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涼亭上坐着兩個人,一個應該就是剛剛用十分粗魯的手法用內力把他吸過來的那個黑衣人,另外那個白衣人,就是韓逸這次來的目的。
“呵,難得見你這麼好心。”黑衣人饒有興致地望着韓逸,“他是誰?”
“對待大夫還是客氣點,我怕你以後受傷了在他手上吃苦。”白衣人依舊是那副寂寥而溫順的樣子。
“哦?”黑衣人仔細打量了韓逸一眼,“落雲谷谷主韓逸。哈,真是稀客。”
黑衣人漫不經心地望着白衣人:“看來是找你的。”
“嗯。”白衣人淡淡地點頭。
黑衣人哼笑了一聲站起,眼睛若有似無地瞟了韓逸一眼,便離去了。
韓逸直愣愣地望了望黑衣人離去的方向,又看看白衣人,頭不停地搖過來擺過去,腦子還是沒轉過彎來。
“過來坐。”白衣人首先發話了。
韓逸忽地就緊張了。
也不知爲什麼,韓逸的心臟直跳個不停,越靠近就跳得越厲害。韓逸的腦中,兩邊的聲音。一邊讓他停下,保持距離就好;一邊卻叫囂着再近點再近點。
正當韓逸還在思考着到底聽哪邊的,他已經坐在了那人的對面。
一時無話。
韓逸本來想問很多事情,但是一下子竟不知道該從何問起,只好隨便找了個話題問:“剛剛那個人……”
“哦,抱歉。”白衣人表情不多,“他性子如此,但他並無惡意。你沒受傷?”
“嗯。”
“那就好。”
“你一開始就知道我是韓逸?”
“不,剛剛纔知道。”白衣人將未動過的茶杯移到了韓逸跟前,“你特地找過來,一定有事。”
“……對,就是想問你幾個問題。”韓逸一手接過他的茶杯,面上風平浪靜,手指卻不停地轉着手中之物。
“你問。”
“你爲何要見華劍派的大弟子?”
“……抱歉,我是受人所託,此事不宜透露。”
“好吧……那你認識他嗎?”
樓驚澈合上眼睛緩緩搖了搖頭。
“既然你不認識他,那就是他認識你?”
“不知道,好像認識我的人,很少。”
“……爲何選在無情峰見面?”
“我替朋友辦事,約好是在無情峰,我在那裡等了很久,除了等到殺過來的青雲派的人,就再無他人了。如果他混進青雲派弟子之中,那麼也許我誤殺了他也說不定。但是如果說他死於月牙訣的起手式,那麼我真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韓逸頭疼地揉了揉額頭,看來查案什麼的,果然還是交給巡撫去辦纔對,現在他自己都被弄得一頭霧水,更加搞不清狀況了。
“啊,對了!”韓逸腦中一個念頭一閃而過,“雪中那塊牌子,我看你在殺青雲派弟子之時,就一直盯着地上看,是否……”
“嗯,那時候就已經在那裡了。”
韓逸打心底是相信這個人的,如果他真的沒有遇到華劍派的大弟子,那麼依照現有的證詞來看,華劍派弟子在那之前就已經死了,而眼前這個人卻因爲毫不知情,白白在無情峰苦等了二十幾天。
但是如果兇手不是他,那麼烈焰散,和與月牙訣相似的傷口,又如何解釋?
這讓整件事情都變得極其複雜了,甚至讓韓逸覺得自己深陷陰謀漩渦的深處。
況且此時自己正坐在那人對面,自己根本無法靜下心去想其他的事情,乾脆撇開轉而其他問題。
“那個……”韓逸終於想起還有什麼可以作爲話題了,“你知道‘月牙’嗎?”
對方聞言微愣,思索了一會兒,遺憾地搖搖頭。
“我知道這有點唐突,但是……”韓逸頓了頓,“能否借你的武器一觀?”
“這把?”對方倒是十分配合地取下匕首,“小心不要割到手。”
韓逸連連點頭接過。
通體紫色,在光下還會有一種氤氳的紫光,上面還殘留着那人的溫度,彷彿在灼燒上一代的恩恩怨怨。
韓逸一直以來激動的心情,在手指撫上月牙的時候變得異常平靜。莫前輩用過的,師父用過的,現在,他在用。
“其實,它就是月牙。”
對方顯然很驚訝:“我從來不知道這把匕首有名字。”
“你是如何拿到它的?”
“東方長老給我的。”
韓逸明白他口中的東方長老必定是東方晚照,但是東方晚照顯然也不知道這月牙的來歷,那他又是從哪裡弄到的呢?
這終究只是出於韓逸個人的好奇心,他只是想知道原因,並不代表着他非得要回月牙不可,所以他也並不着急。
“它曾經是莫輕塵前輩送給我師父的東西。”
“原來是你師父的東西。”對方點點頭,“既然這樣,就送還給你好了,正好物歸原主。”
韓逸正要點頭,才突然意識到剛剛那人說了什麼。
他驚訝地擡頭,見對方的神情坦然不似作僞,瞬間心情又難以平復了。
“不不不,我又不會用。”韓逸連忙擺手,“況且我覺得月牙在你手中比較保險。”
“爲何?”
“因爲你武功厲害,沒人能從你手中搶東西。”韓逸有理有據道,“所以月牙就當寄存在你這裡,你別弄丟就是了。”
韓逸的擔心空穴來風,自己的武功在江湖中畢竟只是中流水準,帶着這麼一把顯眼的匕首,實在不是明智之舉。
“不過,我也不希望月牙染上無端的是非,如今你尚有一樁命案牽身……”韓逸嚥了咽口水,“不知你是否願意隨我去一趟華劍派,確認一下死者?”
“去去也無妨。”白衣男子點點頭,“不過這幾****尚有事要待在這裡,過幾****會親自去落雲谷拜訪,屆時再一同前往華劍派,可好?”
韓逸在那一刻突然無比興奮起來,拼命地點頭,腦子裡一直想着之後兩人一起上路的情景,至於對方說了什麼他也聽不大清楚,直到對方走出很遠之後,韓逸才反應過來,好像自己,又忘記問對方名字了……
……
空山幽靜,楓葉如火。一片紅葉從樹枝脫落,隨着清風盪漾,在空中打了個卷兒,飄落在門前,沾染上了,地上的塵土,便再也無法回到空中。
這裡,便是聞名天下的棲霞山莊,武林盟主所居之地。自從上一代武林盟主蕭情戰死,剿魔的重任就落在了秦快意的侄子秦紜身上。然而這個屋子,已經很久沒有人住了。
今時今日,屋內,竟傳出了沉沉的人聲,那聲音並不響,輕得彷彿要接近耳語。
“你……你怎地回來了?”頭髮蒼白的老嫗佝僂着背,顫抖地抓着青年的衣裳。
“聽聞母親害病,心中掛念,就忍不住回來看看……”
“我這個殘病之軀,有什麼好看的,只是偶感風寒,服了些藥,也好多了。倒是你,在這時候跑回來,若是被那魔教知曉了你的真實身份,那可如何是好?!”
“……”
“兒啊,當年你同母親說,要將魔教剷除殆盡,母親雖然不懂什麼深明大義,也分辨不了大是非,只要你平安無事,母親就沒有什麼所求了。”
“母親……”青年欲言又止,只是輕輕開口,“倘若,我們所作所爲,是錯誤的,應當如何?”
“既然知道錯了,那麼就改呀。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恐怕,我一個人,無法改得了。”
“盟主。”屋外,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人,約摸二十歲上下,臉上神情卻是老成,背上揹着一把大弓,做工精緻,弓弦是用天下最有韌勁的冰蠶絲製成。他的一步,將原本躺在屋外的紅葉,掀了一面,那原本不沾泥的一面,也和污垢相連,與他袖口所縫的蓮花圖案,形成鮮明的對比。
“孤行,好久不見。”青年扶老嫗坐下,上前拍了拍那人的肩膀。
“確實很久不見了。”那人拽着青年往外走,邊走邊道,“一晃三年,你的眼神,爲何卻愈見迷惘了呢?”
“可能是殺的人太多了吧。”
“盟主,你要記住,你殺的人,都是你的仇人。他們在殺秦叔叔時,可一點都沒眨過眼。”
“我知道。”
“這次回去,我送你?”
“算了,我們還是不要走在一起比較好。”
“魔教待久了,你派頭倒是見大了,居然嫌棄我!”
“哈,這次只是想讓你幫我一個忙。”
“哦?難得見你開口,說吧。”
“桀驁崖,司徒安情,我想讓你,去一趟華劍派……取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