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衝站在那裡,黑着臉默默地理着自己的衣襟廣袖。一旁的舒玉傾已經理好了衣服,此刻正默默的收拾着屋子裡的他那些寶貝。剛纔上官愛他們在門外聽見的“哐啷”一聲,就是舒玉傾的繡架被掀翻的聲音。
上官愛此刻一身男裝,坐在案前,風音已經爲她泡了一杯好茶。女子擡手輕輕一嗅,嘴角的笑意淺淺:“我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打擾你們了。”眼中帶着一絲狡黠。
“我們是清白的。”慕容衝從容不迫道,一雙星目淡淡的看了一眼正在搬繡架的舒玉傾,“我不過是覺得那花樣兒好,想拿過來瞧瞧,他不同意罷了。”
“不同意你就搶我的針麼。”舒玉傾微微俯身,一手還扶着那繡架,一臉鄙夷的看着他,那雙美目連嗔帶嬌的。
聞言,上官愛一手端着杯子,微微擡眸白了一眼慕容衝:“你們之前在這兒就談這些?”眼角瞥見風音已經默默的走過去幫舒玉傾收拾了起來。
“沒有,我們在對賬來着。”慕容衝一撩袍子坐下,說的一本正經的模樣,“我覺得進得銀子少了,便質問了他兩句,他是不是又亂花錢了。”
上官愛聞言,不禁擡眸看了一眼繡房一樣的房間,無奈一笑:想這還用問麼。
“如今金織坊開不了了,我還不能有點兒愛好麼。”舒玉傾也一揮廣袖坐了下來。
“那些絲線是應該出現在這裡的麼。”慕容衝毫不相讓。
舒玉傾一雙美目微微一挑:“我倒是想他們出現在他們該出現的地方呢,你倒是給我開了呀。”略帶挑釁。
“你……”
“好了。”上官愛手中的杯子略微的往桌上一擱,她就不該讓這兩個人一起待在秦樓的。
“我看衝兒最近的火氣是大了,也就玉傾的脾氣好,任由你欺負。”
“你叫他什麼?”慕容衝聞言一愣,不滿的看着上官愛。
舒玉傾一雙美目微微一亮,連忙就上前握住了上官愛的手:“還是公主心明眼亮。”
“自然。”上官愛安慰道,“我還是分得清,哪個是賺錢的,哪個是敗家的。”
聞言,慕容衝哼哼兩聲不說話了,聽見風音柔聲道:“舒公子已經把這兩月的賬目過了一遍了,公主請過目。”說着便把一旁的賬簿抵遞給了上官愛。
女子揮了揮手心,垂眸翻着賬簿,舒玉傾站在一旁,看着她垂眸不語的樣子,若有所思。一時之間,偌大的房間裡只能聽見女子指尖紙張沙沙作響的聲音。
窗外月色皎潔,窗內燭火寧靜。
舒玉傾微微擡眸看着坐在那裡的慕容衝,對方正一手支着側臉,一雙星眸含着淺笑定定的看着上官愛。彷彿此生眼前只要有這道美景,便心滿意足了。
似乎感覺到了舒玉傾的目光,慕容衝擡眸看來,然後輕輕的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說話。
舒玉傾白了他一眼,一言不發。
“你們兩個在說什麼。”上官愛依舊垂着眸子,清淺的聲音驀然響起,“我想你們叫我來不是僅僅爲了讓我看賬簿和看你們打情罵俏的吧。”指尖的紙張輕輕的翻了過去。
上官愛擡眸看着慕容衝,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帶着淺淺的笑意。慕容衝見狀,無奈一笑:“其實是……”
“姐姐姐姐……風音姐姐……”門外忽然響起了珊瑚焦急的聲音,打斷了慕容衝的話。
“出什麼事了?”風音走過去,嗔了一眼珊瑚,“不知道主子今日來麼,這麼慌慌張張的成什麼樣子。”說着卻擡手寵溺的拂了拂她額前的碎髮。
珊瑚依舊是一襲緋衣,喘着氣點了點頭:“我……我知道……可是,前樓出事了,有人調戲雲雀姑娘,很是難纏。”說着一臉的焦急,“已經動起手來了。”
“雲雀姑娘?”風音微微一愣,“她今天撫琴,什麼人能近的了圓臺?”
上官愛慢慢的合上了賬簿,她知道那個圓臺是二樓的圓臺,花魁獻藝的時候,爲了防止不懂規矩的客人打擾,旁邊是有人守衛的。而且秦樓如今僱的守院都是高手。
“過去看看吧。”慕容衝起身起來,輕輕的挽住了上官愛的手心,“聽上去很熱鬧的樣子。”
女子微微垂着眸子,淺淺一笑:“好。”直覺告訴她,來者不善。
舒玉傾已經揚了揚廣袖,率先出去了。風音見狀,忽然想起來之前上官愛在秦樓裡出的意外,不由得勸道:“主子還是別去了,前面人多眼雜的,慶王殿下的人也一直盯着咱們,就是想找出主子的。”
“他還不死心?”上官愛走在慕容衝的身側,並沒有“不去”的意思。
風音點點頭,看見珊瑚已經小跑着跟上了前面的舒玉傾,眼中不禁浮上一絲擔憂。面上卻如常的跟上官愛說道:“如今慶王殿下勢弱,可是對於這裡卻一直沒有鬆懈的意思。”
“他倒是執着,就算找到我他又能如何呢。”女子嘴角的笑意淺淺,擡眸看着一直牽着自己的慕容衝,對方也正好看過來,一雙星眸在如此皎潔的月色下也毫不遜色。
“你說,他相信麼。”他忽然輕聲問道。
上官愛看着他,沒有說話。
“他相信,如今在你的心不在我這裡了麼。”
女子輕輕一笑:“他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不管是如何,他都想要留素安公主在身邊,想要那武平侯府的四十萬兵權。
眼下不管伏氏如何,不管慕容霄的形勢看上去有多麼不好,只要慕容淵對他們的婚事不鬆口,那麼他就有希望。
慕容霄太清楚這一點了。
風音跟在他們身側,不太明白他們在說什麼。上官愛這樣深不可測的女子是她這輩子都不曾見過的,當初那樣的情形她都能力挽狂瀾。說實話,那一刻風音對上官愛,除了仰慕還有畏懼,深深的畏懼。
“到了。”風音知道阻止不了,便一揮手,讓一旁守門的幾個守院都跟在了他們身後,無論如何,上官愛不能暴露,更加不能出什麼意外。
相對於後樓的寧靜,前樓可是要喧鬧的多了。
上官愛一襲長袍走在最前面,身邊的慕容衝紫衣妖嬈,風姿卓越。女子嘴角的笑意淺淺,一步步登上通往二樓的臺階,那裡有一條長長的走廊,直接通到二樓的圓臺。
衆人走到一半的時候,慕容衝忽然擡手將自己那把漆黑的摺扇遞給了上官愛,見她擡眸看着自己,不禁挑脣一笑:“我的愛兒絕世容姿,即便是男裝也是豔冠天下,要是被人覬覦了去可怎麼好。”
聞言,上官愛嗔了他一眼,然後接過了扇子,一下打開遮住了半邊的容顏:“這樣可滿意了?”
“甚好。”慕容衝滿意的點點頭,下一刻便聽見前面有人打鬥的聲音,不禁收斂了笑意,擡眸看了過去。
上官愛一雙清澈的眸子深不見底,緩緩往前走去。風音見狀,連忙跟了上去。然後便看見上官愛停在了走廊盡頭的輕紗簾幕後面。
透過重重紗縵,上官愛看見那雲雀一襲紅衣很是妖嬈,此刻正抱着自己的琴站在珊瑚的身後。而圓臺的一旁,舒玉傾已經跟來人動起了手來。一襲紅衣似火,在恍若白晝的燈火下很是耀眼。
“如此看來,你家玉傾還真是深藏不露。”上官愛手中的扇子半掩着容顏,眼中笑意淺淺。
慕容衝一雙星目緊緊地看着那名跟舒玉傾動手的青衣男子,冷冷一笑:“這深藏不露的可不止一人。”
女子聞言,目光也落在了那青衣男子的身上,下一刻便微微一怔。記憶在腦海中不停的翻涌,片刻之後終於恍然道:“是慕容霄的人。”
“哦?”
上官愛思忖片刻,淺淺一笑:“看來是瞧準了時機在雲雀登臺的日子挑事兒。”
“爲了引你出來?”
“多半是吧。”上官愛看着舒玉傾,“此人的功夫不錯,在雷長之上,你家玉傾應付的來吧。”
“自然。”男子話音剛落,便見那青衣男子,一掌打在了舒玉傾的胸口,不由的一怔:“不好,玉傾的傷勢還沒有完全恢復。”
上官愛也瞧見舒玉傾踉蹌的兩步,微微蹙眉。
那人似乎看穿了什麼,架着凌厲的招式就攻了過來,招招都是衝着舒玉傾的軟肋去的。
“卑鄙。”風音看着緊張,不由的說道。
上官愛擡眸看去,環視四周。秦樓的二樓多是雅間,一應的全是名流貴胄,此刻隔着遠似乎都還很是安逸,只把這裡的打鬧當成是熱鬧看了。而其他人多是遠離了圓臺,但也扎堆兒在遠處看看,指指點點,很是熱鬧。
忽然,女子感覺道了一束熟悉的目光,擡眸看去,果真在對面的雅間裡看見了男子模糊的身影。可是那深邃的目光,上官愛這輩子都是不會忘記的。
慕容霄,你果真在這裡。
對面的雅間,慕容霄一身尋常裝束很是低調,隔着重重簾幕,越過那纏鬥的兩人,一眼便看見了簾幕後面的藍衣公子。手心不由得微微一動,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叫他的心不由得一顫。
四目相對,慕容霄豁然起身,他的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是,還是不是!