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慶從青木院出來後,沒有絲毫耽擱,直奔雲林府城的萬寶閣。
熟悉的七層樓閣依舊氣勢恢宏,門口守衛肅立。
陳慶如今是萬寶閣的熟客,更是五臺派青木院首席,自然無需通報,很快便被引至柳承宗所在的雅室。
柳承宗見陳慶到來,臉上立刻堆起熱情的笑容,親自斟茶:“陳首席大駕光臨,可是又有好東西要出手?或是需要些什麼?”
陳慶沒時間客套,開門見山道:“柳主事,此次前來,是想打聽一赤瞳毒蚺的精血,不知貴閣可有存貨?或者近期是否有此物的消息?”
“赤瞳毒蚺的精血?”
柳承宗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眉頭緊緊皺起,形成一個深刻的川字紋。
“陳首席,您這可真是給柳某出了個難題啊!”
柳承宗苦笑着搖頭,“異獸精血本就稀有難得,尤其是這等上了年份、且兇名在外的毒物精血,赤瞳毒蚺,此物劇毒無比,力大無窮,鱗甲堅韌,更兼其瞳術詭異,能惑人心神,便是抱丹勁後期的高手,等閒也不願去招惹。”
“它們多盤踞在萬毒沼澤的毒瘴泥潭之中,尋常捉刀客避之唯恐不及,哪裡會主動去尋它晦氣?即便有實力強橫者僥倖獵殺,所得精血也大多自用,或直接供給某些專修毒功、火系功法的宗門、世家,極少流入市場。”
雅室內的氣氛頓時安靜下來,只有香爐中嫋嫋升起的青煙在無聲流動。
陳慶心中微沉,追問道:“柳主事見識廣博,人脈通達,難道就一點線索也無?哪怕是陳年舊事,或是其他府的渠道消息也行。”
“線索嘛……”
柳承宗捻着鬍鬚,思索良久,“倒也不能說完全沒有,萬寶閣雖主做雲林府的生意,但消息來源卻不限於此,每天萬毒沼澤那片險地都會涌入來自周圍數府的捉刀客、尋寶者,其中不乏其他府大勢力派出的精英高手。”
“他們深入險境,獵殺的異獸種類繁多,目標各異,保不齊就有人曾獵殺過赤瞳毒蚺,並僥倖得到了精血。”
他沉聲道:“這樣,陳首席您給我幾天時間,我立刻動用柳家在周邊數府的關係網,特別是與我們有長期往來的幾家大型商行和情報組織,重點打聽臨安府、豐樂府、平陽府等幾個毗鄰萬毒沼澤的府地,看看近一兩年內是否有赤瞳毒蚺精血交易或出現的風聲,若有確切消息,無論價格高低,我第一時間通知您!如何?”
若是放在幾個月前,陳慶還只是青木院一個頗有潛力的普通弟子時,聽到這種吃力不討好的需求,柳承宗多半會客套幾句,委婉表示無能爲力,最多承諾幫忙留意,絕不會大費周章。
但現在不同了!
眼前這位是五臺派青木院的首席大弟子! 是未來板上釘釘的青木院院主,甚至有可能是角逐掌門之位的人選! 其潛力、其未來能帶來的巨大利益,遠非幾筆普通交易可比。
陳慶聞言,心中暗自思忖起來。
柳承宗的提議是目前最穩妥的方案。
他自己盲目跑去其他府尋找,無異於大海撈針,耗時耗力,且大概率徒勞無功。
有柳家這條地頭蛇動用跨府的關係網去查探,效率要高得多。
陳慶鄭重地拱了拱手,“如此甚好,那就有勞柳主事了,此事對我頗爲重要,還請多費心。”
“陳首席客氣了!您的事就是柳某的事,定當全力以赴!”
柳承宗拍着胸脯保證。
正事談完,陳慶想起此行另一目的。
他從懷中取出兩個包裹,解開放在桌上。
裡面正是那兩件下等寶器內甲,一件是從葉震山屍體上剝下、略有破損的,另一件則是吳曼青此前所贈。
“另外,這兩件內甲於我無用,勞煩柳主事看看,能否換成現銀?”
柳承宗眼睛一亮,立刻招呼來兩名經驗老道的鑑寶師傅。
兩人仔細查驗,尤其是那件破損的內甲,反覆摩挲破損處,測試其防禦性能的衰減程度。
片刻後,其中一位師傅在柳承宗耳邊低語了幾句。
柳承宗點點頭,轉向陳慶。
“陳首席,這兩件都是下等寶器級的內甲,材質堅韌,能抵禦尋常利器及真氣衝擊,價值不菲,不過這件”
他指了指葉震山那件,“此處破損頗爲嚴重,防禦力至少折損三成,修復起來代價不小,價值大打折扣,另一件品相完好,是標準的市價。”
“這樣兩件打包,柳某給您一個實誠價,七萬二千兩白銀,您看如何?”
陳慶爽快點頭:“可以。”
“痛快!”
柳承宗撫掌一笑,立刻命賬房取來厚厚一沓銀票,當面點清交給陳慶。
七萬二千兩入手,加上之前剩餘的,陳慶身上總算是有些銀子了。
收好銀票,陳慶起身告辭。
柳承宗親自送至雅室門口,再次保證道:“陳首席放心,赤瞳毒蚺精血之事,柳某定會抓緊去辦,一有消息,立刻派人通知您!”
“好,靜候佳音。”
陳慶點點頭,離開了萬寶閣,匯入人流。
“柳承宗那邊需要時間,自己也不能幹等着,五行真氣的衝突雖暫時壓制,但隱患仍在,必須儘快解決。”
離開萬寶閣後,陳慶心中那份緊迫感並未消除。
柳承宗需要時間,但他體內的五行真氣隨時可能暴亂。
他略一沉吟,腳步一轉,便向城西“老刀把子”客棧行去。
江伯鴻常年混跡萬毒沼澤,或許能有些線索。
輕車熟路地尋到江伯鴻租住的獨立小院,叩響門扉。
片刻後,門開,露出江伯鴻蒼老的臉龐。
“陳小友?稀客啊,快請進!”
江伯鴻有些意外,但熱情地將陳慶讓進院內。
寒暄幾句,陳慶便直接切入正題:“江前輩,晚輩此次前來,是想打聽一物下落,不知前輩可知曉何處能尋得百年份的‘赤瞳毒蚺’精血?”
“赤瞳毒蚺?”
江伯鴻聞言,眼中閃過一絲凝重,“那玩意兒可是萬毒沼澤裡出了名的兇物!抱丹勁後期的高手見了它都得繞着走,輕易不願招惹,你要這東西做什麼?”
陳慶自然不會透露真實原因,只是含糊道:“煉製一味丹藥所需,此物是關鍵藥引,前輩知曉此物蹤跡?”
江伯鴻捋了捋花白的短鬚,沉吟道:“老夫在萬毒沼澤周圍廝混了十幾年,對那片鬼地方的外圍地形,不敢說了如指掌,但也算摸得七七八八,赤瞳毒蚺這東西,極其記地盤,活動範圍相對固定。”
“據我所知,在萬毒沼澤外圍靠北的一片區域,有個地方叫‘鬼哭沼’,常年瀰漫着一種能腐蝕護體真氣的‘蝕骨毒瘴’,可能盤踞着百年以上的赤瞳毒蚺。”
陳慶心中暗道,若柳家那邊無果,這‘鬼哭沼’也是一條路。
只是聽江伯鴻描述,那地方兇險異常。
江伯鴻看着陳慶沉思的表情,提醒道:“陳小友,那萬毒沼澤可不是善地,尤其是鬼哭沼那種地方,即便你是抱丹勁中期,孤身一人深入其中,也是九死一生。毒瘴、毒蟲、異獸、還有那些同樣在刀口舔血的捉刀客……處處都是要命的陷阱,你想一個人去?”
陳慶坦言:“晚輩已委託萬寶閣柳主事代爲打聽,看看其他府地是否有現成的精血可購。若能買到,自然不必以身犯險。”
江伯鴻聞言,卻是不以爲然地搖了搖頭:“精血?那玩意兒極其嬌貴,離體後若沒有特殊容器和手法保存,藥性會迅速潰散,頂多三五日就廢了,而且赤瞳毒蚺本就稀少,就算有人獵到,精血要麼自用,要麼早就被那些急需的宗門世家高價收走了,根本等不到流入萬寶閣這種地方,柳家那邊……老夫看,八成是沒戲。”
陳慶心中一沉,江伯鴻是老江湖,他的判斷十有八九是對的。
萬寶閣這條路,恐怕真的走不通了。
江伯鴻見陳慶眉頭緊鎖,開口道:“老夫過段時間,正好要去一趟萬毒沼澤圍,目標距離鬼哭沼區域不遠,你若真需要那精血,不如隨老夫一同前往?彼此之間有個照應,總比你單槍匹馬闖進去安全得多。”
陳慶心中微動,這倒是個機會。
有江伯鴻這個老向導帶隊,風險無疑會降低許多。
“不知前輩何時動身?”
“不急,手頭還有點瑣事要處理,大概還有半個來月時間。”
江伯鴻道,“到時候我再聯繫你,如何?”
“好!那就有勞前輩費心了,晚輩回去做些準備,靜候前輩消息。”陳慶抱拳致謝。
有這半個月緩衝,正好可以好好準備一番。
如果柳家那邊有消息,他也省得去一趟萬毒沼澤。
從江伯鴻那裡回來後,陳慶便開始等消息。
每日閉門修煉,很快幾滴百年地心乳全部消耗,第八道正經也只差一步之遙。
眨眼半個月過去了,柳家那邊一點消息都沒。
“看來只能去一趟萬毒沼澤了。”
陳慶知道柳家那邊是徹底沒希望了。
想要得到這赤瞳毒蚺精血,只能自己去萬毒沼澤走一趟了。
他深知此行萬毒沼澤兇險莫測,必須做好萬全準備。
陳慶通過沈修永和內務堂的關係,高價收購了大批高品質的解毒丹(針對各類瘴氣、蟲毒、蛇毒)、回氣丹(快速恢復真氣)、療傷丹藥(內服外敷皆有)。
數量之多,足以應對一場小型戰爭。
他再次來到萬寶閣,花費重金購買了一份最新、最詳細的萬毒沼澤外圍地圖,特別是標註了鬼哭沼區域及周邊環境、已知危險點、水源地的特製地圖。
同時,他還從煙雨樓購買了一份關於赤瞳毒蚺習性與弱點的情報卷宗,反覆研讀,將每一個細節都刻印在腦海中。
隨後陳慶開始檢查身上的兵器,滄瀾玄蛟甲貼身穿着,盤雲槍寒光凜冽,九曜星芒針的錦囊和特製針囊確認無誤。
甚至,他將所有可能用到的工具、繩索、火摺子、特製驅蟲藥粉等分門別類收好。
又過了兩天,陳慶終於收到了江伯鴻傳來的消息:明日清晨,城西老刀把子客棧集合出發。
定波湖深處,一處僻靜水灣。
何於舟盤坐在一方光滑的青石上,手中一根斑駁的魚竿斜指湖面,竿尖紋絲不動。
桑彥平的身影穿過薄霧,停在何於舟身後丈許處,垂手侍立,沒有出聲打擾,只是安靜地等待着。
許久,何於舟才緩緩開口。
“說吧。”
桑彥平這才上前一步,低聲道:“掌門師兄,兩人都離開山門了。”
“哦?”
何於舟聽聞笑了起來。
桑彥平語速平緩,“聶珊珊去了棲霞山莊地界,拜訪了褚錦雲的一位多年好友,‘落梅劍’梅映雪。”
“梅映雪?”
何於舟微微頷首,“褚錦雲倒是捨得下本錢。”
“是。”
桑彥平點頭,“聶丫頭此行目的明確,想來是褚錦云爲她尋的機緣,向梅映雪請教劍道去了,看來她對那滴三百年地心乳,是志在必得,正在全力提升實力。”
何於舟笑道:“聶丫頭能有此心氣,也是好事,蕭別離再來時,她當有一戰之力。”
桑彥平繼續道:“還有一事,青木院陳慶,今日向內務堂報備,言明需離山一段時日,處理一些私人事務,歸期未定。”
何於舟這次終於微微側過頭,“這小子……拜入山門以來,除了執行宗門任務去漁場,再就是上次葉家那檔子事,幾乎就沒見他主動離開過湖心島,不是在琅琊閣閉關,就是在青木院傳功坪,要麼就是躲在他的小院裡,這次居然主動報備離山?倒是稀罕事。”
桑彥平臉上也露出玩味的笑容:“誰說不是呢?這小子平日裡跟個釘子似的紮在島上,勤勉得近乎苦行。”
“這次破天荒地要出門,還特意報備,看來這‘私人事務’對他而言,相當重要啊,只是不知,他所圖爲何?”
何於舟的目光重新投向湖面,“此事你稍加留意,不必干涉。”
他對於這位出身極低的首席弟子,不禁多了幾分好奇和期待。
桑彥平聞言,低聲道:“我知道該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