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聶無雙重傷,一定跑不遠,追!”柳德鬆拂塵一揮,滿臉怒容。
密林幽深,隨着一聲清脆的鳥鳴,一道嬌小的彩色信鳥落入了衆人的眼睛。
“是孤行的一線牽。”秦紜將信展開,匆忙掃了一眼,道,“韓逸要上桀驁崖了,事不宜遲,柳掌門,我們這就去桀驁崖吧。”
“也罷。”柳德鬆左手向後一撩,對着各大門派的弟子道,“聶無雙已不足爲懼,桀驁崖一戰,老道與印凡大師,還有各大門派的掌門聯手,必定讓樓驚澈從此消失。聶無雙的追殺,就交給你們吧。”
……
樹葉一晃,司徒安情猛地轉頭,卻並未發現任何人影,其他書友正在看:。煩躁地摸了摸額頭,他發現自己現在慌亂得有些草木皆兵。忍下回去添亂的衝動,司徒安情緊緊皺着眉頭,來回踱步。
突然間……林間沙沙一響,一個白色的身影被摔在腳邊。
“唔……”手掌與地面相擦,被劃出細小的傷口,與污泥濁水相接觸,針扎的感覺直往皮膚裡鑽,白衣人吃痛,咬着脣卻並未有任何責怪的神情。
“莫東流!”司徒安情一驚,趕忙將人扶起,轉頭就對那隨後而至的紫衣人吼道,“****,人家不會武功,你不會輕點啊!”
紫衣人卻是背對着他,毫不反駁。勁風吹過,紫色的髮帶在空中舞出了一個脆弱的弧度,緩緩飄落,黏在烏黑的髮絲上。他固執地挺着背,雙眼望着前方樹葉上,即將滴落的一滴雨水。
片刻之後,他道:“追兵很快會來,你帶着他趕緊走。”
沙啞的聲音,帶着一絲不平穩。
“……”司徒安情抿了抿脣,側頭重重地呼了一口氣,似乎在平息怒氣,“你在說什麼,你帶着我們走不是更快!”
“……”聶無雙始終沒有回頭,只是淡淡地開口,“讓你走你就走,廢話這麼多。我今天心情不好,不過癮我不走。”
莫東流知道聶無雙傷重,上前兩步抓住對方的衣袖:“一起走吧,你身上……”
“滾!”聶無雙袖子一揮,將人重重地甩在地上。
“聶無雙!”司徒安情趕緊將人摟起,回頭口氣不善道,“我有底線!”
聶無雙咬了咬牙,冷哼一聲:“我也是。”
“……”司徒安情舔了舔脣,眉毛擰得死緊,他側過頭深吸一口氣,有重重呼出,終於迅速地將莫東流一牽,“我們走。”
“可是……”莫東流被司徒安情一拽,踉蹌一步,幾步小跑平衡步伐,轉頭,擔心地望了一眼紫衣人。
腳下泥濘的被踩得吱吱響,那濺起的水滴,無力地落回了原地。眼前的樹葉一顫,那一滴透明的水滴,終究落了地,“啪嗒”一聲,碎成一片,融入淤泥裡,再也找不見。
紫色的背影微微一顫,聶無雙稍稍側頭,將嘴裡的血味吞了下去,吸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貪婪地灌進肺中。
眼睛忽然有點酸,那一定只是,太累了。
紫色的衣裳因爲鬥得過狠,沾了太多水氣,溼漉漉地黏在身上,冰冷得如同蛇皮。彈指之間,聶無雙額間的溝壑異常鮮明,紫色的衣袖擡起,尚未受傷的左手重重地搭在眼間,發出“啪”的清脆聲響。
師父,原來,受傷,真的很疼。
師父,原來,雨水,真的很冰。
師父,原來,喜歡一個人,真的很累。
白雪飲教會了聶無雙,不把表情露在臉上,而他卻丟下了聶無雙。司徒安情教會了聶無雙,哭笑怒惱,如今,他也留下了聶無雙。
聶無雙,強悍如你,怎能如此脆弱?!不就是被丟下麼!你拿出點能耐,這麼低沉像什麼樣子!
不能沮喪,不能悲傷,不能露出這種弱者纔有的表情。聶無雙,你是紫陽宮的宮主!你是白雪飲的徒弟!
紫色衣袍下,受傷的右手,驟然握緊了拳頭,。
疼痛,能夠讓人保持清醒。
司徒安情,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也許你有,但一定沒有喜歡莫輕塵那樣喜歡我。我聶無雙驕傲如斯,不會逼你,也不會因此憎惡莫輕塵。我盡了最大的努力,只可惜,還是沒能讓你親口對我說,你喜歡我。我從未賭輸過,可我卻從來沒贏過你。
我不管你最後會跟誰在一起,我能做的,就是傾盡一切,讓你活下去,讓你開心,把我最好的,全部留給你。
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
冰牙山四季如冬,儘管現在已經到五月份了,山腳依然還是枯枝滿目,黃色的樹皮將方圓幾十裡的地兒襯托得一片蕭條。桀驁崖上的空氣,韓逸和尉遲楓雖然已經習慣,但見到如此頹敗的景色,不免還是搓了搓手。
“總算是平安到達冰牙山了……”尉遲楓呼了口氣,嘴邊的空氣立刻化爲一團白霧,片刻後消失不見。
“現在的問題是……如何不讓山腳的白道發現,悄悄登上無情峰。”
兩人躲在一顆粗壯的樹幹之後,探頭探腦地窺了一眼守着山腳的幾個白道人士。
“其實若是硬闖……”尉遲楓回過頭來,重新靠在樹幹上,抓了抓下巴,“我們兩個還是能得過的。”
韓逸面無表情地接道:“就是不知道會不會引來更多的人……”
“……”
尉遲楓低頭想了片刻,忽然頭一擡,一拳擊在掌上,恍然大悟道:“我竟然把老本行都給忘了!我們可以易容啊?!”
“易容?”韓逸眨了眨眼睛,這辦法好像可行。
“對啊,白道要攔的都是武林人士,總不至於連急着採藥救命的藥農攔着吧?”
“有道理!”韓逸點點頭,“事不宜遲,開始吧。”
“首先嘛……”尉遲楓望了望遠邊山野間的幾個農屋,“我們得借幾件像樣的衣服……”
當韓逸將尉遲楓剛剛“借”來的其中一件衣服抖開時,他扯了扯嘴角:“我說尉遲兄……你是不是拿錯了?”
“沒拿錯啊。”尉遲楓回答得極其自然。
“這分明就是一件女子的衣服!”韓逸對着衣服上下掃了一眼,確信自己沒有看錯。
“對啊!”尉遲楓理直氣壯。
“……”韓逸默默地盯着尉遲楓。
“啊,是這樣的。”尉遲楓看到對方臉色不善,立刻開始解釋起來,“你想啊,我們就兩個大男人走過去,一定會被列入可疑之人的。所以呢,我們最好是要有女的。”
“……你是說,姐妹嗎?”韓逸猶豫地開口。
“你傻啊!”尉遲楓退了拖韓逸的肩膀,“女子能單獨出門嗎,必須得有男的陪着才行啊!”
“喔……”韓逸皺了皺眉,“那我們怎麼稱呼?兄妹?”
“唔……你倒是提醒我了,我還剛想說夫妻挺合適。”
“……”
“既然決定了,你趕緊把衣服換上吧,。”尉遲楓將那件女裝丟給了韓逸。
韓逸驚疑不定地看着尉遲楓:“爲什麼不是你扮女的?”
對方眼珠子一轉,嘿嘿一笑道:“唉,你想啊,雖然咱倆身高是差不多,但是你的五官更加柔和,你的頭髮比我的軟多了,容易挽起來。再說了,你的皮膚還比我白。咱倆比起來,明顯你更適合當妹妹。還有啊,我比你會說話,我若扮成女的,怎麼跟那幾個白道周旋啊?”
“……”韓逸目瞪口呆地望着尉遲楓。
他說得好有道理,我竟無言以對。
待到尉遲楓將二人面貌稍作改變,小心翼翼地現身,慢條斯理地穿過那一羣人,便踏上了去無情峰的路。
“呃……”二人完全沒有遭到任何阻攔,那羣白道人士也是目不斜視,彷彿兩人是空氣一般,着實讓尉遲楓百思不得其解。
“這跟我想象中的不一樣啊……”尉遲楓揉了揉臉蛋,“我那一堆腹稿白準備了啊!”
“……這不是更好嗎……”韓逸心繫桀驁崖,並未在意這些細節,“總之,先見到阿澈再說吧。”
積雪漫入腳踝,怪石嶙峋,唯一還泛着青色的綠鬆,頂着白色的積雪,如同盛開着花朵。二人終於登上無情峰,隔着一層厚厚的雲霧,望着對面若隱若現的桀驁崖山壁。
“韓兄……”尉遲楓在邊緣向下望了一眼,一時間頭暈目眩,“那個……我怕高,而且我輕功沒你好,過不去。我就在這裡等着吧。你見到崖主的時候,千萬別忘了讓他過來帶我上崖……”
“……”韓逸也是第一次一個人嘗試登桀驁崖,心裡也沒個譜兒,不敢冒險再帶上一個尉遲楓,便點點頭。
深吸一口氣,韓逸平復一下有些緊張的心情。
“我去了。”
話音剛落,尉遲楓就看到韓逸縱身向下一躍,一顆心都吊了起來,趕忙撲到邊緣,小心翼翼地探頭一望。韓逸藍色的身影如同飛鳥一般,在空中游走,彈指之間便隱入了雲層深處,再也望不見。
“沒啥事就好……”
尉遲楓呼了一口氣,爬起來拍了拍手上沾上的雪渣,剛一轉頭,肩膀忽然一痛,被點了穴道定了身。
無情峰不知何時竟聚集了一大幫的白道人士,與他站得最近的,是手上拿着一把拂塵的道士,他的身側,站着秦紜、百里孤行和少林寺方丈印凡大師。
糟了……現在把韓逸叫回來,會不會太遲了?
“哼,原來上桀驁崖的去路,竟然是無情峰。”柳德鬆冷笑一聲,“韓逸能過去,說明底下一定有踩腳的地方。”
“原來你們並不知道桀驁崖的路!”尉遲楓簡直快被自己蠢哭了。
“哼,現在知道,太晚了。”柳德鬆一指擡起,剛要往尉遲楓的頭穴戳去,便被印凡阻攔了。
“阿彌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還請柳掌門手下留情。”
“哼,小娃,今日老道且放過你。至於桀驁崖的妖孽,今日,定是他的死期!”他拂塵一甩,對着身後的各大門派高手喝道,“各位掌門,老道先一步下去,各位可要跟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