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爲她咱們才跪這兒的,吳兄你倒誇上她了!”紈絝們委屈抱怨,卻沒好意思再嘀咕。
昭昭倒盼着他們多嚷幾句,吵,但提神。她不知是何時落下的毛病,折騰後若不大吃一頓,就會餓得昏沉。
漸漸的,她眼前浮動的不是影子了,而是熱氣騰騰的烤雞烤鴨,就擺在她面前,還飄着孜然的香,頭往下一埋就咬得到。
說不清是跪暈的,還是饞暈的,昭昭眼皮子打架,就快栽下去時,有人扶了她一把:“昭昭姐……”
定晴一看,來人是修寧身邊的小婢子,眼神心疼,拿帕子擦了擦她臉上的汗:“郡主跟江尚書說過了,錯不在你,你快些起來吧。”
昭昭望向明經堂內,意行江尚書修寧修逸皆在,他們在上訓話,學生們坐得端端地聽,有這三位撐場,今後哪個不開眼的敢輕慢修寧?
昭昭看得高興,小婢子要攙她起來,她搖頭拒了:“五個時辰還沒到呢,”又指着身後紈絝們說:“他們走,我再走。”
小婢子懂她意思,這是怕給修寧抹黑,跟學生動武畢竟不是光彩事,此時迴護,倒像是有意縱容了。
“我好餓。”昭昭捂着咕咕叫的肚子,笑道:“好姐妹,帶吃的沒有?”
小婢子搖頭:“你想吃什麼,我去買。”
出官學不遠就是鬧市,天已擦黑,賣吃食的小販們都出攤了,風裡混着各種香。
昭昭閉眼細聞,聞出什麼就報什麼菜名,小婢子統統記下,沒一會就買回來,肉餅湯包什麼的味道一般,裹着海蠣筍絲的春捲倒鮮得很。
昭昭嚐了幾個,回魂般振作清醒了。
見小婢子擋在她身前,似有心遮掩,昭昭笑說:“你瘦瘦弱弱的,能擋住甚麼?且先去吧,散課後陪着郡主回府,不必等我,跪完了我自己回去。”
小婢子也不多勸,折了手帕墊到昭昭膝下,讓她跪得舒服些,這便去了。
人一走,身後紈絝們就嘀咕起來:“吃東西就吃東西,能不能別在上風口吃?不曉得大家都餓麼?是不是故意要把人饞死?”
他們平日跋扈,但說到底都是被嬌縱慣了的少年人,稍有委屈,話音就流出幾分撒嬌的意味。
昭昭跟親孃說話都沒膩歪過,一陣惡寒,回頭一望,只見一干紈絝都眼巴巴地望着她。吳究摸了摸鼻子,訕笑說:“姑娘,反正你也吃不完,不如賣些給我們。”
爲了讓他們好好受罰,各家長隨都被打發遠了,否則他們也能讓人買吃食來。
昭昭推出手邊一盒湯包:“想吃?”
吳究以爲她肯賣,作勢就要掏銀子。
誰料昭昭招來一條狗,喂狗也不給他們。
“……你!”紈絝們受辱,氣得臉紅耳赤,想罵吧,又不敢,畢竟她是修寧近身侍女,而修寧又是太子心尖上的人。
“姑娘,先前是我們我們無禮。”吳究能屈能伸,“但今後擡頭不見低頭見,何必積怨呢。”
他是人精,昭昭也不傻,順坡就下:“好啊。你們每人都對天發誓,說‘再對郡主不敬就全家死絕’,這事就算了了。”
這丫頭狠起來是真狠,幼稚起來也是真幼稚,吳究笑得無奈:“這誓可發不得。”
“爲何?”
“我們父兄大多都在沙場賣命,他們若是死了,家國還在麼?”吳究見她一臉不屑,又說:“你私下再怎麼維護主子臉面,她也瞧不着,說不定還會怪你多事。”
昭昭諷道:“吳公子,你幾個時辰前才輸棋給我家郡主——她比你聰明百倍,你當她糊塗麼?”吳究笑說:“我算是看出來了,一倍辱她,便是百倍辱你。”話落看向身後,讓紈絝們挨個發誓。
他們滿臉不情願,昭昭倒守信用,把吃不完的東西全分出去。
也是好笑,平日吃慣山珍海味的人餓起來什麼也不嫌,風捲殘雲似地吞了昭昭的剩飯。
天徹底黑透,遠方傳來幾聲甕甕暮鼓,明經堂內散課,學生們歸家回舍。
恰好五個時辰已到,罰跪衆人可以溜了。
昭昭的腿麻得全無知覺,像是粘在了地上,如何奮力也起不來身。
眼前忽然伸出一隻手,她想也不想扶上去,起身後見搭手的人是吳究,沒忍住擦了擦手,道:“謝了。”說罷便離去。
吳究盯着她的背影,又韌又倔的一個人,一瘸一拐走進夜色裡。
身邊有人低罵:“這丫頭不知天高地厚,得尋個機會再教訓一頓纔是!”
吳究側目,說話的正是被昭昭暴揍一頓的陳家小兒子,鼻青臉腫的,瞧着頗可笑。
“那你小心些,別反過來又被她教訓了。”
夾道中,紈絝們三三兩兩地走,商量着去哪吃花酒。
吳究不沾那些,正要辭了衆人,卻聽身後忽有風聲。
他側身躲過,一塊石頭滾落腳邊,上面還包着紙。
撿起扯開一看,目光掃過字跡,他臉色瞬間冷沉,瞟了一眼就揉成團。
身邊死黨湊上來,好奇道:“吳兄,上頭寫的什麼?”
“沒什麼。”吳究丟開那團紙,只當什麼也沒瞧見:“走吧。”
一行人走遠,來投信的龐宣大功告成,鬆了口氣。
待龐宣離去後,尾隨他來的謝消慶從陰影裡閃了出來,快步跑到吳究頓足之處,搜出紙團,藉着月光一看,不出意料,上面寫着昭昭出身妓籍。
下作!
那畜生想借刀殺人!
謝消慶憂心,沿着官學回郡主府的路一直追,沒多遠,就望見了昭昭。
冷月,長街,風中裹着溼氣,石板路被浸潤,氤氳着倒映她孤零零的背影。
她該是膝蓋疼得厲害,幾乎拖着腿在走,腰刀和玉佩撞得噔噔響,莫名有些寥落。
沿路的幾個店家瞧她有來頭,便以官身相待,點了燈籠在前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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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心疼她是個小丫頭,想搭手扶一把,但她實在太過孤僻,擋開了伸來的手,漠漠道:“別照。”
店家們見她不領情,也懶得拿臉貼屁股,垂着燈籠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