無疑問是人生中最重要的轉折之一,他必須試着平息一下自己的情緒,讓被塞熙勾起的野獸一樣的衝動徹底消失,至少在今晚千萬不要出來打擾。
溫柔,體貼,和濃厚的情感,是中和少女創痛的絕佳靈藥。儘管某些傳奇故事中不斷渲染英雄們是如何威猛善戰對心愛的姑娘糾纏到徹夜不眠才能讓對方死心塌地,但克雷恩理智的放棄了那樣的計劃,畢竟書中那些女角色次日無一例外都會下不來牀,他可不捨得琳迪痛成那樣。
遠處暗影教會的警戒區內依然亮着燈光,把紅月恩賜的罩紗都輕輕掀起了一塊,幾隻獅鷲從東方飛來,騎手似乎經驗不足盤旋失敗,直接俯衝到了村莊之中。
周圍的民家隱約傳來念誦禱文的聲音,在紅月高懸的深夜,暗影教會依然保持着起碼的活躍。
看樣子,等到他們全都休息大概是不可能了,克雷恩摸了摸鼻子,跳下房檐,身後就是琳迪原本的房間,他扭頭看了一眼,結果換進去的瑪莎也還沒睡,就側坐在窗臺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小聲說:“怎麼樣,下定決心了?”
克雷恩點了點頭,“既然我和她都認爲不會改變心意,我想即使按照人類的習俗來看,這也應該算是準備好了吧。”
他盯着瑪莎明亮的貓瞳,像是在確認什麼一樣緩緩說:“而且,我也想真正告別那個總是想依賴點什麼的自己。”
“我猜的沒錯。你正在變成我無法產生慾望的那種男性。”瑪莎微笑着說,“不過琳迪應該很適合你,雖然她看起來很驕傲,很強勢,但打開蝸牛殼後,她恐怕是咱們中最柔軟脆弱的那個。你想從被引導者蛻變爲引導者,她應該是最佳選擇。”
“你的話讓我有種成人禮從今晚纔開始的錯覺。”克雷恩低下頭,自嘲地笑了起來。
“嚴格的說,應該是琳迪的成人禮。對人類來說,女孩變成女人,就是從這樣的夜晚開始。”瑪莎歪着頭看向夜空,紅月在她圓潤的貓瞳中倒映出清晰的輪廓,“今晚,你可是她的老師。”
“我不是很習慣這種角色。塞熙說的沒錯,我還真是被動慣了。”
“你會很快習慣的。”瑪莎喃喃地說,“對現在的你來說,那樣的女孩才能讓你真正感到滿足和愉快,等你意識到這一點,就不會在這種時候還戀戀不捨地陪着我聊這麼多了。”
“瑪莎,我……”
瑪莎擡起手擺了擺,不打算讓他繼續說下去,“我不是辛迪莉能靈活的改變自己,也不是你的芙伊,看到你成爲現在的樣子只會感到高興,我就是我,夜牙部族的母豹,克雷恩,過去的就過去吧,放在心裡不是很好嗎。”
克雷恩笑了笑,“我只是想問,在更遙遠的未來,你也不會有任何改變的可能嗎?”
“至少我現在感覺很好,並不想做出什麼改變。”瑪莎很平淡地回答,“至於更遙遠的未來,我從不考慮那麼多。”
“去吧。”她眯着眼睛催促說,“你的未來正在等你。”
克雷恩沒有再說什麼,此前他疑惑過曾經的自己和現在相比會不會更快樂舒適,但當下,那念頭已經不會再出現了,如果這是他張開雙臂保護身邊重要事物必然要經歷的成長和代價,那麼,他欣然接受。
轉過身,走向琳迪所在的房間時,他再次感受到了,陌生的渴求在心底流淌,他想要打開琳迪的殼,抱出最真實的她,放在自己懷中,拂去一切緊張和焦慮,讓她溫順地享受由他給予的快樂和甜蜜。
手扶上房門的時候,他終於可以不再在意,後面的瑪莎,是否還在看他。
沒有敲門,他只猶豫了一下,就輕輕把那又輕又薄的木板向裡推開,老舊的軸樞發出摩擦的低啞聲音,與灑進門內的月光一起,構成了有人進入的訊號。
臨時支起的牀鋪就衝着門口,也沒有什麼多餘的遮擋。琳迪面朝牆壁側躺在上面,小皮鞋整整齊齊的擺在地上。
她沒有蓋被子,只脫了外套,還穿着那身並不算厚的夏季單衣,看上去,和睡衣也沒有太大分別。
她蜷着腿,雙足緊並,不知道是不是開門的聲音讓她緊張起來,被輕薄的絲襪包裹的腳趾像是想要摳住什麼一樣曲起。
靜謐的屋中,唯有她略顯急促的呼吸格外清晰。
不太需要光源就能看清屋內的一切,克雷恩邁進屋內,緩緩關上房門,這次,他記得掛上了那個簡單的扣鎖。
鎖芯滑入到有些陳舊乾澀的凹扣中,緊緊地貼合在一起,發出咔噠一聲輕響。
琳迪的身體隨着這小小的動靜戰慄了一下,跟着,在克雷恩夜眼的注視下,她有些僵硬地向裡面挪動了一下位置,在並不大的牀鋪上讓出勉強可以容下另一個身軀的空間。
“琳迪……”柔聲喚着她的名字,克雷恩在牀邊坐下,修長有力的手指從她緊繃的肩頭撥弄琴絃一樣靈活的舞動,一點一點的爬過她顯得有些僵滯的身體,“放鬆些,放鬆些交給我。不要怕……”
“嗯。”她抿緊脣,依然緊張地應了一聲。
讓少女徹底放鬆下來的靈藥,當然是心儀伴侶的親吻。
他脫掉靴子,輕輕覆蓋在琳迪的上方,在手指彈奏到柔韌纖細的腰肢時,溫熱的嘴脣,恰到好處的追逐上她並沒有迴避的脣瓣。
脣舌放棄了言語,手臂不再去防禦,雙腿忘記奔逃轉而去試着纏繞,衣物失職於遮蔽,羞愧的離去。
壓抑着胸中的灼熱,克雷恩儘量溫柔地調動着琳迪的情緒,而在禁錮之香的影響下,很快,他就如願以償的找到了夢寐以求的甘泉。
甜膩、溫熱,猶如春枝初綻的芽苞中蘊含的初蜜。
陷入迷醉的琳迪徹底癱軟在他的懷裡,像個懵懂但好學的孩子,天真又緊張地以青澀的姿態,等待着那和過去告別的時刻。
緊緊擁抱着調整了一下位置,克雷恩撐起身體,望着黑暗中已經完全是另一副模樣的琳迪,征服的喜悅,一絲絲涌上心頭。
可就在這時,她的表情突然變得非常痛苦,可愛的五官幾乎是瞬間就皺成了一團。
“怎、怎麼了?我……還沒開始啊?”克雷恩驚愕地抱住她,心想這怎麼和學到的不一樣,不是說好下一個步驟纔會疼的嗎。
沒想到,琳迪咬着牙抓過了枕頭邊的一條手帕,急忙團了團放到下面,用羞恥到快要哭出來的聲音說:“那……那個……肚子疼……提前了兩天,嗚嗚……爲什麼,偏偏這次提前了啊?”
很顯然,那條素白色沒有花紋的手帕本來應該是用在另一件事上的,現在,它雖然一樣被血染透,來源卻大不相同。
克雷恩的反應並不算慢,他馬上就明白過來,每一個半月一次的受難之日到來了,確實比預計的提前了一兩天。
可這種事,本來就不是嚴絲合縫能精確到一天之內的。
他苦笑着離開牀鋪,飛快地穿上衣服,飛快地跑出房門,飛快地準備好這種時候必須的熱水,並敲開蘇米雅的房門,從行李中找出了他們兩個人類女性專用的特殊布製品。
造物真是神奇,這種明明是人類女性生育力象徵的東西,卻會在到來之時連續幾天阻礙生育的必要過程,據說還會在前後不短的時間裡造成生育空白期。克雷恩苦惱地想,爲什麼會有這麼奇怪又矛盾的體質存在。
在最熱情的時候被打斷,屬於男性的微妙怒火理所當然地點燃,熟練地幫琳迪灌好水袋塞進懷中拉起被子蓋住,讓她在被子裡自己戴上布帶,然後隔着被子幫她按摩小腹的過程中,克雷恩的脣角不自覺地垂下,剋制不住的焦躁無法掩飾地流露出來。
“對不起……”琳迪側身蜷成一團,幾乎把他揉肚子的手夾住,小臉埋在被子裡悶着聲音道歉。
感覺到她的身體正在因痛苦而細微的痙攣,冷汗佈滿了光滑的額頭,克雷恩長長嘆了口氣,吻了吻她的發線,柔聲說:“不用特地道歉。這又不是你能控制得了的。再說,我也沒有慾求不滿到那種程度。”
琳迪藏在被子裡輕輕抽泣起來,“我明明……明明好不容易……才準備好的,爲什麼……偏偏是這個時候……嗚嗚……”
聽起來,她的失望好像遠比他還要強烈,他只好一邊保持着按摩的動作,一邊說:“不要緊,咱們還要在一起很久很久,以後還會有無數的機會,不用因爲這一次的錯過就難受成這樣。”
“嗯。”很輕地應了一聲,但琳迪的低泣卻持續了好一陣子,只有克雷恩在面前的時候,她好似連抵禦疼痛的能力也下降了很多。
這麼一鬧,瑪莎和蘇米雅當然無法繼續安心地待在自己屋裡,敲門確認了一下不會撞見什麼不恰當的畫面後,她們兩個進來幫忙,替換克雷恩去燒下一壺熱水。
蘇米雅的魔法對這種疼痛的效果雖然不算太強,但琳迪這一陣痛楚已經快要過去,總算是面色蒼白地安靜下來。
瑪莎翹着腿坐在一邊,半開玩笑地說:“看他匆匆忙忙跑出來找東西,我還以爲他作風變粗暴把你弄傷了呢,沒想到是那玩意提前到訪。你們的運氣還真夠爛的。”
琳迪露出了通紅的鼻頭,腫着眼睛小聲說:“好像我一和他在一起就會出狀況,上次……上次在船上的小房間,那麼好的氣氛結果我發燒了,後來在斷脊者部落,我直接醉得像個傻瓜。瑪莎,我……我是不是被什麼神明討厭了啊。他不想我和克雷恩在一起對不對?這是不是對我背叛芙伊姐姐的信任,想要分享她愛人的懲罰啊。”
瑪莎白了她一眼,“什麼神會閒着沒事專門來阻礙別人談戀愛啊,單身漢之神嗎?信徒會不會舉着火把滿世界燒情侶啊?”
蘇米雅笑着擦了擦琳迪額頭上的汗,小聲說:“你說的那種宗教還真出現過。有一陣人數可不少呢。”
“啊?後來怎麼消失了?”
“因爲他們都是單身,沒有後代啊。”蘇米雅把手伸進被子,用戒指貼住琳迪還在微微痙攣的小腹,笑着說,“而且幾任領袖最後都戀愛了,聽說有兩個還是對教內的單身女信徒下的手。”
她似乎是想起了什麼,輕輕嘆了口氣,“徹底違揹人性的規則,是很難真正執行下去的。”
“今晚蘇米雅陪你睡吧。疼勁上來也有個照料。”瑪莎打了個呵欠,站起來舒展了一下修長健美的軀體,懶洋洋地說,“和你期望的牀伴不太一樣,將就一下吧。”
知道被取笑,琳迪紅着轉過了身,攥起的拳頭有些惱火地在自己的肚子上錘了兩下。
克雷恩拎着水壺恰好走進來,接口說,“我在這裡也一樣。照顧這種時候的琳迪,我也算非常熟練了。”
瑪莎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說:“琳迪不那麼疼的時候,蘇米雅可以幫她快點睡着,而且,不會動手動腳騷擾她。”
“我也不會啊。”克雷恩連忙笑着說,“我有那麼好色嗎?”
“守着這麼可愛的女孩子睡一晚上什麼也不能幹對身體不好。”瑪莎翹起脣角走向門口,“去睡吧。這鬼地方,明天還不知道會有什麼事。”
“好吧。”克雷恩去牀邊彎腰和琳迪吻別,依依不捨地離開了房間。
“要是興頭被打斷實在難受的話,用不用塔布蕾絲給你幫個忙?”臨進屋前,瑪莎扭過頭,不像是開玩笑地說,“那孩子一直把你當成神的使者看待,對她來說這也是沒什麼了不起的小事,她一定很樂意效勞。而且……那個小鬣狗的體力非常好,多半能幫你冷靜到再也起不來。”
克雷恩苦笑着摸了摸鼻子,“我看上去有那麼飢渴嗎?”
瑪莎聳了聳肩,“有現成的解決方法,沒必要讓自己那麼難受。”
“如果是你的話我還可以考慮一下。”克雷恩扶住門框,直視着瑪莎裸露在短褲下的渾圓大腿。
瑪莎叉腰站住,微笑着說:“你是打算把之前欠我的挑逗補上嗎?”
“這不也是成長的一部分嗎。”
“可惜,我只對還沒成長的你感興趣。”瑪莎擺了擺手,走進屋內,“塔布蕾絲已經醒了,正在隔壁窗戶邊聽咱們說話等你點頭呢,憋着還是去找她,你自己挑吧。晚安。”
其實忙了一通下來,那點情緒早消失得乾乾淨淨,而且克雷恩一直都記得在斷脊者部落的那個早晨,塔布蕾絲是從小獅子特爾斯的房間裡出來的。
一想起小獅子,他的心就一陣隱隱抽痛,當然不會再有別的興致。
就在他想要關上房門的時候,去找結界臺的溫瑟匆匆忙忙地跑了回來,臉色並不太好。
他連忙迎了過去,“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
溫瑟徑直走到他身前,壓低聲音說:“德爾比斯城裡出事了,領主親自簽發了搜捕令,從下午開始,全城都在緝拿暗影教會的成員。”
“這麼嚴重?那個代領主的弟弟不還是你們的信徒嗎?”克雷恩大驚失色,緊張地問。
“弗朗特同時公開宣佈退出暗影教會,不再是我們的教友了。”溫瑟沉痛地說,“如果不是集會所的達曼之手接到內線消息及時應變,靠獅鷲逃出了幾位教會的骨幹,這次的損失將會更大。”
不想再驚動其他人的休息,克雷恩跟着溫瑟走進他的房中,低聲問:“這麼大的動作,總要有個罪名吧?”
溫瑟坐在桌邊,很是憤怒地咬了咬牙,“奴隸貿易,弗瑞卡……那個該死的混蛋把扶植奴隸貿易的罪名扣在了我們教會的頭上。你知道,我們教會的風格本身就容易讓普通人在第一印象中產生不好的聯想,領主這樣公示的情況下,普通民衆根本不會也沒能力去深究其中的真相,四個大奴隸商人都是弗瑞卡在庇護,他要找點證據栽贓嫁禍實在是輕而易舉。”
他的手在桌上攥緊,“這不是打擊,這已經可以算是清洗。他們抓捕的並不僅僅是教會的高層,還包括最底層的一般信衆,如果這樣全面抓捕,光是貿易區,恐怕就有上千人要被捲入其中。”
“那個弗瑞卡瘋了嗎?”克雷恩驚愕地說。
“我們一直都覺得他瘋了,可沒想到會瘋到這個程度。”溫瑟搖了搖頭,“暗影教會是在羅特蒂亞經過正式申請被批准進行小規模傳教的組織,在沒有越界的情況下受羅特蒂亞皇室法令保護,他一次性抓捕這麼多人,還要進行漏洞百出的栽贓嫁禍,這明明該是走投無路的時候纔會選擇的賭博。”
克雷恩擔心地問:“那你們有什麼應對手段嗎?”
“大牧首正在盡力調動外圍的勢力對城中進行救援,但收效不會太大,我聽逃出來的教友說,德爾比斯城爲此封閉了各區,全副武裝的部隊直接開進了貿易區和居民區,所有登記在冊的信衆不問過往一律逮捕,集體關押進要塞區的戰俘收容所。”溫瑟面色凝重地說,“沒想到,弗瑞卡竟然真的把這變成了一場戰爭。完全對立的局面下,我們教會沒有多大勝算。那邊可是鎮守羅特蒂亞邊境的精銳部隊,教會在這裡能調動的戰鬥人員不會超過二百,硬碰硬和自殺沒有分別。”
克雷恩沉思了一會兒,說:“普通教衆沒有參戰的可能嗎?”
溫瑟苦笑着搖了搖頭,“羅特蒂亞不是那些長期處於戰爭陰影中的中小型國家,這裡的居民很少會接受專業的戰鬥訓練,就算給他們分發充足的武器,在那些職業軍人面前也不堪一擊。更何況,這邊並不允許教會有大規模的武裝,我剛纔說的戰鬥人員,其中最多隻有一半是裝備齊全的。”
“你們不是來了很多暗面使徒嗎?這些不都是和你差不多的精英嗎?”克雷恩提議說,“你們出手的話,有沒有可能悄悄把人救出來?”
“救幾個人還有可能,畢竟小規模行動方便隱藏身份,暗面使徒大多不是在這裡登記過的陌生人。可……那邊被抓的人太多了,隱秘的營救行動根本不可能實現。”溫瑟擡手揉着皺成一團的眉心,“而且現在我們的任務正在緊要關頭,能自由行動的暗面使徒不過十幾個人而已。就算加上你們幫忙,想辦法僱些不要命的傭兵,也無法對一個邊境要塞構成威脅。”
對這種等級的情況,克雷恩幾乎沒有任何經驗可言,他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什麼可行的辦法,只好問:“那大牧首決定怎麼處理?”
“大牧首寫下了申辯狀,正派人連夜送往羅特蒂亞皇都,並抄送一份託法師聯盟交給米特羅蒂。今晚,德爾比斯城全境所有可以戰鬥的成員都會盡快趕往這裡。”溫瑟的表情顯得很複雜,像是對這個決定並不認同,但又無可奈何。
“什麼?你們不打算從這裡撤離嗎?”克雷恩聽出了大牧首的用意,吃驚地說,“如果戴蒙德家族派兵清剿這裡,你們打算就地抵抗?”
溫瑟很慢很慢地點了點頭,“大牧首說,任務就要到達最關鍵的階段,尼格拉爾大人的再臨已經不能中斷,這次前來的所有人,都將在這裡抵抗到最後一刻。”
“他也瘋了吧?”克雷恩瞪圓了眼睛說,“你們再怎麼根基深厚,這兒也是戴蒙德家族的屬地,這裡鎮長的忠誠到底會倒向誰你們拿得準嗎?真的有幾千人的軍團到來,你們拿什麼防禦?人牆嗎?”
“大牧首正在準備拖延對方往這裡行動的計劃,可以自由行動的十幾個暗面使徒估計要全部投入進去。”溫瑟靠在椅子上,垂着肩膀說,“明早結界臺送到之後,我就要去實施那些計劃了。最近可能都無法和你們一起行動,你們自己多加小心吧。”
克雷恩沉默了幾分鐘,看着溫瑟充滿焦慮的神情,他遲疑再三,還是說:“不是什麼機密計劃的話,不如我也去幫忙吧。畢竟,這裡要真的被清洗,我們也不知道該去什麼地方纔好了。”
“不管是什麼計劃,都一定會非常危險。”溫瑟微微搖頭,嘆息一樣地說。
“我和危險作伴了這麼久,都快要習慣了。”克雷恩自嘲地回答,“過來路上那麼悠閒的日子,我反倒渾身都不對勁。”
“先看看具體的安排是什麼再說吧。”溫瑟還是沒有直接答應,“城裡有那麼多條人命在對方手上,我們的顧慮會很多,不一定會有什麼太大的行動。也許不用你們幫忙。”
然而,說出這話的溫瑟,還是低估了德爾比斯城那位領主大人的瘋狂……
與聖臨日的晨曦一起到來的,是令所有人都無法相信的驚人噩耗。
德爾比斯城中被關押的那些教徒,沒有經過任何審訊,也沒有人來逼問過是否有人要退出教會,他們中的大部分剛在驚恐中入睡,就又被士兵無情的喚醒,押送到廣闊的空地上。
雙月仍在,旭日未出,漫天清朗的星光下,嚴陣以待的士兵,舉起了手中的武器。
是夜,德爾比斯城要塞區處死關押者八百四十餘人。
那刺鼻的血腥味,連居民區最北端的孩子,都聞得清清楚楚。
帶來這個難以置信的消息的,是雙眼通紅的塞熙。
溫瑟從她手上接過結界臺後,足足反覆確認了三遍,才相信塞熙所說的並非編造,而是由達曼之手的密探一路加急送來的真實情報。
在高層管理者全部撤離的情況下,這場屠殺的受害者,幾乎全部是原本就屬於德爾比斯城的居民,就算暗影教會真的犯下什麼罪行,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也一定沒有機會參與到其中。
無辜者的鮮血,就這樣殘酷的流滿了德爾比斯城的土地。
克雷恩撿起從溫瑟手中掉下的結界臺,轉身擺進自己的房間激活。
他想要安慰一下溫瑟,但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事實上,他相信在場的大家心中,比起悲憤這樣的情緒,此刻更多的應該是震驚。
誰也沒有想到,一場圍捕,竟然如此迅速地轉變成一場屠殺。
回到溫瑟那邊的時候,塞熙緊緊攥着手裡的法杖,佈滿血絲的眼睛裡,充滿了森冷的殺氣,“信件已經用最快的速度送往其他四位大牧首,教會在羅特蒂亞全境的分散武裝近期將會用各種方法躲避哨卡的檢查向這邊集合。按照大牧首的估計,只要有一週時間,咱們就能勉強調集到一千人左右的戰鬥部隊。”
溫瑟面無表情地說:“也就是說,現在咱們的任務是拖延七天,並準備好充足的補給,對不對?”
另一個跟來的暗面使徒點了點頭,憤怒地說:“咱們一定要做到,戴蒙德家族的所作所爲,根本就等於是在宣戰。事已至此,雙方絕沒有共存的可能。”
大概是想起了當年在鼎盛時期被全面驅逐的大聖堂,蘇米雅有些擔心地說:“可……如果你們以軍事行動的等級和千年貴族正面對抗,在事實未明的情況下,多半會招來羅特蒂亞的鎮壓吧?”
塞熙咬着牙說:“那正好!最好羅特蒂亞的蠢皇帝一怒之下把狂獅戰團整個開來,我們的戰士就算豁出命,也要把他們引到德爾比斯城裡,讓他們看看他們所信賴的千年貴族,如今到底變成了什麼鬼樣子!”
她說的當然是氣話,常備編制可以超過南方許多小國傾國之力,由皇帝本人親掌兵符,曾經號稱無敵軍團的狂獅戰團絕對不會爲了這種程度的糾紛出動。
最有可能趕來幫忙鎮壓的,自然是戴蒙德家族其他領地的分支,和鄰近德爾比斯並與這裡關係緊密的其他城鎮。
而那些人,恐怕不會把刀鋒轉向弗瑞卡。
溫瑟倒是顯得異常的鎮定,“好了,這樣的氣話沒有意義。大牧首的具體計劃準備好了嗎?”
塞熙搖了搖頭,憤怒地說:“昨晚連夜制定的計劃在確認這個消息後全部被放棄了。那些不痛不癢的騷擾方案,已經沒有執行的必要。”
溫瑟站起來,抓起身邊的短法杖,深吸了口氣,“我明白了,走,咱們這就去見大牧首。”
“溫瑟,你……千萬要冷靜些。”克雷恩看着溫瑟緊繃倒有些僵硬的脊背,擔心地提醒了一句。
溫瑟點了點頭,扭頭擠出一個抱歉的微笑,“這裡恐怕很快就會變得危險起來。克雷恩,德爾比斯附近還有很多安逸的小鎮和村莊,你們……找個地方先住下吧。弗瑞卡已經瘋了,八百四十多條人命已經足以告訴咱們,永遠不要去試圖估計一個瘋子的危險程度。”
“你說得沒錯。”克雷恩握緊拳頭,“可是,對這樣一個無法捉摸的瘋子,躲在小村子裡等待天降英雄,好像並不是什麼好主意。”
溫瑟皺了皺眉,“那你還要留在這裡嗎?其實如果真的打起來,你們幾個冒險者就算實力不弱,也提供不了多少防衛的能力。”
“不,我也沒打算留在這裡。”克雷恩沒有看身邊的同伴,而是堅定地注視着溫瑟的眼睛,“你去商量接下來的行動吧,我收拾一下,在昨天下馬車的地方等你。相信我,我會盡量不拖你們後腿的。”
沒有再說多餘的話,溫瑟靜靜地和他對視了幾秒,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
等到暗影教會的人都離去後,瑪莎有些低沉地開口:“你決定了?”
克雷恩向自己的屋子走去,“沒錯,不過,只是我自己的決定而已。你們最好不要跟去。”
“因爲憤怒?還是友情?”瑪莎單手撐住門框,看着把風暴之壁套在身上的克雷恩,“我以爲,你已經不像從前那麼魯莽了呢。”
“我不覺得這是魯莽。”克雷恩拿出箭袋和弓,冷靜地颳去弓弦上的保養蠟,“這只是選擇。如果我選擇了躲避,在安全的地方等待着其他人浴血奮戰,然後從廢墟中安逸地尋找我想要的信息,那麼,我今後最適合的路就是用手上的金幣買一棟房子,學着做一個小賣店的老闆。”
“那不是我想要成爲的樣子。”他挺直身體,把已經發出淡淡紅光的遺蹟庇佑之弓背在背上,“以前我總夢想着爲了保護什麼而戰,現在,是踏出第一步的時候了。”
瑪莎聽不出多少嘲弄地問:“那你這樣不管不顧的衝進危險之中,是爲了保護什麼?”
把應該攜帶的東西都裝進懷裡,克雷恩走向門口,站在瑪莎身邊,笑着說:“就是米洛總在說的那個詞吧。你們照顧好琳迪,如果傳來的消息不太好,就……”
他猶豫了一下,收回了之後的話,搖了搖頭,“算了,不說這種話了。我想我還不到可以指導你怎麼做的時候。”
瑪莎的眼神溫柔了許多,輕聲說:“不,也許就快了。”
說完,她用力伸了個懶腰,“好吧,看來也是該好好動動的時候了,蘇米雅留下照看琳迪。塔布蕾絲,去拿東西,咱們走。”
克雷恩停下扭頭看了她一眼,微微皺眉說:“瑪莎,你知道如果失敗會發生什麼的。”
“我當然知道,克雷恩,我還知道一個有權力的傢伙突然發瘋會帶來什麼樣的惡果。”瑪莎拍了拍腰間的鐮鼬之咬,自嘲一樣地說,“幹掉一個領主,說不定能幫我找到幹掉一個君王的勇氣。”
沒有再做多餘的勸說,克雷恩看着塔布蕾絲匆匆忙忙全副武裝的跑出來,果斷擺了擺手,“走,咱們出發吧。”
“不跟琳迪說一聲嗎?”
他搖了搖頭,“讓她睡吧。不管什麼話,都不如回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