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望了望身後起火的樹林,司徒安情平靜地轉過頭來。現在已經接近傍晚,正是漲潮時刻,水路已經無法逃生,唯一的去路,只能往長山密林方向前進。然而,他們兩個人的腳程,實在是太慢了,集結的白道追兵越來越多,被逮到,只是時間問題。何況以他們兩人的狀態,一個二流劍客就能讓他們喪命。
司徒安情看着前方隱約可見的山洞,撇了撇嘴。他竟突然想起莫輕塵絕處逢生時候說的話:山窮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呵,真是何其相似。
“怎麼停下了?”聶無雙的聲音雖然虛弱,卻是冷冽如常,“又想回去救人?”
“我不會再回去了。”司徒安情嘆了口氣,勉強起精神,扯了扯嘴角,“有你一個就夠麻煩的了。”
“嫌我煩?”聶無雙口氣不善,“我還嫌你太磨嘰,放下我,趕緊滾,我纔不要跟你死在一起。”
“操,怎麼說話的!”司徒安情剛吼完,就聽見周圍似乎有什麼動靜,嚇得立刻噤了聲,悄悄地把人往山洞裡頭一放。
“你這孩子說話真特麼不討喜,汪連那個熊孩子都比你會說話!”
司徒安情咬咬牙,看着聶無雙不滿的臉色,緩了一口氣,放軟聲音道:“你聽話,你在這裡好好待着,我去引開追兵。”
司徒安情剛說完,聶無雙就開始強行衝穴道。
手指在幾處穴道上加重一點,司徒安情朝聶無雙齜了齜牙:“臭小子,這衝穴道的法兒還是我教你的,我還怕治不了你!”
“誰準你救我!”聶無雙面色兇狠,語氣也十分惡劣,“你特麼不是不喜歡我麼,別自作主張來管我!我纔不需要你來給我引追兵!有多遠滾多遠!”
司徒安情盯着聶無雙滿含怒氣的眼睛,深吸一口氣,第一次聽從心底強烈的**,對着他的面大吼,熱氣直撲對方的臉上。
“我特麼現在喜歡你了,有資格管你了嗎?!”
震耳的聲音繚繞洞中,聶無雙被吼得一愣,眼睛瞪得老大,幾乎忘記了傷口的疼痛。再看司徒安情時,對方的面色終於回覆平靜,自嘲地哼笑了一聲。
“操,其實這句話,也不是很難嘛……”
也許是因爲太過突然,聶無雙許久都說不出一句話,幾乎做不出應有的反應。他等這一句,已經等得太久,甚至曾想過放棄等待。沒想到今日,在此等境況下,完成了心中夙願。
司徒安情抵着頭,額前被風吹亂的劉海一縷縷緩緩垂落,在聶無雙心裡,柔柔地撫過。
“無雙,你們三個孩子中,我最擔心你。”司徒安情揉了揉聶無雙的頭髮,手中滑潤的觸感帶起一份惆悵,“我只求你這一次,千萬不要讓我掛心。”
“……”因爲被點住穴道,聶無雙無法動彈,這個時候,他多想伸手,狠狠地抱住眼前這個人,讓他知道,被緊緊鎖住的滋味,。
“真可惜,本來以爲尚有時日給你準備慶生的。”司徒安情嘆了一聲,搖了搖頭,“明天是你生辰吧?今日沒將禮物帶上,這個來代替好了。”
司徒安情靜靜地望着聶無雙半晌,忽然邪邪一笑,雙脣湊近,重重地在對方脣上啃了一口,豈料聶無雙早有準備,一口吸過司徒安情的舌頭,輕咬,顫慄的感覺襲滿全身。纏綿過後,司徒安情總算抽出了舌頭,一根銀絲尚在兩人脣上相連。司徒安情側頭,平息了一下心內悸動,舔了舔嘴邊的血絲。
小混蛋,吻技不錯啊!操!
“早就想這麼做了。”司徒安情伸手抹掉了對方脣上的血色,卻見對方依然是一副臭屁的臉色。
兩手食指按住對方的嘴角,向上一擡,司徒安情俯視着對方:“笑一下會死啊!”
聶無雙默默地看着司徒安情,任由他胡亂擺弄自己的臉,一雙紫黑色的眼睛,依然留不住下定決心的司徒安情。
“我走了。”司徒安情見對方沒什麼反應,也失去了逗弄的興趣,揉了揉他的髮絲,站了起來,“聽話,不準出聲。否則你明日的生辰禮物,我可就不給了!”
聶無雙最後看見的,是司徒安情肆意的笑容和飛揚的髮絲,輪廓分明的側臉光影柔和,青色的流蘇髮帶在半空中選了一個圈,如同夜空的流星,那褐色瀟灑的背影,終於被擋在層層疊疊的樹葉之後。
他並未想到,司徒安情這一走,就再也沒有回來過。那承諾的生辰禮物,他用了幾十年都沒有猜出。
……
雲霧遮住了來時的去路,此刻已是傍晚,斜陽袖色的光芒在雲層之間抹出一道妖嬈的顏色,在藍衣人的眼底暈開。
韓逸轉過頭,心還依然撲通撲通地跳着,上天眷顧,他居然真的一個人過了那根線,回想起來,真是步步驚心。
腳下玉石般的積雪,與第一次見時並無不同,兩邊的梅花,開得更豔了,那一片片袖色,如同美女的雙脣,點綴着纖細的樹幹。浪花一般成片的梅樹林,在韓逸的眼裡,一瞬間竟有一種置身血海的幻覺,讓他微微晃了下神。
桀驁崖並不大,韓逸轉了一圈,很快就在滄浪巖邊找到了他。
他背對着他,靜靜地站在崖邊,望着遠處的風景。白衣似雪,直挺的背影在袖色的晚霞中顯得尤爲單薄。縹緲孤鴻影,寂寞沙洲冷。隨風飄揚的白色紗衣如同烈焰焚燒一般直衝天際,彷彿下一刻,他就會被燃燒殆盡,化爲塵埃,消散在渺渺天地之間。
韓逸本是準備了許多話,可不知爲何,一見到他,便什麼都說不出來了,甚至不敢叫他的名字。
“桀驁崖……其實是一個很漂亮的地方,對不對?”
如同在腦海裡想起的聲音,溫柔得彷彿要滴出水來。
“阿澈……”
“我本來算,讓你長住桀驁崖的。”樓驚澈的口吻帶着些許遺憾,“可惜,我做不到了。”
“爲什麼?”
樓驚澈突如其來的莫名話語,讓韓逸心底的恐懼驟然升溫。
“只有一個人的桀驁崖,你待不下去的。”
“什麼……意思?”
“如果……我很快就會消失,你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眼前的人長髮如瀑,白色的髮帶連着根根分明的髮絲,在空中飛舞,凌亂的身影如同韓逸的內心,好看的小說:。
“那你也……太狠心了吧。”
“嗯?”樓驚澈眉毛一挑,似乎很意外。
白色的身影漸漸轉過來,幾縷髮絲擋在了嘴間,琥珀色的雙眼默默地望着韓逸。
“你沒想過嗎?如果你消失了,那麼留下的我將會如何?留下的聶無雙、汪連,他們又將會如何?”
“……”
樓驚澈怔了許久。
四周的雲霧越來越厚重,樓驚澈的袖口,凝出些許晶亮的小水珠。他忽然擡手,摟住韓逸,將他的頭按到自己的胸口。
“對不起……我沒想過。”
韓逸的手緊緊抓住樓驚澈的衣襟:“有什麼事情,大家一起解決就好了……爲什麼要獨自承擔?”
遠方的最後一道日光已經完全隱入重山之後,只剩下周圍依然泛着橙色光芒的晚霞。
“你說的很對,只是……”樓驚澈嘴角一揚,散發出的絲絲邪氣與儒雅的容貌合在一起,顯得極其魅惑。
“我偏不要。”
“……”韓逸原本在樓驚澈胸口眷戀不肯去,一聽到這讓人牙癢癢的回答,心裡咒罵了一句混蛋,擡頭,果然又是那個怪性格的樓驚澈。
“你要在我懷裡待多久?嗯?”樓驚澈張開雙手,以示自己已經放開韓逸。
“……”
別啊,大哥,我還有話沒說完,你能不能別這樣!
韓逸悻悻地退後一步與樓驚澈保持些許距離,深吸了一口氣,剛要說話,頭上一陣柔和的觸感,卻是樓驚澈的手在上面摩挲。
“笨死了。”對方出口的話語卻沒有半點責怪的意思,“這樣也好,都來桀驁崖了,汪連和無雙,應當輕鬆一些。”
“嗯?”
韓逸眨眨眼睛,一時間並沒有聽懂,直到身後傳來雜亂的腳步聲,他才驚覺自己似乎給樓驚澈帶來了麻煩。
轉過頭,各大門派的掌門除了青雲派和華劍派全部到齊,爲首的,是武當派掌門柳德鬆和少林寺方丈印凡大師,還有武林盟主秦紜。
“照顧好自己。”
韓逸只聽見樓驚澈輕飄飄地丟下這麼一句話,然後白衣一晃,已經躍到了那羣人跟前。
“柳掌門,印凡大師。我已經站在你們的降妖陣裡頭了,你們……不開始嗎?”
樓驚澈輕蔑的言語,瞬間激怒了衆道士和高僧,各派掌門大喊着“大言不慚”,紛紛亮出了兵器,雙眼卻是緊緊地搜尋樓驚澈身上的武器。
龍吟劍,到底在哪裡?
交戰之際,緊張的氣息如同繩索綁捆綁着衆人。韓逸眼睛緊鎖一人,手心已滿滿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