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平侯府的黎明,顯得有些嘈雜。
“怎麼突然就不好了。”蓮心在廊下急的直轉悠,一旁的蓮子正趴在窗戶上,看着裡面的動靜。
阿緋見狀,黑着臉上前一把拉住了蓮子的後領,不滿道:“看什麼看,別打擾黃大人。”
“唉唉唉……我看看怎麼了。”蓮子紅着臉拍掉了他的手,“你還好意思擔心了,昨晚你不是跟着的麼,怎麼還會這樣。”
“我……”
“就是啊。”蓮心也疑惑的看着阿緋,“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爲什麼小姐的手臂好好的就又惡化了。”
阿緋一瞬間想起了慕容玉吻着上官愛的畫面,當時他想衝過去的,卻被慕容衝給攔住了。手心一緊,那個男人……
阿璃看着哥哥的側臉,不由得說道:“兩位姐姐不要再問我哥哥了,主子不讓說,我們就什麼也不能說。”
“可是……”蓮子還想說什麼,聽見辛姑姑說道:“好了,你們不要吵了,都下去忙吧。”
聞言,蓮子蓮心只能應了一聲,戀戀不捨的離開了。
辛姑姑略顯擔憂的看着屋內,她並不十分擔憂上官愛的傷勢,畢竟之前一直調養的很好,那個黃仁傑也確實有點本事。她此刻擔心的,是房間裡的另外一個人。
如今上官愛最不應該牽扯的人。
“王爺是一直跟公主在一起的麼。”辛姑姑驀然問道。
阿緋沒有回答,阿璃猶豫的點了點頭:“是。”
辛姑姑的眉心微微一動,喃喃道:“如今多少眼睛盯着這兩人。”
“姑姑放心,主子和王爺都是萬分小心的人。”阿璃寬慰道。
“可是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辛姑姑深深的看了一眼上官愛的寢室,不知所想。
屋內。
黃仁傑拿出銀針,恭敬道:“請公主寬衣。”
慕容衝眉心微微一動,面露不悅,聽見上官愛說道:“黃大人請吧,不礙事的。”那波瀾不驚的語氣聽上去還真是“不礙事”。
黃仁傑拿着銀針的手微微一顫,有些畏懼的看了一眼慕容衝,對方淺淺一笑,柔聲道:“還是我來吧。”
上官愛沒有說話,算是默許了。
男子纖細修長的指尖靈活的挑開了上官愛衣帶,黃仁傑又不禁紅了臉,撇開了眼睛。慕容衝小心翼翼的將上官愛的傷口露了出來,其他每一寸肌膚都不捨得讓別人瞧見。
上官愛微微垂着眸子,看着他纖細的指尖,驀然說道:“我原以爲,你如今已經很是大方了。”
慕容衝聞言,心頭忽然一跳,知道她在生氣,擡眸了看了她一眼,終究沒有說話。
黃仁傑敏銳的感覺到氣氛有些壓抑,回首看見上官愛的傷口,又復認真的說道:“此針看情況至少一日要施針兩次,都是在傷口上,會很深很痛,公主忍着。”
聞言,慕容衝眸子一寒:“沒有別的辦法了麼。”
“這個……或許有。”黃仁傑攆了攆針頭,無奈道,“只是下官才疏學淺,還未曾研究出來。”
上官愛嘴角的笑意淺淺,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黃仁傑:“不礙事的,請黃大人施針吧。”說着微微一頓,“終究是我自己不好,沒有謹遵醫囑。”
一瞬間,慕容衝赫然的看着上官愛,心,驟然一緊。
“下官冒犯了。”黃仁傑說着,手中的銀針便向着上官愛的傷口深深的紮了下去。女子眉心深深一蹙,輕哼一聲,終究只是緊緊咬脣,生生的忍着。
慕容衝站在一旁,看着那銀針,只覺得是深深地紮在了自己的心中。可是最讓他覺得難過的是,上官愛自始至終都微微垂着眸子,沒有看他一眼。他明明就在她的身邊,她卻疼的緊緊地攥着牀單,也沒有向他伸出手。
她在生氣,氣得不願意再依靠他。
半個時辰後。黃仁傑收了銀針,看見上官愛無力的拉好了自己的衣服,起身道:“公主的傷不必過分擔心,照此情形下官施針三日便無礙了。”
“今天是不是還要在施針一次。”上官愛輕聲問道,有些綿軟無力。
黃仁傑點點頭:“約莫傍晚時分。”
“如此,黃大人要是宮中沒有什麼差事的話,便暫且住在府上吧。”上官愛無力的靠在牀上,現在她只覺得肩膀那裡麻麻的,像是有螞蟻在啃噬。
黃仁傑微微一愣:“下官本就是專門照顧公主傷勢的,宮中也沒有別的差事了。只是……在府上打擾會不會……”
“不會。”上官愛打斷他的話,“我不是個十分聽話的病人,還是有勞大人在府上小住,免得前功盡棄的好。”
黃仁傑聞言,不由得擡眸看了她一眼,對方的目光正落在窗外,此刻已是清晨,可是卻依舊不見旭日高升。
是陰天。
“是,下官遵命便是。”黃仁傑恭敬道,“請容下官回府簡單的收拾一下。”
上官愛點點頭,揚聲道:“姑姑。”
門外辛姑姑聞言,連忙進來道:“公主有何吩咐。”
“讓蓮心陪着黃大人回府收拾一下,大人會在府中小住,請母親安排一下。”
辛姑姑聞言,一時擔憂起來:“是不是公主的傷勢……”
黃仁傑連忙說道:“公主的傷勢無大礙,姑姑放心。只是需要施針,才住下的。”
“是麼。”辛姑姑稍稍放心,這才應了:“那奴婢先去安排了,公主要不要進一些早膳。”說着看了一眼慕容衝。
上官愛搖搖頭:“晚點吧,都出去,我想靜一靜。”說着便緩緩的閉上的眼睛。
慕容衝看着她,淡淡道:“我有話跟你說。”
上官愛沒有理睬他,不叫他走,也不讓他留。
辛姑姑等了片刻便知道了,微微垂首帶着黃仁傑退了出去,輕輕的帶上了門,一室寂靜。
上官愛閉着眼睛,只覺得疲憊。聽見耳畔有衣物簌簌的聲音,也沒有回頭去看。
“你在生氣。”
女子沒有說話。
“昨天晚上,我沒有阻止他是因爲……”
“你以爲我不會推開他。”女子淡淡道,依舊閉着眼睛,沒有看他。
慕容衝坐在牀邊,看着她安靜的容顏,忽然覺得她把自己推的很遠,不由得一慌,握住了她的手心:“昨天你太生氣了,那種生氣叫我擔心,擔心你的心裡有了別人,而你自己卻不知道。”
“衝兒。”上官愛微微的睜開了眼睛,“如果我真的沒有推開他呢,你預備怎麼辦。”
指尖微微一緊,聽見他冰冷的聲音:“那我便立即殺了他。”
是麼。上官愛長長的羽睫投下一片濃濃的陰影,嘴角的笑意淺淺:“我信。”
慕容衝深深的看着她,緊緊地握着她的手。下一刻,他忽然撐着牀沿俯身上前,低啞着聲音說道:“你不信我。”
“是你不信我。”
“愛兒,我……”
“知道他吻我的時候我想起了什麼嗎?”上官愛嘴角擎着笑意,忽然擡眸看他,一眼便看見了他驟然緊縮的眸子,“我想起他第一次吻我的時候。”
慕容衝深深的看着她,一瞬間,眼中有森寒的火焰在翻涌:“你報復我。”
“如何呢。”女子嘴角的笑意淺淺,一如既往。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深深的看着他,仿若一片死寂的幽潭,深不見底。
慕容衝憤怒的看着她,忽然將她壓在身下,深深的吻了下去,粗魯而肆意的佔領着她口中的每一寸甘甜,想要將她汲取殆盡。
上官愛沒有推開他,任由他的氣息佔據着自己的理智。對她來說,其實愛很難,信也很難。可是她昨晚卻忽然發現,這一世自己居然不知不覺的深愛了一個滿是謎團的男人,居然不知不覺的去深信了一個自己也不是很瞭解的男人。
她是生氣,生氣慕容衝沒有毫不猶豫的相信,也在生氣自己居然變得如此有“人性”!
慕容衝吻着她,不知不覺的心中怒火便消散了,他只想把她護在懷中,無論何時何地都光明正大的擁有她,守護她。
昨夜,他的猶豫連他自己都未曾想到。看着慕容玉吻上去的一剎那,那種心慌,他從未都過……那一刻,他只是不知道應該怎麼辦纔好。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上官愛的脣瓣緩緩的離開了他的溫存,一雙清澈的眸子,依舊含着淺淺的笑意,聽見她說:“衝兒,你走吧。”帶着微喘。
一瞬間,他的世界一片黑暗。
慕容衝終於明白自己的這些日子在焦躁什麼了,也明白昨晚自己在害怕什麼了。他不畏懼任何人阻攔在他們之間,他唯一害怕的是她,是上官愛。害怕她親手將他推遠,害怕她說“你走吧”。
雨,忽然之間就下起來了,天空陰沉沉的,壓得人不能呼吸。
上官愛出神的看着窗外,明明左肩的傷口已經不疼了,可是爲什麼胸口還是在一陣陣的抽痛,不能自已。
慕容衝是什麼時候走的,她竟然想不起來了。她只記得,最後他站在自己的牀邊,那雙受傷的眸子看着她,終究一言不發。
雨是在他走的時候纔開始下的吧,他是不是淋溼了,上官愛幾乎能瞧見他狼狽的模樣。
眼淚不知不覺的就落了下來,染溼了她的世界。
武平侯府和慕容衝被放在了兩端,昨天慕容玉那個樣子終於讓她下定了決心,她只能選擇其中之一。
衝兒,對不起。我只能如此,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